第七十二章 巾帼怎敢怨东风

林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狄有仪乌黑的秀发，心里感叹道，傻孩子，你昨天当然是被赤缇敲昏的啊，没办法，这次带出来的昏睡粉省的不多了，夜里还惦记着匀出一些给紫苑用。

无法，只得采取了这个略微原始的方式，以防万一，只是在你的软枕上撒了一丢丢昏睡粉罢了。

冷不丁对上狄有仪困惑的目光，林清收回了手，轻咳一声道：“许是这几日天寒，用的膳食也很是清淡，没什么精神头自会分外困倦。”

林清给出的理由很是拙劣，实际上，把这句话说出口后，林清就后悔了，这胡编的理由林清自己都不信。

谁曾想狄有仪却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这几日的伙食确实不太好，八成就是这个原因了，对了，不知姐姐什么时候准备离开莲华寺？”

林清有些呆愣，半晌将目光落在的狄有仪一头乌黑的长发上，心里不免产生了些许疑惑，难道发丝硬的人都这么好骗吗？

转念想起狄有仪的问话，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抛之脑后：“今日便走，马车还在山下候着呢，待会儿收拾些东西便准备回京城了。”

狄有仪闻言秀眉微蹙，可怜兮兮地望向林清：“姐姐能否在此地多呆一日，明日咱们一同回京？”

林清有些迟疑，若多呆一日倒也行，左右自己也没什么大事儿，莲华寺这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晚一天回去到也行，只是……狄有仪只身赴京，这莲华寺有什么可呆的？

实际上，林清也就这么问出了口，狄有仪闻言眼眸微垂，语气也低落了下来：“我母亲生前曾与莲华寺有一段缘分，死后在这里刻了往生牌，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想在这里陪她呆一日再离开。”

林清闻言恨不得把刚才不由自主问出的话咽回肚子里，没事儿老瞎问什么，看着眼前垂头不语的狄有仪林清心里划过一抹痛惜。

若是自己不曾掺和到莲华寺这一堆事情当中，狄有仪这个软糯可爱的小姑娘，会在母亲忌日的当天选择离开这个人世，她一个弱女子又何错之有呢？

“倒是怪姐姐无故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狄有仪抬起头，连忙摆了摆双手：“无碍的，父亲说了，母亲一向不喜欢西边漫天的风沙，她只是去找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活去了，只是那个地方不适合带别人去。”

看着眼前勉强挤出一抹释怀的狄有仪，林清心下沉了几分，想起昨日那络腮胡等人的话，到底是谁想要她们父女俩的命呢？

敌国细作……抑或是……相中了威远军虎符的人呢？

“既如此，我也随妹妹一同祭拜下令堂，先前总听家父说起伯母的巾帼事迹，此番有缘，我定时要上炷香的。”

狄有仪嘴角泛出一丝笑意，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母亲曾经亦随父亲上阵杀敌，只时间传言皆说‘狄家好儿郎，浴血守朝堂’。

全然忽略了母亲的一身功夫并不弱于旁人，领兵打仗更是军中翘楚，许是碍于母亲女子的身份，世人并不愿意承认她的功绩。

可是女子就必须要永远被忽略吗？狄有仪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抬头时又恢复了先前的软糯：“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我要把姐姐好好介绍给母亲，说来这也是我头一次带朋友去看母亲呢。”

林清从善如流，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紫苑，拿起披风便随狄有仪出了房门，想着反正一会儿就回来了，便不曾告知歇在偏房的赤缇。

一路上，狄有仪温声细语地朝着林清讲述她母亲在世时的战场英姿，林清亦是仔细聆听，每听到狄夫人深入险境时，心都会提到嗓子眼。

待到二人走到往生殿时，林清稍作整理便要径直走入，却被一侧的狄有仪拉住了衣袖。

“姐姐，往这边来。”

林清被拉着走到了另一侧隐在松柏中的房屋，相较主殿后西侧的往生殿而言，这间屋子小了不少。

待到走了进去，才发现屋内别有洞天，

往生牌上一一注明了亡者的姓名及其生平，细细观察下林清发现，此处牌位上供奉的大多是女子，而且……。

林清的目光落在了最前面的牌位上，钦州冼氏——冼凉。

“很奇怪是不是？”狄有仪从一侧拿出线香递给了林清，林清顺势接过却并不着急点燃，紧接着就听狄有仪接着说道。

“进了狄家，多少都是要学些功夫傍身的，我小时候也不例外，只可惜五年前的那场战争杀的我狄家只剩两人了，父亲思索再三便请旨把我送离了那个埋葬我狄家诸位先辈的地方。”

“而这上面供奉的大多是死在战场上的狄家妇人，她们或是嫁入狄家随夫君一同死在边境，抑或是还不曾出嫁，却迫于无奈拿起刀剑保护脚下的一方土地，结局也无一例外，大多死在了遍地赤红的土壤上。”

“比如这位。”狄有仪指了指第二排的一个往生牌：“这是我二伯母，她之前脾气可暴了，没事儿就爱骂跟我娘对骂，她俩属于谁都看不上谁那种，后来死了，五年前敌军夜袭围城，她是给我娘挡剑死的。”

“还有这个。”顺着狄有仪指的方向林清望去，这是一块很特别的往生牌，实际上，林清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

与周边古朴的木制牌位不同，这块牌位上紧紧裹着一层淡粉色的薄纱，纱料看起来很好，在烛火的照映下泛着丝丝细闪。

“这算是我的一位表姐。”狄有仪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我这位表姐可娇气了，平日里练枪没少被教头骂，让她耍个枪跟要了她的命似的，也是围城那日，许是杀红了眼，扔出去的长枪一连扎透了两个敌军。”

狄有仪歪着脑袋想了想：“这当是我见过她最勇猛的时候。”

林清不知作何反应，看着眼前几近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牌位喃喃道：“她们都是守卫大燕朝的英雄啊。”

一侧的狄有仪点了点头，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为之一颤。

“是啊，这些人无一不是死在了戍守边疆的路途上，可益州的安灵殿却把她们的牌位全都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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