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章 红尘遗事,忧愁繁多
神人远遁,留下浑浑噩噩的世人,徒增烦忧。
或许,有一天,浑浑噩噩的世人也会看透世间纷扰,羽化成神。
“呆!吃我一剑!”
寒李三人的对话,让在场众人听得没头没尾,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应成忽然高声清啸,抽剑疾走,但见他行至空荡荡的一进院中央,剑指西影,提气酝酿了三息,一剑刺出,剑尖如葵叶,剑势似松针,剑身呈出一条淡淡的蓝色小鲸,那么一点点如若游丝的蓝色,顺着剑势所引,被应成一盘一射,骤然飞了出去,西面那扇插满了松针葵叶的墙体,被轰出了一处深两寸、长半丈的凹槽。
看着那处凹槽,应成纵声大笑。
观战悟剑,撼树境界,我应成入境了!
此时的应成,在撼树境界的上一个境界破风境界上,仅仅停留了不到几个月!
刘懿刚欲喝彩,李延风单手舞着那把桃木剑,嘤嘤唧唧地向应成杀来,身后几只小猫小狗,“愤怒”地紧紧跟随,只见李延风看着已经残缺不全的一进院的院墙,大声喊道,“姥姥的应成,把书还我!”
乔妙卿,又肆无忌惮地哈哈笑了起来!
蒋星泽不远万里飞鸽传书农家,挑唆是非,使农家五老前来问责刘懿,算盘打的不可谓不妙。但天下聪明之人,不仅只有他蒋星泽一个,农家五老深知《五谷民令》乃利国利民之书,心中虽然郁郁不平,但出于大义,亦鼎力支持,之所以不远万里前来凌源山脉,本就没有杀人扬威的打算,实属撒一口恶气罢了。
蒋星泽酝酿的一场本应惊天动地的危机,最后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遭殃的,似乎只有水河观一家!
......
出了彰武郡,北上路中,苏御有些气力不济,寒李放慢了行速,两人聊了起来。
“孩子,方才,你动了杀心?”
寒李微微轻笑,道出了原委,“除了机关作匠,墨家识人相面之术,也算独步天下。我自认为学有所成、精于此道,当年途经凌源,曾风评三人,刘懿得我‘天涯处处皆汝家’之评语,您要知道,这句话,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嗯...,的确,除了帝王和乞丐,还真没人能得此风评!”苏御随口一说,而后大惊失色,“你是说,此子他日将颠覆汉室,成就帝王霸业?”
想到此,苏御的眼神忽然变得决然,“儒家以天下太平为己任,若此子将来可能颠覆天下,我必诛之。”
寒李低叹,“能参透一丝天机,我辈已应知足,擅改天命之事,切不可违。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您说呢?”
苏御丰神俊朗,微微轻叹,“天光袅袅,我等实为沧海一粟啊!”
......
计划赶不上变化,被这三位人间神仙这么一搅合,天色渐晚,刘懿今日北上的想法,落了空,只得在水河观暂住一宿,翌日再议行程。
楼上黄昏,斜月栏干。两行归雁,画角声残。
酉时初的水河观宁静而祥和,北归的南雁时不时在星辰下划过,远处的凌源山脉和彰武城若隐若现,松林之中的狸花猫、田园犬和不耐寒的小松鼠,在林子里野了一天回到水河观,正准备窝在某个小道的炉子旁酣睡,十几盏在三百年前王侯才配使用鎏金铜羊灯被道童一一点燃,灯火通明,二进院和三进院不少屋子也亮起了小灯,诵经声缓缓传来,身临其境,心沉气净。
刘懿坐在二进院的灰墙上,与李延风并坐南望。
一丝冷风划过,一丝凉意飘来,刘懿打了个哆嗦,笑问道,“李大哥,你怎么不去诵经?”
“心中有经何须诵?”李延风躺在了墙上,又突然翻身跳了下去,绕着一进院的西墙,一根一根、一片一片地拔着白日里神仙大战后留下的松针和葵叶。
刘懿只以为李延风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笑笑,又问,“那为何要让他们诵经呢?”
“他们闲着,我自己干活,我生气!”说话时,李延风却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像我这种不修边幅的人,一个就够了!天下容不下那么多浪荡客!”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你们道门讲的是这个理不?”
刘懿拄着下巴,一脸认真,两年的游历让他的皮肤糙了很多,原本毛茸茸的胡茬,开始黑了起来,唯一没变的,就是充满生机的目光。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李延风一气儿拔了几百片叶子,拔的有些疲倦,又回到墙边,慵懒地道,“一心羽化的,有几人成真?无心通玄的,倒是有那么几个登天!道家无为,却处处有为,这才是道门的精髓所在啊!”
“那你呢?李大哥,你是想无心插柳,还是著意栽花啊?”
刘懿话里有话的毛病,有时真的很惹人烦。
李延风淡淡一笑,“守着水河观,安安生生的,挺好!”
“无欲无求,方为修道之本!弟弟佩服。”刘懿真诚地看着李延风,认真问到,“李大哥,真不陪我走一走江湖么?平田一事若成,乃人间大善也。此等善举,岂不是要比日行小善来的通透?”
李延风笑着摇了摇头,“我自知斤两,几鼎丹药不能文,一把木剑不能武,与你同行,徒增累赘,还不如随遇而安、乐山乐水。”
“那,李大哥助我一事吧!”
二顾茅庐仍不许,刘懿不再强求,遂从怀中取出一块写满了古老符咒的破布,将几日前彰武城南所遇‘狍子自爆’一事详细交待一番,请求李延风帮忙查一查神秘符咒的来历,李延风这次爽快答应。
两人生活毫无交集,又是志不同道不合,很快便也无话。
对于刘懿来说,请其下山和有事所托,都无关紧要,之所以定要来此,还是单纯的想看看这位同自己一样背负了许多美好期望的李大哥,是否安然无恙。
仅此而已!
刘懿正欲客套几句后回屋夜读,一声大人,顺着由远及近的点点星火传来,平田一行中,官阶仅次于刘懿的王大力前来禀报,“听闻平田令在此夜宿,彰武郡郡守樊听南特遣人送来杀好的生猪十头、杜康二十坛,聊表彰武百姓盛情!车队已经据此不到半里。”
刘懿举目望去,不远处果然有一队如小蛇般缓缓醒来的车队。
收与不收的利弊,引得刘懿短暂思考,若收下,则欠了人情,可考虑到未来几个月将跋山涉水,他决定借此机会,犒劳将士,激励士气。
随后,他叫上所有伍长和乔妙卿等人,说明心意,并当众命令李二牛,翌日一早将猪肉和酒钱大张旗鼓地送到彰武郡守府,李二牛及诸人皆应。
刘懿嘿嘿一笑,盛情相邀,“李大哥,要不,请诸位道友,一起开开荤?”
“哈哈!这是何话?心中有道,何须忌荤?我去叫人再添两个小菜,为我懿弟饯行!”
李延风潇洒离去,刘懿望着李延风的背影,心中一暖。
一山之隔,两面之交,古往今来,毫无利益勾连的情义,最为珍贵!
......
一进院和二进院有现成的空地,水河观有现成的锅,算上水河小道士们,将近五百多人,满满登登地屯在了一起,言笑晏晏,把酒言欢。
李二牛与刘懿碰了个碗,大口吃肉,边吃边道,“还真别说,四十多口锅一齐起火,煮起铁锅炖,还真有那么点行军的味道!”
“还真别说,这玩意,还真挺好吃!”乔妙卿学着李二牛的模样,大口吃肉喝酒,一点小家碧玉的淑女气质都没有,可在北方汉子眼中,她这般模样却讨喜得很。
当应成掏出那本《鹰扬七诀》交给李二牛时,李二牛雀跃大叫,抱起应成,围着热锅转了好几个圈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围在这一锅的人,纷纷乐开了花。
坐下后,李二牛正想举杯痛饮,却无意间瞥到了王大力那羡慕的眼神。
试问先贤遗卷,有谁能不羡慕呢?
李二牛看了看刘懿,又看了看王大力,一咬牙,一抿嘴,起身走到王大力身前,真诚拱手拜道,“王大哥,你我皆为武将,学习攻伐之道,带兵厮杀疆场,是你我毕生夙愿,二牛还小,此书留之亦难读懂,不如还请王大哥拜读为上,弟将来有您指导,也好跟而从之。”
这一幕让王大力始料未及,这憨厚汉子,慌忙起身,双手轻推,结结巴巴地道,“二牛,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此书珍贵着呢!快快收回去,收回去收回去。”
刘懿笑而不语,静看两人互相推让。最后,王大力终于败下阵来,手里拿着那本《鹰扬七诀》,蹑手蹑脚地看着刘懿,见刘懿点头,王大力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卷世间孤本,一脸兴奋,酒桌上的气氛,更加融洽了。
酒量差的难以启齿的李延风,此时已经醉得七七八八,听到此间动静,终于回了一分魂,于是搂着酒坛子按住了刘懿的肩膀,笑哈哈地道,“不就是一本兵书么?再去找一本就是了!何必费神谦让?”
“二牛,你还不快去?等啥呢?”
李二牛猛然醒酒,如一匹受了惊的野马,拉着应成,立即远遁在众人视线之中,迅疾的速度,足让李延风瞠目结舌。
刘懿眯眼如月牙,操起了酒坛子,举到李延风身前,脸上堆满了市侩的笑容,“李大哥,今夜,一定让你圆了酒兴!”
酒过三四五六旬,所有人都已经东倒西歪、不省人事,刘懿与李延风头对头枕着酒坛,说起了醉话,“李大哥,你说这些上境的神仙奇不奇怪?既已学到了横行八方的功法,为何不去做九五至尊呢?”
李延风酒气熏天,憨笑道,“懿弟,君临天下的皇帝是地仙,通玄入圣的神人是天仙。地仙终日奔波权谋,至死方休,哪里知道仙人有待乘黄鹤、一叶随波任去留的自在!”
刘懿道出了一句不该这个年纪所说的话,“万般皆苦,哪有彻底的自在!”
李延风声音渐小,“心无执念,便是自在,自在啊!”
刘懿抬眼望去,天上月明星稀,地上已是鼾声一片。
如果能一直这般潇洒,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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