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信息差

尽管日光已经上移到了中天，但在广辽的湘南地区，惊蛰前的春天还是格外冷的，在乔口镇镇政府的会议室里，杨家荣把话讲到了这个份上，房间内的气温则变得更加冷了。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抓住了钞票就抓住了根本性问题。眼下，这个大型项目的土地受让金已经给到了农民，本来可以灵活运用的10%村集体土地管理费用，也不是由区农业局或镇里支配，在张云起的坚持下，直接由联盛给到村集体用以培育村办企业，这会儿想苦一苦小老百姓，已经不太现实。

王林君的神情难堪是难免的。

说白了点，这桩事他也是身不由己，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杨家荣对张云起的支持根本不讲什么艺术性，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他还能说什么呢？任何苦衷和异议都只能换回来更大的羞辱！

他只能硬着头皮表态。

半个月内，大丰农业的荷花虾农业项目补贴和土地流转配套补贴区里落实到位，相关的税费一律以农业产业发展基金的形式退还给大丰农业！

张云起知道这已经是眼下区里能够做到的最大极限。

在90年代，地方上的财政普遍吃紧，背靠财政苦苦求生的大量国营企业和冗员处置是这个时代共性问题，经济包袱可谓巨大，区里财政他不用想都知道穷的叮当响，只是眼下这个补贴不知道又要挪哪块儿的资金了。

张云起管不了这些，这本来就是双方合作写进协议里的前置条件，而且联盛集团也没捞着好处，收地亏的钱已经是既定事实，这时候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想，那一百多万的土地补偿款落到了农民手里，他还没那么肉痛。

眼下王林君摆出了承诺，会议的气氛才好上了几分。

杨家荣敲了敲桌面，面不改色地总结发言道：“说来说去还是老话重谈，现在国家改革开放的形式一片大好，我们部分的领导同志也要改变老的思想观念，跟上改革步伐，一切都要落到紧抓经济建设这个基本点上！在充分保障老百姓权益的基础上，一定要大力培育我们的民营企业，促进市场经济繁荣，我们的胆子也可以再大一点，步子可以再快一点，联盛集团是区里引进的最大的一家综合性民营集团性质的企业，对于安置冗员，带动村集体经济发展，促进一二三产融合具有重要意义，一定要大力支持，全力配合！”

掌声响了起来。

区里的几个领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会议就结束了。

杨家荣没有留在乔口镇镇政府用餐，而是乘车返回里津市区。

春风扰动醉人心。

惊蛰前夕，二月的尾梢，一派明媚春光。

车队穿过乔口镇，途径三沙村时，杨家荣看见有三栋独立的四层小楼已经拔地而起，采用了钢梁与钢化玻璃构成空中长廊连接。这是大丰农业投资两百万的办公楼和加工厂房。

办公楼后面的厂房正在建设当中，在土地基础改造后，打好水泥地板和修建水泥池，用钢化板材和石棉瓦进行拼接建造的，工序十分简单，速度非常快，后面就是购置龙虾栖息塑料制品，防逃网、排水管道与紫外杀菌器，微滤机、颗粒收集器等等生产线设备。

杨家荣让司机把奥迪停了下来，推门下车，跟在后面的张云起也跟着下了车，杨家荣点了一支烟，指着几栋大楼说道：“这个阵势不小呀，目前这个情况，产量和效益方面有做过测算吗？”

张云起想了想，说道：“每亩投入虾苗500斤，70天后就可以上市销售，虾苗一般70-80只为一斤，70天后，10-15只为一斤，即70天后最少可以翻四倍的重量。这就是说，每亩一季度可以生产500斤×4倍=2000斤。目前的荷花虾是一年两批，也就是一亩产量为4000斤。”

杨家荣很欣赏张云起的这点。

什么都能摆事实，拿数据说话，事儿办的扎实。

他问道：“价格方面呢？”

张云起回答道：“价格方面我让王景山调查了一下，目前市面上的小龙虾较为稀缺，像我们这么大规模化产业化养殖的更少，所以相关资料是比较少的，我查到去年首都海淀的菜市场，小龙虾的价格大约是4块左右一斤。当然了，价格可能因地区和时间的不同而有所变化。”

张云起停顿想了一下，又说道：“另外就是江苏盱眙县，湖泊众多，盛产河鲜，和乔口镇有些类似，是水产大县，洪泽湖一带的水产是两岸老百姓的重要经济来源，那里的野生小龙虾很多，九十年代之前，当地的小龙虾还没什么人敢吃，也是这几年当地人慢慢喜欢上了这个东西，然后形成了小规模化养殖，现在龙虾已经成了盱眙县人民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佳肴，大的小龙虾菜市场上卖6元一斤，小的也要3块钱一斤。价格很不便宜。当然了，在一些目前不吃这个东西的农村地区，因为小龙虾生活在臭水沟里，一块钱一斤收的也有。”

杨家荣点点头道：“一亩年产量达到了4000斤小龙虾，单论眼下的这4000亩，就是8000吨，为了培育这个市场，哪怕市场价定低一点，假设以1.5元的市场价进行批发出售，年总销售额也可以达到2400万元，效益还是不错的嘛。”

张云起点了下头。

他们聊的这些的只是理想化的情况。

张云起也知道，杨家荣这么一大号领导，也不可能管你一个私营企业的经营情况，反正你做的好，产生了经济效益，能够带动地方产业发展，他就大力支持，做的不好，企业经营的半死不活，鸟都不鸟你一下。

所以对于大丰农业来说，怎么把小龙虾卖出去才是最核心的问题，其他都是附带的。这也是农业经营的根本性问题，丰产难销是常有之事。

这点张云起是清醒的，只能说是时代红利，要搁在后世，他没有半点信心把一家农业企业经营起来，一点不夸张的讲，后世搞农业就是混补贴，没财政补贴，80%的农业公司都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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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的市场化商品经济毕竟刚刚起步，产能远远没有过剩，就拿小龙虾来讲，虽说在江苏盱眙地区小龙虾已经走进寻常老百姓们的餐桌上，但目前确实还没有被大多数国人所接受，算是新鲜玩意儿，所以谁又能知道这玩意儿在未来的十多年里红遍中国大江南北呢？

他挣的都是信息差的钱。

就当下而言，市场反应到底如何，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了。

杨家荣一根烟抽完，背着手上了车。临了的时候，他说了一句：“那个刘阿嫂的事，有你的份吧。”

杨家荣没有等张云起回答，车窗已经滑了上去。

张云起站在路边目送车队远去，扔了烟蒂，转身上了奔驰。

他要连夜回转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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