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老兵
卖我得米两斗,父母多活半年!
短短十二字,满是心酸言!
世人看来,老爷子带着一帮穷弟兄,提剑起淮西,转战中原金戈铁马是何等的英雄豪气。
其实细细品来,但使家中尚有过夜粮,谁愿厮杀把命丧!
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愿意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身处恢弘巍峨皇陵之中,些许寒风涌动,窗外婆娑倒影。朱允熥那颗并不安分,一直渴望建功立业的现代人的灵魂之中,似乎被这些前尘往事,还有老爷子的良苦用心,给刻上了两个字。
责任!
身为帝王,全天下供养一人。可以任性随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帝王责任二字不能忘,自己的出身不能忘。
若忘了,天下就有会有无数朱家那样的百姓,造你的反!
这是最质朴的道理,也是最深刻的教训!
皇陵祭拜之后,便是功臣庙。
朱允熥的车驾,比祭拜皇陵时浩大许多。上万军丁沿途境界,队伍中除却中都文武官员之外,竟然有数十残缺之老人。
而到了功臣庙后,看守此处的,也都是些白发苍苍身体残缺的老兵。
大明开国功臣庙,在中都城内英灵坊。大殿并不如何恢弘,但满是肃杀之气。
朱允熥带人迈进功臣庙大门,迎面一块满是镌刻人名的石碑。
与京师中功臣得以配享的太庙不同,功臣庙中多是早早战死,没有等到大明开国的淮西男儿。甚至,这些人直到战死,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石碑上镌刻的,依旧是当年蒙元治下,汉人的数字名。
例如,陈三五,许二六,张三李四
汉儿名授之于父母,生则为名讳,死则为墓碑。而蒙元治下,穷苦百姓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取名要给官府交人头税,要交钱呀。穷苦的百姓,取不起,不敢叫。
走过石碑,进入正殿,周围场景顿时让朱允熥觉得十分熟悉。
原来,五军都督府的中堂,和这个大殿一模一样。京师五军都督府中,有许多功臣铠甲。此大殿之中,除却牌位之外,布满了功臣当年使用的兵器等物。
大殿,名勋阁、
最正面,左右两侧,各供奉一个高大的牌位。牌位后,是栩栩如生的真人画像。
左边,圆脸精目木讷者,大明故中山武宁王徐公。
右边,须发飞扬神采奕奕者,大明故开平武忠武王常公。
两位名将之后,也都满是功臣肖像。
一时间,朱允熥心中百感交集,“都说功过任凭后人评说,可若没有这些大明英烈。怕此时南方汉儿,拥有自己的名字,依然是奢望!”
勋阁中,朱允熥带武臣站定,百战老兵立于阁外。文臣以及阉人,则是远远退开。只留下两个,负责记录的起居官。
“上香!”朱允熥开口说道。
花云落下,身着铠甲之宿卫,点燃牌位前,铜炉中的香火。
众人都脸色郑重,开国公常升走到常遇春画像前,亲手奉上香火,几乎不能自己,泪流满面还压抑着哭声。
“父亲,殿下来看您了!”
他一落泪,周围护卫的朱允熥卫士们,皆暗自垂泪。他们都是功臣子弟,心有戚焉。而阁外,那些肃立的百战老兵,虽然面上依然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是眼中悲伤之意,溢于言表。
朱允熥缓缓走到常遇春画像前,“这还是孤,第一次见到故开平王的画像!”
“这是洪武六年,皇爷命色目人画师所作。父亲肖像中,最为相像的一张!”常升擦泪说道。
“孤,亲自上祭酒!”
话音落下,周围人顿时动容,大声疾呼,“殿下不可!”
“殿下是君,诸位功臣是臣。前来祭功臣庙已是天大的隆恩,怎能让殿下奉酒!”常升大声道。
朱允熥淡淡一笑,环视阁内众臣,以及殿外老兵,开口道,“虽是君臣,但亦是孤前辈先人。若无他们,便无大明。便无这人不再分四等,百姓不再为牛马的清平世界。”
“即是来祭,孤虽是皇太孙,但也是这些功臣的晚辈。”说着,朱允熥亲手把酒,一杯放于诸功臣灵前,一杯举在手中,“这一杯,敬大明英烈,敬大明!”
勋阁中,众人稍微错愕之后,呼声震天。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声之中,仿若风起。檀香升腾,画像微动。
一杯水酒洒落在地,压抑的哭声终于变成嚎啕。
功臣相后侧,曹国公李景隆跪在他祖父李贞,父亲李文忠的画像下,嚎啕大哭。
“祖父,父亲,殿下给你们敬酒了!”
“今日,孤敬酒于诸英灵之前。大明江山永在,汉儿壮志如山!”
随后,勋阁外宰杀牲畜,供奉于灵前。焚烧金纸,诵念祭表。
“元主失德,中华残破。男儿起于草莽,怀志四方。”
“羣雄自为乎声教,戈矛天下铿锵;元纲不振乎彼世祖之法,豪杰何有乎仁良。予乃张皇六师,飞旗角亢,勇者效力,智者赞襄。”
(羣同群,qun。)
“关中即定,市巷笙簧,玄菟乐浪,以归版籍,南藩十有三国而来王。倚金陵而定鼎,托虎踞而仪凤凰,天堑星高而月辉沧海,钟山镇岳而峦接乎银潢。”
朗朗念诵声中,朱允熥看着前人的肖像,心中默道。
“后辈小子在此,敬告诸位先贤。你们打下的锦绣大明,必不会再重蹈覆辙,生灵涂炭,让江河沦丧异族之手。更不会固步自封,使国家丧失汝等英雄豪气。江山或有无光时,中华代代豪杰生。且使夷狄归一统,华夏从来昆仑巅。”
祭表念完,礼成。
而后,朱允熥带人在行至勋阁之外。却发现,那刻着许多名字的石碑下,竟然空无一物。
“此处什么没有祭品?”朱允熥不悦道,“孤来祭拜大明英灵,这石碑上的人,不是大明英灵吗?”
英雄,属于少数人的称号。
大多数人,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能在历史中留下名字,已是万幸!
这次不用官员随从所有行动,几位须发斑白的残疾老兵,已忙乎起来。石碑下摆上贡品,硕大的石炉中,燃起金纸。
“何为功臣?为大明出生入死,即是功臣。即便没有爵号,没有名字,但也是功臣!”朱允熥环视群臣,“这碑上的名字,都是为大明战死的英烈,尔等随孤祭拜功臣庙,不祭拜彼等,便是敷衍了事!”
“臣等有罪!”淮西总管吴忠请罪道。
“殿下,不是官人们敷衍!”人群外,百战老兵中,一断手老人开口说道,“功臣庙每年大祭,战死的兄弟们都有香火。今日殿下祭庙,祭的是大明英烈。俺兄弟们,能在这刻名字已经是祖上积德。如何敢,让殿下亲自祭拜!”说着,憨厚一笑,“能在石碑上有个名,知足了。像俺,残废了却没死,将来还落不下这般的恩典呢!”
朱允熥看着对方的断手,温和的说道,“你们为国征战,就是英烈!”随后,顿了顿,“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手怎么断了?”
“赵二”老人想了想,咧嘴笑道,“这是俺阿爷起的,后来打仗时抓了个招了个秀才公,给起了个大名,赵守仁!”说着,另一只也缺了两根手指的指头,挠挠头,笑道,“俺不识字,记不住!”
听他说话,满是淮西口音,和老爷子有些相似,朱允熥觉得亲切,开口问,“你老家也是凤阳的?”
“就挨着皇爷的庄子三里地,俺们庄里的后生,都跟着皇爷打仗去了!”老兵笑道,“这只手,就是丢在了洛阳,给俺疼的哩!”
见他淳朴,朱允熥大笑起来,“你们日子过得还好?”
“好着哩,家里百十亩地,好几头牛,还有骡子驴子,俺孙媳妇养了一大群鸡!”老兵咧嘴大笑,“皇爷恩典,不让俺们交粮纳税,种了多少都是自己的!”
这时,边上又有人插嘴笑道,“你老赵家日子最好,还有个榨油坊呢!殿下,这人是个老抠。这么些年,也没送过俺们这些老兄弟,二两酱油尝尝!”
“你咋胡沁呢!”赵二脸上挂不住,“当着殿下面,拆俺的台?”说着,忽然大着胆子,浑然不顾边上淮西总管已经急得额头冒汗,不住的打眼色,大着胆子说道,“殿下,俺斗胆讨个人情,您要是不嫌弃,去俺家里坐坐,俺在城里有房!”
说着,环顾一圈,看着周围人,傲然道,“都来,俺豁出去日子不过了!”
“哈哈哈!”朱允熥被这老兵的憨厚,逗得大笑起来。
“放肆!”苟仁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殿下当面,你这厮口出狂言,还不请罪!”
“无妨无妨!”朱允熥笑道,“他也是心直口快!”
赵二又是憨厚的笑笑,随后看看苟仁,嘴唇动动。
分明是在无声的说,“你这没卵子的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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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几句心里话,本书很长,我设定大纲和情节四百万字。
神偷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好好写下去,给大家奉献一本好书。
一千个人眼中一千个哈姆雷特,看法不同,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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