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陷落
慕容鹉回到屋中,赶忙看看四下无人,便从怀中取出香包来,小心查看,可任凭他把香包从里到外翻看了个遍,也找不出半点异常来,怎么看也就是个寻寻常常的绣花香包。他失望的叹了口气:“难道那许才人真的只是让我带个香包给崔弘度?枉费了我花了诺大心力才得以见了她们母子一面!”
他思来想去,最后也只得没奈何的躺回床上,就这么昏沉睡去,那香袋被丢在桌上,无人看管。
次日清晨,慕容鹉从床上醒来,下意识在怀中一摸,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一看桌上的香袋,这才松了口气,他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信中提到了香袋的事情,又在信的末尾说了几句好话,建议把运往长安的粮食增加一倍,改为一天四百石。然后取了个口袋装了香袋,走到门口道:“来人!”
“檀越有何事?”一名僧人迎了上来,合十见礼。
“这封信和口袋都是送往陕州的,你替我一起送去!”慕容鹉道。
“遵命!”僧人接过信和口袋,转身离去。看着那僧人离去的背影,慕容鹉心中暗想:“这信和口袋送出去之前肯定是要给裴居道过目的,他若想要粮食,就得把信送去陕州,可若是只送信,把香袋扣下了,便与信中提到的事情自相矛盾,自然崔弘度也不会送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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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
“这个慕容鹉,也敢和我玩这种小手段!”裴居道丢下信,看了看旁边的香袋:“罢了,一起送去,权当让他一局!”
“父亲,这怎么可以!”裴皇后急道:“这香袋落到崔弘度手中,肯定会拿来大做文章!”
“若是不送去,长安城里就有人拿粮食的事情大做文章了!”裴居道冷声道。
“长安城里?”裴皇后不解的问道:“谁这么大胆子?”
“那可就多了!”裴居道叹了口气:“都说什么今日之米价都快赶上文皇帝刚即位突厥兵打到渭水河畔那时了,监国监国监成这个样子,还真不如烦请天子复位,国家才能太平!”
“这些狗杂碎!”裴皇后大怒:“为何不尽数斩之?”
“太多了,岂能尽杀之?”裴居道叹了口气:“只有先把陕州收拾了,再来收拾内贼。你也莫要太担心了,裴行俭已经接旨返京了,应该再过几日便能到长安了!”
“那可太好了!”裴皇后闻言大喜:“对了,我听说他也是闻喜裴氏,与我家乃是一族,却不知是何关系?”
“他的确和我家都是河东闻喜裴氏,只不过他是中眷,我们家是东眷,相差的可就远了!”裴居道叹了口气:“如今之计,也只能依仗他了!”
陕州城外,唐军营地,帅帐。
“裴侍中真是昏了头了!”葛德威愤懑的抱怨:“他以为他是在过家家吗?长安城里几只嗡嗡叫的蚊子就把他给吓住了,米价高了怎么办?打下陕州不就万事大吉了?他倒好,和陕州城里那几个逆贼讨价还价起来了,一天两百石粮食就让我暂时息兵,他难道看不出人家就是在拖延时间?诺大一座长安城,一天两百石粮食够干嘛?等到王文佐大军南下,直抵潼关门口,我看他拿什么去抵挡?”
“其实裴侍中也未必看不明白!”副将劝说道:“毕竟我们打造攻城器械也要时间,附近几个州县的府兵他也给了将军您征调之权!”
“倒算他没有蠢到底!”葛德威冷哼了一声:“说透了,长安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们都是些两面派,谁赢他们就听谁的,只要能打赢了王文佐,就万事大吉;不然就算把他们伺候的再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么简单的道理裴侍中却不明白!”
“将军,长安有使者!”帐外的声音打断了葛德威的抱怨,他停止抱怨:“请他进来!”
“遵命!”
几分钟后,使者进得帐来,却是葛德威禁军中的熟识,进了帐就笑道:“老葛,出外领兵的滋味如何?比宿卫长安强多了吧!”
“原来是你!”葛德威指了指面前的锦垫:“就那样吧!上下两头受气,对了,裴侍中让你来这里有啥事?”
“还能有啥事?送信给陕州呗!”使者指了指陕州方向:“说来也都怪你,不能一鼓作气拿下这里,搞得还得我像个乞丐一样,过来讨米吃!”
“讨米吃?这个怎么说?”葛德威问道。
“叛贼不是派了个使者来长安吗?”使者抱怨道:“先是关了十来天,后来放了出来,百依百顺的,好不容易才让其写了封信给陕州,让他们的同党把每日送来的粮食增加一倍,你说可气不可气!”
“一封信来,每日多送两百石粮食?”葛德威皱起了眉头:“这分明是叛贼的拖延之策,裴侍中连这都看不明白?”
“怎么会看不明白?”使者苦笑道:“没办法,你这些天不在长安,不知道长安现在已经成什么样子了,宵禁早就名存实亡,晚上就不必提了,大白天街头就有人公开拔刀抢掠良家女子,我离开前那天晚上,荆王府居然被人放火劫掠,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怎么会这样?”葛德威怒道:“不良人、武侯都死了吗?”
“不良人、武侯?”使者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这些事情有多半就是他们做的,没办法,米价涨到天上去了,粮米铺十之八九都关门了,大户人家还好,家里有些积蓄。问题是那些小户平民、依靠薪俸生活的青袍小吏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家人饿死冻死?饥寒为盗贼呀!”
“那裴侍中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葛德威急道:“叛贼可以今日给你400石,就可以明日一粒米也不给你,这样下去岂是长久之计?”
“所以裴侍中已经招裴行俭回来了呀!”使者笑道。
“裴行俭?”
“对呀,应该是带着北庭、河西的兵马吧!等他一来,应该就没问题了!”
使者说者无心,葛德威却听者有意,当初他跟着裴居道起事,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而裴行俭的来到让他有了一种危机感。以对方手握的兵权和声望,自己肯定是要屈居人下了,那自己先前所冒的风险,吃的苦头,岂不是都白吃了。
“老葛!”使者没有看出葛德威的心思,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去办我的差使了,等从陕州回来,再来叨扰你的水酒!”
送走了老友,葛德威的面色变幻无穷,良久之后才突然一顿足:“罢了,吾辈岂是屈居人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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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室里,崔弘度正在研究城区的地图,在桌子的对面,伊吉连博德正拿着算筹,眉头紧皱,也不知道在计算些什么。
“伊吉连博德!”崔弘度抬起头:“你过来帮我看看,西门这边要不要修一座突堡!”
“突堡?”
“对,你看看地图,有了这突堡就能把码头给保护起来了,船只靠岸就方便多了!”
“好是好,只怕拿不出这么多民力来修!”伊吉连博德看了看地图,有些迟疑的说道。
“陕州城中光是丁壮就有上万人吧?”崔弘度道:“以壮妇老弱守碟,丁壮连夜施工,三五日便修成了,我们先前修补城不就是这么成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城中百姓害怕被大军进城烧杀,现在敌军已经有十几日没攻城了,再想逼着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只怕就难了!”伊吉连博德苦笑道:“崔兄,这里毕竟是陕州,已经几十年未见干戈了,百姓已经习于安逸,这几天我夜里巡城时就发现值夜的民兵有不少偷懒躲到避风处睡觉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这等事?”崔弘度大怒,这时外间禀告有长安的使者前来,带了慕容鹉的书信。崔弘度赶忙让其带信使来,对伊吉连博德道:“这次我们几个要论功劳最大,要数慕容鹉了,冒了偌大的风险,硬生生扭转了局面,着实不易!”
不一会儿,信使便来了,送上慕容鹉的书信和香包,崔弘度看了信,举手加额:“谢天谢地,殿下无恙,好好,真是大唐幸甚,天下幸甚!”
伊吉连博德也看了书信,心中也是大喜,他令人带信使下去用酒饭:“你觉得要加运粮食吗?”
“等黑齿兄弟回来一起商议吧!”崔弘度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还是应允为上,偌大一个长安城,每天多两百石粮食还能翻天去?”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到底有过的只是裴居道,沛王几人,长安百姓何辜?我们能多拖延些时日,等到大将军来了便是功劳。”
两人商议已定,便等着黑齿常之回来再议不提。
通往陕州城南门的官道和折弯往码头区的便道之间,有一座土岗,几乎直接挨到城墙边,那段城墙比其他段要矮了一丈多。在土岗的两侧,是小块的平地,被农民种了桑树和果树,而土岗上则是成片的松树。为了避免这片松树被围攻者利用,守城一方将上面的树木砍倒了不少,剩下的放了一把烈火,烧的乱七八糟,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残树。白日里一片凄惨,到了晚上,阵阵冷风吹过,带起阵阵呜咽之声,浑似鬼哭。
夜晚的云朵遮掩了月光,隔着十来步远就什么。都看不清楚。土坑了,留下的树桩,土岗上到处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摔破头。夜袭者们几乎是摸索着穿过土岗,他们打着磕碰,穿过松树林的残骸,抵达土岗的边缘,在这个距离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墙垛口透出的火把亮光,明灭不定,就好像萤火之光。
“就是现在,从这里下土岗,穿过城壕,爬上城墙。”葛德威道。
“将军,三思呀!”副将压低声音劝谏道:“这么黑的天,很难登城,如果不成,肯定会激怒守贼,那时不要说加倍的运粮,就算原有的每天两百石粮食都没有了,没有粮食,长安怎么办呀?”
“住口!”葛德威怒道:“这些天我观察下来早就懈怠了,只要能打赢了,还何须担心粮食的事?快去,不然本将就治你个畏缩不前的罪名!”
副将没奈何,只得领命。他带了一百多身手矫健的士兵,下得土岗,翻过壕沟,来到城下。确认了城头上没有动静之后,用绳钩爬上城头,才发现城头竟然上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快,快爬上来!你们几个去两边放哨!”副将道。
夜袭者沿着绳索鱼贯而上,登城完毕之后副将赶忙举火为号,与城外的葛德威联络上了,这才领兵去开城门,走了一段才发现城上值夜的士兵都躲到一个避风的垛口烤火取暖,被夜袭者很轻松就一网打尽。
“这群废物,居然也能把我们抵挡了十几天。”
副将回想起自己方才那副样子,又是恼火,又是羞愧,他下令留下两人带路,把剩下的俘虏全部处死,然后往西门而去。
黑齿常之突然睁开眼睛,床边桌子上的油灯映入眼帘,他这长时间想起自己睡着忘记了灭灯,烛焰摇曳闪动,影子在他周围晃个不休,房间似乎更显阴暗,也更冰冷。
黑齿常之坐起身来,只觉双腿僵硬,酸麻无比,他活动了一下双腿,想要找一件厚外衣穿上,突然他听到外间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似乎是风掠过冬天的密林树梢。他侧耳听了听,脸色大变。
“起来,快起来,有贼人偷城了!”黑齿常之大声吼道,他飞快的取下佩刀和弓矢,束紧皮带,对满脸眼屎的卫兵吼道:“吹号,吹号角!”
苍凉的号角声撕破深夜的寂静,回荡在陕州城的上空。这似乎是一个讯号,几条火柱腾空而起,灼亮夜空,映照在黑齿常之的脸上,就好像一只青铜面具,狰狞而又阴冷。
“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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