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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6章 援朝抗倭(卅三)纷沓而至


第1766章  援朝抗倭(卅三)纷沓而至

        由于有飞鸽传书的优势,高务实首先收到了来自萧如薰对祖承训平壤之败的陈述,京华秘书处、内务部立刻在高务实的召集下开了一场小会。

        高陌作为内务部的一把手、情报系统的头头,首先对萧如薰的消息予以证实,同时还说明了一些可能存疑之处。

        高陌说到,以内务部掌握的情报来看,祖承训对于南下之时受朝鲜方面不利影响的抱怨明显有所夸大,例如他说此行“人马不得半饱,战力受限”,这就很有问题。

        事实上,祖承训虽然的确还匀给了随行的几支小规模朝鲜向导骑兵一部分粮食,但由于朝鲜方面保障了道路安全,而祖承训本身携带的粮草颇为充裕,且囤积在不算太远的义州,因此他此行并不缺粮,没有理由“不得半饱”。

        另外,他说朝鲜方面想要指挥权,干扰了他的部署,这话只能说半真半假。朝鲜方面的确一直想要拿到指挥权,然而无论是祖承训还是前期抵达的明将,都没有理会朝鲜的要求,如果非要说这是干扰,那可能只是心理层面的干扰,很难说实际形成了干扰。

        不过除此之外,祖承训的其他表述基本在理,例如朝鲜方面提供的情报严重不实;朝鲜从征的军队不仅毫无战斗力且一触即溃,严重影响士气甚至影响部署等等,这都是事实。

        最后,他指责说平壤倭军之中射来朝鲜制式箭矢,这一点也被证明属实,的确有部分朝鲜军队投降并被日军直接拿来使用,不过目前叛变人数尚不确切。

        至于祖承训推测在朝日军或有一二十万,这一点高陌就只是随口一提了,毕竟日军有多少人入朝,在座诸位无人不知——高务实老早就说过嘛!虽然他没有透露消息来源,但鉴于他的消息从无不实,大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事情原委说清楚之后,高陌就不发言了,一如既往保持绝对沉默,坐在一边宛如隐形人一般。而刘馨作为秘书长,也就是事实上的幕僚长,自然免不得要做一个总的分析——对了,她还是三位军务秘书里掌总的那位呢。

        “祖承训此战之败,他自己也说了,其实就是败于轻敌。”刘馨起身站在高挂着的东北亚堪舆图前,用教鞭一指义州到平壤的交通线,道:“当然,祖承训所部的表现还是当得起精锐二字的,暴雨之下毫无迟滞猛扑平壤不说,放晴后的平壤之战中居然也没表现出受到了淋雨的影响。

        我们从详细的战报来看就会发现,祖承训实际只用了一千余人攻入平壤城中,而日军方面动用了约万人规模的兵力进行围剿——结果还让祖承训说走就走了。依此来看,之前侯爷的那个判断非常正确:我军对日军拥有巨大的骑兵优势。”

        曹恪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往许多年,大明在军事上感觉最棘手的问题之一就是骑兵不行,每每与蒙古人作战,胜则小胜,败则大败,逼得老师硬是弄出了刺刀空心方阵来以步制骑。却想不到,当大明战胜蒙古之后忽然发现,自家骑兵居然成了别国难以企及之强军。”

        他这话听起来有些过分,但其实仔细想想似乎也不算错,至少在目前明军有机会交战的对手之中,似乎的确没有谁家的骑兵还在明军骑兵之上——除非现在土默特和鄂尔多斯跳反。

        不过,这一来不太可能,二来就算真反,与察哈尔一样缺乏火器的土默特、鄂尔多斯联军恐怕也不敢说能胜得过如今的明军骑兵。由此看来,虽然眼下仍然是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但科技的进步已经开始让游牧民族引以为傲的骑射逐渐失去光芒。

        “别扯远了。”高务实摆手打断道:“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朝鲜局势是否依旧可控。”

        “毫无影响。”刘馨立刻接口道:“祖承训的损失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萧如薰在信中已经说过,他派人大致检点过一番,从返回辽东的兵力来看,祖承训部实际战损并不高,负伤也只有二百余人……”

        她正说着,忽然有内务部急报,高陌在高务实的示意下连忙去拿了过来。由于高务实本人在场,高陌甚至直接没看就递呈给了前者。

        高务实接过急报,刚看一眼就愣了一愣,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这封急报不算很短,高务实认认真真看完,但一如既往地面色毫无变化,只是默默递给了刘馨。

        刘馨接过一看,只看了抬头就有些错愕,看了高务实一眼,见他不动声色,便也沉下心来仔细审阅。

        过了一会儿,刘馨看完,轻轻一笑道:“祖承训的战报和京华的谍报看来都不如这一份来得详细。”与会诸秘书都颇为吃惊,只是不知道这急报是否为他们有权参看的,因此也不好说话。

        好在高务实摆了摆手,道:“不必藏着掖着,这战报是岛津义弘通过咱们安插在他军中的联络员发来的,他的消息准确性是毋庸置疑的——来自于宇喜多秀家的总大将阵幕。”众人这才表现得好奇起来,而刘馨将战报递给军务秘书阮福源,让他当众宣读。

        这封战报自然是站在日军立场来表述的,大致情况与之前的消息有所区别,基本是这样的:在祖承训杀奔平壤城外之前,小西行长第一军仅仅只是抽调一部分人前往中和筑城,其在平壤犹有上万人,而祖承训以朝鲜提供的情报,以日军守城兵力为一二千人的规模而规划了平壤作战。

        在南下的过程中,祖承训在清扫了顺安地区毛利辉元的先手藩所,也就是交通前沿的警备机构后,以骑兵高速前往平壤,然后以雨夜黎明的天气和时间下,突袭日军据点。

        明军的迅速行动,的确使得日军完全措手不及。由此,明军轻松突破平壤城墙,从七星门攻入城内,直扑日军据点大同馆。

        当时驻守大同馆据点的是松浦镇信父子,措手不及的父子二人亲率近卫,持刀与明军肉搏,松浦镇信在战斗中脚部中箭。按照岛津义弘转述的日军总大将阵幕讨论,其认为当时若日军真如朝鲜人所说一二千人,又或者仅有松浦镇信部三千人,那么祖承训此次突袭平壤当大获全胜。

        然而,平壤城中日军得到明军入城消息后,立刻向大同馆战场快速集结。军监小野木重盛领兵七百人率先赶到战场,用火绳枪向拥堵在大同馆街道上的明军骑兵攒击。

        史儒的确冲锋在前,但他是于城上高处指挥射箭时被日军发现,然后遭到火绳枪射击阵亡的。戴朝弁及千总张国忠,亦先后中弹身亡。祖承训及马世隆受伤,在引军后撤途中,马世隆不知是否因为伤重不支,总之落马而死。随即殿后明军陷入泥泞中,其中部分不能快速离开的,被赶来包围的小西行长和宗义智部包围杀害。

        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相基本被还原。按照高务实的看法,祖承训的表现其实谈不上大错,主要还是轻信了朝鲜情报之故,做出的战法安排一开始就基于错误事实,否则这情报若是真的,现在平壤已经易主。

        今夜注定很忙,会议上正继续讨论,又有新消息传来。这一次更有意思了,消息是李如松通过前几天刚刚安排给他的京华飞鸽站传来,他在报告里把岛津义弘不可能了解到的后续情报给补齐了。

        原来祖承训自平壤败退,一路自顺安县、经肃川都护府,抵达安州城。在马上呼唤朝鲜通译朴义俭说:“吾今日多杀贼矣,不幸史游击伤死。天时不利,大雨泥泞,不能歼贼,当添兵更进耳,语汝宰相无动,浮桥亦不可撤。”

        说完,他便领军渡过清川江、大定江,进驻博川郡控江亭,在控江亭清点战损,“天将点兵于控江亭,则马失千匹,人亡三百,而追来者亦多”。

        当时祖承训在控江亭留驻两天,风雨日夜不停,而军队露宿于野外,衣甲器械尽湿,士兵大为不满,祖承训不得已,这才退军辽东。当月二十,朝鲜兵曹参知沈喜寿奉命前往九连城,面见萧如薰请求不准祖承训退兵,萧如薰表示这事要请示李如松,因此李如松很快得知消息。

        李如松的说法是,祖承训在平壤战后,立刻向他报告朝鲜通敌,说“朝鲜之兵,一小营投顺。”而且日军阵中并非朝鲜所谓“倭奴只用铁九长剑,无他技也”,也绝非人数“一二千”,而是“贼中多有善射者”、“其数过万”,而朝鲜军也并不配合明军作战,士兵畏惧不前。

        李如松又说,朝鲜辩称“平壤射者或令我人被抢者发射也”,日军人数一概不知,同时拒绝承认有朝鲜人投敌。另外,朝鲜战前便在仿制火绳枪,对明军到此时依旧强称没有,日军兵力釜山登陆第一批,前线奏报便是日军万人,此时对李如松则仍推说他们一概不知。

        朝鲜军向日军投敌之时,朝鲜查明是在史儒阵亡、前军后退之時。而当时祖承训退出城外,在平壤西门列阵时看见朝鲜方面的李薲部士兵中,与日军有互相对话的,而日军也因此而稍稍撤退。因此,祖承训认为朝鲜军队与日军相通,事已无可为,只能退兵。

        李如松还顺便送来并非直接军情的一些消息,比如朝鲜自然不会承认其国人投敌,“我国人与贼不共戴天”,然而很快就被查到当时对李朝政府心怀不满之人在肃州官府门柱上,书写“大驾不向江界,而向义州”十个大字向日军通报朝鲜朝廷的动向。

        而此时日军在平壤则向朝鲜民众发放名帖,以示将长居于此,朝鲜各地平民大量投倭。“近来赋役烦重,民不聊生,刑罚又从而大酷,军民怨气满腹,无路可诉,其心离散已久”、“沿海顽民,皆剃发易眼而从之,处处作贼者,倭奴无几,半是叛民,极可寒心。”

        而就在明军进攻前一天,朝鲜还收到“平壤贼窟近处村氓,或有往来受章标,听其敎唆者。金德福、刘希之者,远居昌城,往受章标。”的报告。

        那么为何朝鲜要用各种方法手段,让明军进城呢?李如松结合他那边得到的消息分析认为,在咸镜道沦陷的消息传到朝鲜朝廷之后,李昖与大臣讨论后,忧虑咸镜、平安两道日军合兵西进,所以要乘小西行长所部“必于在平壤时,乘其未备而攻之可也”。

        至于突袭平壤,连李昖都知道“大概入城中则不便于驰马”,而朝鲜大臣的建议是“乘夜放火,使贼惊乱,然后攻之则可矣。”

        这种几近送死之事,当即由李昖拍板议定,“举事必待天兵而可为”。之所以不停催促明军急进平壤,不惜使用假情报来诱导祖承训,其本意只是“恐此贼(加藤清正)聚集,然后与西贼(小西行长)合势也”。

        也就是说,其实在祖承训渡江之前,朝鲜上下已经制定好了夜袭平壤的军事计划,只是突袭难度极大,且“城中不便驰马”,朝鲜军自己办不到,所以朝鲜就预定给祖承训的骑兵部队来做了。

        朝鲜人的的如意算盘就是,风险大的留给宗主国来做,夜袭平壤要是成功,则顺势追击,若平壤明军战败,那就是李昖亲口所说“既奉圣旨而来,若因一败,撤兵送去,则我国之事,固不足恤,而皇威亏损,不可使闻于四夷也。”

        于是,平壤之战就在朝鲜人的刻意误导蒙蔽之下,大明前往救援朝鲜的军队,用己方将领和士兵生命作为代价,被朝鲜人拖进了中日正面大规模军事对决里。

        李如松的怒火隔着纸张都能看得出来,他一方面认为朝鲜朝廷小人当道,连国王李昖都是完完全全自私自利、恬不知耻;另一方面,又对祖承训的战败极不甘心,认为他纯属被“自己人”给阴了,导致失了大明的颜面、失了辽东军的颜面。

        最后李如松用一句话总结:颜面失之平壤,末将必亲自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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