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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两道锦囊为天下,一片道心不曾忘


  想到要见那位五千年前,人间第一人,钱晨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钱晨借阅《风后握奇经》,能从中参悟龙虎鸟蛇四阵,稍稍涉猎天地风云四阵,便可与南晋年轻一代阵法最精通者,上代神州二十八字之一的谢道韫比肩争雄。

  而那位呢?

  乃是尽得兵家传承,贯通天、地、风、云、飞龙、翔鸟、虎翼、蛇蟠,融汇八阵而成阵道至宝八阵图的人物。

  钱晨所涉的阵法精要,在他面前只怕连三岁小儿都算不上。

  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总握阴阳之道行,司马家仗之镇压中土的底蕴——中土第一元神司马懿,昔年在他面前只能屡败屡战。若非一意逆天而行,被仙汉崩溃的国运所累,此人当是中土万年以来的第一人物。

  “身为太上道祖的随身老爷爷,最不济也是太上道道统的象征,我要是贸然去索要签名、合影、请教……会不会太丢太上的面子呀!”

  钱晨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心中有些小蠢动。

  作为琴道爱好者,又有司马家的大敌在前,又怎能不向琴魔请教一曲?

  什么司马炎,司马师,请那位弹一曲《广陵散》,琴声之下让他们跑三个时辰,能逃得一命?

  但是,自己布局都下到这一步了,全靠丞相是不是有些不好?

  不容钱晨多想,星光飞纵,身已经落在了南斗星宫之前,穿过宽阔巍峨犹如天子殿堂的天府星,从楼阁侧廊而过之际,惊鸿一瞥殿上供奉的那位天子,双耳肥大,面容宽厚,手垂落到膝前。

  钱晨一声叹息:“昭烈皇帝!”

  走过天府星,便是放着兵器架天梁星殿。

  其中布置犹如武库,殿堂之上,供奉着几件残余着杀场惨烈之气,虽然是留在罗天世界中的精神烙印幻化,但依旧透着武道绝顶所留下强横气息的神兵!

  其中一柄丈八蛇矛乌光沉沉,气息暴烈至极;旁边一柄长枪,铁锈斑驳,却比刘裕手中的亮银枪气息强横了何止百倍;还有一张旧弓不知挽开了多少回,纵使空弦,仍然叫钱晨生出如芒在背之感……

  但最恐怖的,还是最上首的那件兵器!

  其气息平缓,犹如人闭目蛰伏,但这闭目背后,又有一旦亮出寒光,无可匹敌的张力,甚至散发着武道成圣的浩大气息!

  若非这里只是气息残留的幻影,钱晨简直怀疑这柄神兵之中的灵性,已经修成了神祇!

  钱晨从它旁侧走过,犹如赤脖行于刀下,竟有一种担心这件兵器醒来的惶恐。

  走过这一殿,钱晨背后冷汗淋漓,若是刘裕能来此,估计于武道之上,会有不可思议的收获。

  穿过天梁星殿后宽阔的武场,钱晨渐渐收敛了发散的心情,变得肃穆起来,抵达天机星的时候,钱晨本以为又是如天府、天梁一般的大殿,岂料目光所至,竟然是一间寻常人家一般的草堂。

  在草堂之外,钱晨竟不禁驻足,久久凝视那门前的一联“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有时候我真不禁怀疑,这一切似真似幻……太上,你真的只是在重复我的记忆吗?”

  钱晨心中一时复杂,但还是抬头推开了那虚掩着的柴门。

  草堂之内,钱晨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名文士于堂中矜立,此刻正凝视着堂上卧榻,目光悠远,似天地间只此一人!

  他身长八尺,头戴纶巾,只见两鬓斑白,明明是年轻人一般的身姿,偏偏身着的鹤氅空荡荡的垂落下来,宛若神仙之骨。

  若说前番的诸多兵器,给予钱晨强大的存在感,如利刃在背一般锋利,那这一幕,却给他一种此人将要随风而去之感,却又如高山仰止,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深邃和宏大。

  “见过丞相!”钱晨肃穆一礼,继而笑道:“本以为丞相当在草堂高卧,不意竟起……”

  草堂之内空空荡荡,徒有四壁没什么摆设,中堂之上除了卧榻和几件竹木器具,唯有两物,得入钱晨眼中。

  一者便是案上的长囊,里面是个古琴的摸样,另一者便是壁上悬挂的七星宝剑,虽在鞘中,凝视剑身,依然有登临高山而下望深渊之感,飘渺而深邃,仿佛有真龙深潜!

  只观剑形,钱晨的剑胎便隐隐震动,凭借剑意感应到了此剑的诚信和高洁!

  “七星龙渊……不过只是一点气息残留,真身不在!”钱晨的颜色略变。

  囊中古琴,壁上神剑,再加上榻上案几里的一局残棋和武侯手中的羽扇,便是这位前辈留下的四道手段。

  小小一间草庐之内,除了四道道君后手‘锦囊’,竟然还有两位卧龙(真卧龙),凤雏(不要脸的指自己),当真是不可限量!

  区区司马氏又算得了什么?司马炎反掌可灭!

  “故国成灰,那还有什么丞相,叫我一声卧龙便可!”武侯仿佛窥破了钱晨的那点小心思,微微笑道:“昔年南访孙吴,登临石头城怀古之际,探访金陵旧址,不意竟发现了仙秦所留遗物,罗天仙器高妙,亮不敢自取,便在其中留下了这点残影,以待后人。候着了道友,却也是意外之喜!”

  “卧龙先生,晚辈……”钱晨微微沉吟,决定还是以楼观道未来掌教的身份开口。

  岂料刚开口,卧龙先生便抬手制止,道:“哎!不敢!”

  钱晨这一刻真的震惊了!这人留下的分神看一眼,也能认出我的真实身份吗?

  “道友乃是先天之身,来历可比罗天仙器,此地主人尚且不敢怠慢,敬之为兄,亮何德何能,敢自居为长辈?”卧龙先生微微拱手,气度着实令人心折。

  钱晨眼中的震惊再也掩饰不住。

  这是?

  我的幕后黑手大计,我的盘古马甲,我落子欲颠覆天庭,掀起天界腥风血雨的布局,还没开始就被人看穿了?

  武侯只是点了点钱晨的身份,未曾再深入,不然他要在说什么道尘珠、太上三宝、先天灵光什么的,钱晨该考虑的,就不是向他求问司马氏此局,而是想办法灭口了!

  卧龙先生点到为止,未再提此事,转而道:“昔年留下这点分神,也是为故国延续一分气运,因有着仙秦遗宝,罗天仙器的造化,幸得以存留了四道‘锦囊’……”

  钱晨目视这简陋的草堂,朝着囊中之琴,壁上之剑遥遥一指道:“可是……”

  “正是这一琴,一棋,一剑,一扇。”卧龙先生轻摇羽扇,笑道:“只可出手四次,四次以后,这点分神便将终了!”

  以道君之身留下的四道后手,不说钱晨也知道,必将是惊天动地的手段。

  就算限于种种原因,未必真有道君一击之力,但在今日的地仙界,已经有扭转乾坤,逆天改命之能,抵消一两位元神真仙,甚至击杀一两位元神都不在话下!今日司马炎只怕还配不上其中一道……

  钱晨略略回想,便能猜到,那留给司马炎的后手,只怕并非是对付司马炎,而是用于扭转仙汉余气,净化其上魔道所留下的无穷怨气,甚至……

  魔道要惨!

  钱晨为卷入其中的魔门感到默哀,他们算计了仙汉的残余气运,以蛮夷胡种玷污汉统,却没想到如今季汉大佬遗留的后手还在!

  越聪明的人越是小心眼,钱晨简直不知道他们该怎么死的。

  魔门的元神大佬没有贸然入洞天,算他们谨慎,不然今日恐有元神天魔陨落!

  “不知先生所留的四道‘锦囊’,哪一道能解如今之危局呢?”钱晨诚恳道:“是在下疏忽,以至秉承汉统的刘裕,遭魔道所擒。”

  “七星灯祭,以他为主祭,辅以如今世家之中最为杰出的王谢两人,再加上南晋自己的‘太子’——此地许多世家子,其他随便捉来两个,也是气运出众之辈。”

  “如此以九天星光削去他们命数,血祭七星为祭,非但能助司马炎冲击元神,先前他恢复道伤,褪去鬼物之中阴所损耗的南晋国运,也会得到填补……”

  “而且魔道在仙汉余气之中已经做下手脚!无论是司马家胜了,还是刘裕侥幸,其气运定然有魔道的一半,若是让如此恶蛊潜入新朝,日久必成心腹大患!”

  “刘裕!”卧龙微微仰头,掐指算了几下,感慨道:“原来那孩子叫刘裕吗?小字寄奴,颇有先帝之风啊!”

  “昔年先帝以仁厚长,闻名于世,却少有人知其武道亦无双无对,所创五帝龙拳,却有为天下开太平的气象!”卧龙先生把着羽扇,朝着踏上指指点点,笑道:“当年先帝携关张两位将军,探访我这陋室草堂,南阳野人高卧,下方张将军横眉怒目,叫我背生冷汗津津,关将军虎目微阖,不敢让其睁眼!”

  “先主一身气魄,却压两位将军,临我卑微之身,而无凌人之气!”

  卧龙先生语至此处,忽地沉凝,话语再难出口。

  钱晨也随之沉默,任由这一缕分神久久怀念,此刻他才突然明白,为何这位不世道君临飞升之前的一脚,却骤然缩回,星陨秋风五丈原!

  本是神仙之姿,飘然非凡人,却抛不下……红尘三千丈。

  良久,卧龙先生才走到榻边,手抚棋盘道:“这一局残局,便是为刘裕所留,只要于棋盘之上落下七子,七星血祭自解,一子杀一魔!管叫这祭神台下,群魔闻风丧胆,司马炎也终为新朝做嫁衣!”

  钱晨上前两步,目视棋盘,只见黑白交织之间,阵势纠缠。

  他凝视少顷便感觉头脑昏沉,有神识耗空之感,这才悚然退下一步,《握机经》中八阵图钱晨能看得懂,但这一局棋,他竟然只能看懂三分。但就是这三分,叫他原先无法参悟的天地风云四阵的一些玄妙,此时豁然开朗。

  武侯所布的七星灯便是其上的白棋,司马懿和魔道篡夺阵法的种种修改却是黑棋。

  黑棋看似控制了局势,但正如武侯先前所言,逆转此局,只在七步之间……

  “一局如此!”钱晨抬头凝重道:“真不知剩下三道锦囊,会用于何处?”

  “此琴乃是为我旧友所留!”卧龙先生坦然笑道。

  “司马懿要倒霉……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面对这番惊喜是什么表情!”钱晨瞥了一眼囊中的古琴,有些幸灾乐祸。

  “此剑为匡扶天下,斩除魔劫,保东南一方!”诸葛武侯,凝视七星龙渊剑,剑在鞘中自鸣,铿锵有斩魔之音。

  钱晨俯首拜道:“先生高义!”

  这一拜毫无虚伪。

  武侯所留的手段,用一道少一道,四道布置为家为国尚且不足,琅琊诸葛氏尚在,这四道布置,竟无一为诸葛氏所留,能以这一道剑气,遗赠天下,守护苍生!

  这一礼钱晨心甘情愿!

  “那最后一扇呢?”钱晨已经看出,那一局棋是武侯阵法之上的惊天造诣,入阵者生死由他;那一面琴,乃是无上道行,所听者大道在前;那一剑杀伐倾世,能光耀中土八万里,无愧高洁!

  最后的羽扇,却是天机术算之上,万妙无方。

  轻轻一挥,便能呼风唤雨,改换天地……

  “此为应对不测所留!”

  武侯手中羽扇一指,钱晨顺着看过去,却是一副中土的堪舆图,羽扇轻轻一杨,拂去了图上的尘埃。

  钱晨顿时了然,这一扇便是武侯所留的一个‘变数’,可以覆天下,救苍生,挽狂澜于即倒。会在最不测,最合适的时候落下。

  “阁下若祸乱天下,这一扇便为诛阁下。阁下若起身拯救苍生,这一扇,便是亮助的一臂之力!”卧龙先生诚恳道。

  “当然,道友若是真的入魔,这一扇只怕是挡不住的……”武侯叹息道:“亮道行尚浅,这一扇之力,难挽大局。”

  钱晨沾了沾茶水,在棋盘之上写了一个‘徐’字,道:“此人如何?”

  “亮算得就有他一个!”

  “先生所留四道后手,一道为故国旧主,一道为昔年恩怨因果,最后两道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琅琊诸葛氏尚在,先生竟不为他们留点什么吗?”钱晨忍不住问道。

  “何必为后人谋?”武侯长笑道:“何必为后人谋!我有大义言传身教,以仁义为宝,则虽死犹荣。”

  钱晨微微闭目,心中一股荡气回肠。

  他忽然笑了笑,心中一松,道:“有先辈如此,我那些蝇营狗苟的算计,又何必如此难堪?这一回,抛去谋身之算又如何?我也是正道栋梁,我也是楼观掌教,为天下苍生!有何不可?”

  “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为了自己的借口?”

  “今日且把这些全抛下,谢安他们可以为家族,为自己,兼济天下苍生。而我,今日只为南晋生民,奋起一回!”

  钱晨心念一定,便睁开了眼睛,对武侯笑道:“司马炎跳梁小丑,魔道于我,更是插标卖首尔,何须先生出手?”

  “这洞天之内,有我,有烛九阴,大局便已经抵定,左右无非多费些手脚……金陵旧城,建康新都,乃是先生所定,以八阵图为基,可能以此局倾尽白子,囊括一城?”

  卧龙沉吟片刻道:“可以!”

  “我知道先生算计!”钱晨长身而起,平静道:“先生以七星阵为棋局,我却能以祭神台的炉灶,烧它一尊天地烘炉。阴阳为炭,造化为工,龙气为药,炼化气运为丹。”

  “一炉在洞天之外,以建康为炉,众生为药。以祭司马家龙气之命为君,一众世家气数为臣,正邪双方,道魔两家,以及一众修行之士为辅佐,秉承国运而生!”

  “一炉在洞天之内,以洞天为炉,诸神为药。九幽魔道为君,血祭诸多魔道为臣,依旧以正邪为辅佐,劫数为炉火!”

  “此为,天帝御龙丹!”

  “此为气运真龙之丹……可以开一朝,辟一国,造一君,延续炎汉法统。”

  “刘裕就交给我吧!建康城内,虽然有三大天师坐镇,但司马氏必胁城中万家百姓为质,引魔道元神入城。”

  “司马家的图谋固然必将成空,但此劫之下,却有半城沉沦之威。”钱晨凝视一席白衣的诸葛先生,拱手道:“请先生与我,救下这一城百姓!”

  武侯负手背对着钱晨,幽幽叹息道:“天帝御龙丹,果然能再造龙脉!甚至可以创造一元神化身,乃是另类成道之丹,当在六转之上,不愧是太上道的……”

  钱晨闻言微微挑眉,灭口之手蠢蠢欲动。

  “你早已布置好一切,司马炎作为主药,祭神台为炉灶,魔道众人都是辅材,就连那些世家你也可以举手投足将他们镇压,借用其气运!司马炎突破元神之际,便是你炼成此丹之时,有罗天仙器在,就算是我也不能阻你。六转金丹,多少人可以付出一切来换,司马氏倒行逆施,所求无非也是一个如此丹一般的功果。”

  “若是司马氏知道,有此丹可以点化一尊不死不灭,相当于元神的国运真龙守护其族!”

  “只怕比如今更倒行逆施十倍,百倍的所为,他们都能做得出来!而你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为何,你肯摄舍去此丹,成全我一个幻影?”

  钱晨沉默许久,进入金陵洞天以来的种种,让他察觉到其中可以利用之处。几番布局,都是为了最后的收网,在司马炎最为猖狂得意之际,算计一切,将道魔双方、正邪所争得种种,都收入囊中。

  至于南晋百姓如何,国运衰微的反噬,他们司马氏都不在乎,自己又何必在意?

  但这一切……终究意不平。

  动手之际的几番迟疑,让他明白了其中必然有和自己本心违背的地方。

  纵然修道人当道心坚定,为了成道应该漠视一切,如不死道人一般,如赶尸派段琊一般,如九幽道傅老魔,如血海道无名老魔头,如那司马氏司马炎一般……

  但这不是他!

  “佛也好,魔也罢,最重要的,永远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惟愿一生逍遥自在……不堕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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