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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托付


“为何这么说?”

        “若你是个逆贼,那你已经得到的也未免太多了,野心也太小了!”

        “太少了?太多了?”王文佐笑了起来,片刻后他的笑声渐渐平息:“薛公,你说的不错,此番事了,我也应该解甲归田,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这半生戎马挣来的家业?”

        “解甲归田?”薛仁贵冷哼了一声:“你此番要是输了,那就是族灭;赢了也容不得你抽身出局,不说别的,你和倭国王女生下来的孩子才几岁,能压得住你手下那帮子骄兵悍将?解甲归田,娇妻美妾那是我这种老家伙才能过的日子,你还没这个福分呢!”

        “是呀!我确实没这个福分!”王文佐点了点头:“那薛公你愿不愿意用余生屈身侍奉我那不成器的孩子,给子孙后代挣一份家业呢?”

        “好呀!”薛仁贵倒是答应的爽快:“不过我事先说清楚了,我在大唐现在是平阳郡公,食俸七百五十户,你让我侍奉你那孩儿,总不能比这个少吧?”

        “七百五十户?”王文佐闻言哑然失笑:“薛公原来还是担心这个,你有几个孩子?我就给你几个七百五十户的实封,世袭罔替,至少可以保你家四五代的富贵,如何?”

        “每个孩子都七百五十户?”薛仁贵脸色微变:“当真?”

        “自然是真的,不过封地不在大唐,若是在大唐那就只有钱米,没有实封!”王文佐笑道。

        “女儿呢?”

        “减半,四百户,如何?”王文佐笑道。

        “四百户?”薛仁贵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的儿子还好,只有五个,女儿可不少,足足有八个,你可别后悔!”

        “五个儿子,八个女儿,全加起来也不到万户,能换薛公侍奉我那孩儿,这有什么好后悔的!”王文佐笑道:“薛公就算现在再纳两房小妾,再生几个也算数的。”

        “都快七十的人了,生不出,生不出了!”薛仁贵连连摆手,他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对王文佐拜了三拜:“既然三郎如此看重,那老夫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任凭驱使!”

        王文佐受了薛仁贵三拜,方才下马将其扶起:“当初我在海东招降纳叛,麾下良莠不齐,稚子年幼,不识贤愚,便托付给薛公了”

        “三郎放心,老朽既受托付,自当尽心竭力,田亩之中若是禾苗便留下,若是杂草,除去便是!”

        两人说到这里,都已经心领神会,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王文佐此番东来,平定战乱之余,也留心了下昔日部属的情况。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自己这些年在长安,这些留在倭国、百济等地的旧部个个部曲众多,财雄势大,而自己远在长安,彦良还是个孩子,隐然间已经有了尾大不掉的势头。若是自己能够在消灭了乞四比羽等人之后留在当地,花上个几年时间削平山头,重新划分势力,让其互相制衡,然后再传位给儿子,倒也问题不大,毕竟这次消灭乞四比羽把蛋糕一下子做大了好几倍,又有许多新加入者,有了增量再重新划分、掺沙子,自然比单纯划分存量要容易多了。

        但沛王的突然西逃打乱了王文佐原先的计划,他不得不放弃出疆追击乞四比羽,整饬内部的计划,转而留下沈法僧守北疆,儿子彦良留守后方,自己领兵长驱南下,先控制范阳,然后经略河北,以临大河见机行事。但这样一来,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处理内部事务了,所以他只能把藤原不比从倭国调来辅佐彦良,勉强维持一个局面。但这个部署还是有一个很大的隐患,那就是彦良还是太小了,无力亲自指挥大军;藤原不比虽然主持内政还行,但如果有人起兵叛乱,他没有足够的威望领兵征讨不臣。

        王文佐手下不是没有有能力的将领,恰恰相反,他手下绝大多数人都是出身寒微,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都是水准之上的将领。但这样的人一般野心也不会小,王文佐能够压服他们,让他们俯首称臣,彦良一个半大的孩子就没有这个本事了。如果从他们当中挑选一人辅佐彦良,那问题就来了,如果被挑选者被叛军打败,那彦良的统治肯定是颜面扫地;如果被挑选者打赢了叛军,那就要给他们更丰厚的赏赐,君弱臣强的形势只会变得更恶劣。

        在赶往范阳的途中,王文佐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最后他决定向薛仁贵抛出橄榄枝。在他看来,这位是未来辅佐彦良最合适的人选:首先,薛仁贵是唐军中极少数曾经跟随过太宗文皇帝的将领了,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威望,都碾压王文佐手下那票将佐,关键时候他领兵无人敢反对;其次、薛仁贵参加过征讨高句丽的多次战争,高句丽被平定后,又出任过安东都护府都护,对于辽东和朝鲜半岛的民情地貌很了解,有足够的经验来指挥当地的战争;第三、薛仁贵今年已经年过七旬,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在王文佐的军事集团中又是个后来者,没有什么根基。所以就算他在未来平定内乱的战事中立下大功,也无需担心他会凭此来威胁到彦良的统治。考虑到以上因素,所以王文佐才一下子抛出“食禄万户”的价码来拉拢这位老人,算是预先支取报酬。

        薛仁贵也是心领神会,以他的资历和过往,在未来的大唐内战中,王文佐肯定是不会让他去领兵的。与其就这么跟在王文佐身边混吃等死,还不如去给他儿子身边发挥余热,给自己子孙后代留下几辈子富贵的好。所以王文佐开出价码后,他也毫不犹豫的伸手抓住机会。

        “大将军,大将军!您看,开城了!”阿克敦的声音传来,王文佐回过头,只见远处的范阳城果然城门开启,出来了数十骑,正朝自己这边疾驰而来。随着距离的接近,王文佐认出为首的是一名白发高冠老者,旁边跟着的正是卢十二。

        一行人距离王文佐还有百余步便跳下马来,那白发高冠老者当先步行,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年龄相仿的长袍高冠老者,距离王文佐还有十多步便敛衽下拜,齐声道:“老朽卢仁基(高元湛、封尘苤),拜见大将军!”

        “不敢,诸公请起!”王文佐心知来人应该都是范阳本地望族,有几位还是自己当初在范阳时见过的,他不敢托大,跳下马来,拱手还礼道:“不才王文佐见过范阳诸公!”

        “吾辈前些日子听说长安事变之后,无不翘首以盼大将军,如久旱之望甘霖!”卢仁基道:“方才从十二郎口中得知大将军领兵赶回的消息后,立刻将伪官擒拿,开启城门,迎接大将军入城!”说到这里,他回头挥了挥,喝道:“来人,还不把伪官压上来!”

        身后卢十二应了一声,便提着一个被捆的如麻花一般的汉子上前,只见那汉子披头散发,满脸的绝望,口中塞了一个麻核,呜呜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伪官?这是怎么回事?”王文佐问道。

        “是这么回事!”卢仁基笑道:“沛王逃回长安之后,前几日便从长安来了一人,正是这厮。他到了范阳之后,接任了当地刺史,立刻出言诋毁大将军谋逆,还下令修整城郭,隔断交通,说什么要出兵讨伐大将军。大将军乃是柱国大臣,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辈虽然知道此人定然是奸佞小人,但毕竟他手中有朝廷的旨意,我等不敢逆命,只能虚与委蛇,待到从十二郎口中得知大将军已经赶回,便将这小人拿下,听候大将军发落!”

        王文佐看了看这群老者,一个个笑容可掬,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倒霉蛋,暗想卢十二从进城到带着这些老家伙们出来也就最多一个时辰,可就在这一个时辰里这些老头儿就把这个新刺史掀翻在地,捆成个麻球一样送给自己。看来这新刺史也是被这伙人瞒了个结结实实,活脱脱就是口年猪,等着自己回来杀了开心的。

        “罢了,把他身上绳子解了,口中麻核去了!”王文佐道。

        “遵命!”卢十二应了一声,拔出匕首割断了绳索,又去了那人口中的麻核,那人应该是被捆的太紧了,手脚麻痹,顿时瘫软在地,幸好他的舌头还正常,连连叩首道:“王大将军饶命,王大将军饶命,小人不识天威,妄自尊大,冒犯大将军虎威,罪该万死!”

        “罢了!你不要磕头了,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得好了,便饶了你的性命,听明白了吗?”

        “是,是!小人明白!”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并州李迥秀!”

        “你从长安来时,那边情况如何?”

        “小人离开长安前,天子下诏说龙体不豫,令沛王监国,主持朝政,实际上朝政落到裴侍中、裴皇后父女二人手中,朝中事务无论大小,皆为二人操持!”

        “那天子本人尚在?”

        “这个——”李迥秀苦笑了一声:“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天子下诏后便不见外人,只在太极宫中静养,只有身边宫女侍从得以一见,不要说小人我,就算是六部尚书、政事堂的其他相公也难得一见御容!”

        “看来天子是被软禁了!”薛仁贵道:“裴居道当真是疯了,竟然敢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是呀!”王文佐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把沛王带走,长安就不会出什么事情,没想到裴居道居然会这么做!”

        “三郎无需担心,他应该不至于大胆到敢对陛下下手的地步!”薛仁贵安慰道:“他虽然操持朝政,但若论用兵,远不及你。要平定乱事,恢复旧京与你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王文佐摆了摆手,对地上那人问道:“我令崔弘度、慕容鹉掌北衙禁军,他当时可曾受害?”

        “应该是没有!”李迥秀摇了摇头:“当天长安城中并无战乱之事,倒是次日有人领兵冲出城去,据说是王大将军的部属,应该就是崔、慕容二位将军!”

        “冲出城去?”王文佐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了,多半是皇后暗中把沛王送进宫中,然后乘夜夺权,次日清晨发诏夺了崔弘度和慕容鹉的兵权,这倒是怪不了他们,毕竟就算是北衙禁军,也不可能守在天子身边,多半是天子身边人出了纰漏!”

        “对,对,大将军说的是!”李迥秀赶忙应道:“天子入秋之后就一直有病,长安城中便有谣言,过不了这个冬天,应该是沛王继位——”

        “且慢!”薛仁贵喝道:“陛下不是已经有子了吗?为何是沛王继位?”

        “薛公,你这就不明白了!”王文佐苦笑道:“不错,依照规矩来说大位应该是陛下之子的,但问题是陛下那个孩子是和宫女生的,没有母族为后援;那孩子年纪又小,谁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而皇后估计在拥立沛王继位方面花了不少心力财富。你想想,换了你是那些宫女阉人,是吃下皇后的好处支持沛王呢?还是拒绝皇后的要求,坚决站在那个娃娃一边呢?”薛仁贵顿时哑然,半响之后方才恨恨骂道:“这些没有卵子的阉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王文佐叹了口气:“我问你,那队兵马冲出长安城后,又去了哪里?”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李迥秀苦笑道:“因为小人接着就领了诏书来范阳接任刺史了!”

        “罢了!”王文佐失望的摇了摇头:“他们多半是陕州了,希望他们和伊吉连博德合兵一处逃出来,只要能出潼关,就好办了!李迥秀,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我,我就不伤你的性命!”

        “小人一定如实回答!”

        “我问你,杨行俭和杨贵妃他们可还安好?”王文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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