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真假孕妇
猛然间，陈宝祥内心一片透亮。
不管济南城发生多少乱事、怪事，老百姓看到的，永远都是表面上流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东西，背后真相如何，只有布局的人才明白。
“爹，你的意思是……有人只是警告冯爷，根本没想杀他？”
陈宝祥缓缓摇头：“不，不是警告，也不是刺杀，而是铺路。先刺杀冯爷，让城里城外老百姓都知道，有道上人物刺杀大汉奸，有可能是南方军、八方面军、山贼土匪。这样一来，刺杀王乾坤，就成了必然。以后刺杀任何汉奸，都不会有人怀疑冯爷了。”
传文啊了一声，用力挠头：“刺杀者是冯爷的朋友？借他立威？”
陈宝祥有更直接的想法：“也不是，我怀疑，背后主事的，就是冯爷。”
陈宝祥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件事想清楚，并且大胆的猜测，冯爷就是始作俑者。
传文简直不敢相信，毕竟从前所有人都知道，冯爷是大汉奸，他怎么可能刺杀王乾坤这种人，那就变成了自相残杀，汉奸杀汉奸。
陈宝祥起初也不敢相信，但是他把所有的事情推测一遍，最后确信，冯爷有问题，没有死在草包包子铺，一定是另有打算。
在这件事里面，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只有冯爷最聪明。
过去，冯爷就几次露出这种迹象，其他人全都受害，而他始终从中得利，这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很有可能他是南方军的人。
陈宝祥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跟冯爷交往这么久，全都被对方骗了，对方根本不是汉奸，也不是日本人的狗腿子，而是跟日本鬼子势不两立。
他越想越是头疼，双手按着太阳穴，说不出话来。
“爹，既然这样，咱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过去觉得冯爷是坏蛋，想跟他划清关系，现在知道他是抗日英雄，咱肯定要跟他站在一起，对不对？”
陈宝祥叹了口气，传文毕竟只是热血青年，江湖阅历太少，像冯爷这种聪明人，费了千方百计，才不让人怀疑到自己。
如果陈宝祥去跟他套近乎，正好是耽误人家做事，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应该装聋作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懂。
到最后，冯爷爱怎么做是人家的事，陈宝祥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出纰漏，这才是正理。
“传文，这只是咱爷俩在一起闲聊，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以后见了冯爷还跟从前一样，千万别透露真相，这些人潜伏的很深，咱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一旦做错了事，恐怕下一个被杀人灭口的就是你我爷俩。”
陈宝祥解释了半天，传文才听懂。
也就是说，他们明知道冯爷有可能是好人，但表面上，还得装作大家谁都不知道谁的底细，要善于演戏，才能在济南城活得更好。
传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爹，以前我觉得济南到处都是汉奸，狗腿子，现在才明白，韩长官的人不敢在表面上行事，全都转入地下，这些人就是抗日的火种，一夜之间，星星之火就能燎原，就像古人说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陈宝祥感叹，年轻人最容易受到别人的蛊惑，像传文这样，把好人看作好人，把坏人看作坏人，中间不懂得变通，就很容易被人利用。
陈宝祥跟冯爷交往这么久，知道对方诡计多端，就算是南方军的间谍又能怎样？他们看待老百姓，如同看待一只蚂蚁，随手就碾死了，根本不会跟老百姓交往，而是把老百姓当做自己的垫脚石。
“传文，你记住，冯爷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他只是潜伏在济南完成自己的任务，咱跟他之间，要么做生意，要么井水不犯河水，不要期望你遇到事的时候他来救你，这些人明哲保身，才能活到现在。”
陈宝祥一夜之间开了窍，就明白，不管是冯爷还是具老板，都是为自己活着，有余力的情况下就完成任务，没有机会的话，绝对不会出手，就像乌龟一样，把头、爪子缩进肚子里，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们也不怕，能做到这种铁石心肠，才能成为间谍。
陈宝祥永远做不到，他就是一个只懂得做米饭、把子肉的小买卖人，遇到事情忍不住，碰到难题扛不住。
一直到了后半夜，爷俩越聊越明白，现在传文也已经想通了，不管是南方军还是八方面军，没有必要跟老百姓扯关系，只是在互相利用，他们为了达到胜利的目标不惜一切，连自己的头都不要了，更何况是老百姓的命。
“爹，我现在知道，以后再到地窝子那边去，肯定是夹着尾巴做人，能少说就少说，多听多看，比什么都重要。不过，我最近觉得日本鬼子加强控制，所有工人都不敢行动，每隔几天都有人被抓走，大概是工人里面混进了日本鬼子的奸细。”
陈宝祥点头，这种情况早就有了，一大群工人只要聚集起来，就是一只不可小觑的力量，从前韩长官在的时候，也像工人里面派进了特务，弄清谁是带头闹事的，立刻抓走，半夜枪毙，只有这样，工人才会老老实实听话，日本鬼子也是一样，枪打出头鸟。
到了鸡叫头遍，两个人还是毫无睡意，陈宝祥看着自己的儿子，内心觉得十分欣喜：“传文，以后千万做事小心，迎来送往，不能透露半点咱自己的真相，就算知道冯爷有可能是南方军的人，咱也得处处提防，免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传文感叹，他听陈宝祥举了那十几个例子就知道，冯爷肯定不是好人，是不是坏人还在模棱两可之间，就像具老板那样，随时都能把日本鬼子叫来，出卖身边的人，他存在的价值就是给日本鬼子提供情报，那么在某种情况下，就跟日本鬼子是朋友。
天亮之前爷俩回屋睡觉，陈宝祥越来越觉得，遇到事情一定要跟传文商量，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有这样，陈家才有希望。
他躺下的时候，柳月娥迷迷糊糊睁眼，问了一句：“王先生死了，咱怎么交代？要是日本鬼子来调查，应该怎么说？”
陈宝祥摇摇头：“你不用管，就说什么都没看见，一切由我来应付。”
陈宝祥没想到，柳月娥说的话居然很准，上午开门之后，鲁安公馆那边有人过来，是一个鬼子的小队长领着盘查陈宝祥。
陈宝祥实话实说，把昨天王乾坤来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走的每一步，都详细交代，毕竟这些事根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说的越详细就越可信。
鬼子小队长看着留声机，摸着下巴不做声。
陈宝祥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反正他跟王乾坤之间没有什么事情，只要隐瞒了传送情报这件事，鬼子也没办法。
最后，小队长把刚才做的记录拿过来，让陈宝祥按手印。
“陈老板，谢谢你的配合，你们中国人都很聪明，王乾坤先生尤其如此，现在他死了，我们感到万分悲痛，如果你想为他报仇，就要为皇军做事，我答应你，一定抓住凶手，为他报仇雪恨。”
陈宝祥内心冷笑，像王乾坤这样的大汉奸，死一百个都不足惜，最好是全天下的汉奸全都死光，老百姓才会拍手称快。
小队长又说：“我吃过你送的米饭把子肉，是绝对的美味，以前从未吃过。陈老板，你是皇军的朋友，永远是鲁安公馆的贵宾，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我会帮你排除困难，尤其是假如有人发出恐吓信，想刺杀你，你就直接送到公馆这边，我派人保护你。”
陈宝祥连声道歉，但他已经想清楚，如果刺杀者是冯爷派来的，自己肯定不会遇到危险，冯爷明白，他陈宝祥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没有任何刺杀的价值。
日本兵往外走的时候，正好老主顾们陆续走过来吃饭，看到陈宝祥跟日本兵站在一起，那些人就远远的站住观望。
陈宝祥无奈，他最怕看到这种情形，日本兵全副武装，而他陪着，在一边点头哈腰，不管谁看到都明白，他是狗腿子，跟日本人已经打成一片。
“陈老板，不要害怕，大日本皇军会保护你，任何时候你遇到困难，都可以向我们求救，我们日本人最喜欢交朋友，你是真正的朋友，值得信赖。我代表所有日本士兵，感谢你送来的米饭把子肉。”
小队长向陈宝祥敬礼，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挎着指挥刀，大步离去。
陈宝祥有苦说不出，只能是回到店里，默默地擦桌子。
那些老主顾陆续走进来，看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充满了鄙视。
陈宝祥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只能是任由这些人冷眼瞧着。
最后，他忍不住招呼柳月娥过来，自己跑到后院去躲开，心里暗骂，日本鬼子来的不是时候，摆明了是想陷害他。
有人敲响了后门，他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普普通通的青布长袍，头发盘在头顶，看起来十分利索。
陈宝祥看对方的面目五官，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个女人轻轻一笑：“陈老板，不认识我了？我们在益都县出生入死，如果没有你舍命营救，我大概就活不到现在了。”
陈宝祥突然想起来，对方就是当时他们护送的孕妇。
陈宝祥哭笑不得，孕妇是假的，按照修夫人他们提供的情报，一对双胞胎孕妇，全都来自日本鬼子的特务，他们一个留在济南，一个送到太行山，这本来是一个复杂计划，但是在潍县和益都县被人打散了。
日本鬼子也有出错的时候，直接导致真假孕妇的事情流产，就算是他们到了太行山，真正的金顺姬过去，也会露馅儿。
陈宝祥无奈，只能请对方进来。
女人落落大方，坐在磨盘旁边：“陈老板，感谢你过去相救之恩，现在有一件事还得麻烦你。”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陈宝祥以为早就翻过一页，没有人再提起，可是这个女人出现，说话又这么和蔼，一定是有求于他。
他只好坐下，认真听着。
“陈老板，有些部队上的事你不用管，只听现在我的话，我们抓了一些人，请你去帮助认人，还得叫上你儿子，因为你们两个认识那个女人。”
陈宝祥心里咯噔一下子，立刻想到了金顺姬。
可是，此前修夫人说过，金顺姬已经送往太行山，早就在那里享受崭新的生活，不可能出现在济南。
陈宝祥满脸惊愕，呆呆地看着对方。
那个女人笑着解释：“这一批人里面，混着一个朝鲜人，名叫金顺姬，也就是从前我假冒的那个，很可惜，我们的计划出了纰漏，不管是八方面军，还是朝鲜人，都没有上当，以至于我们徒劳无功，幸好我们在长清平阴山河一带，设置了一张拦截大网，不管是什么人，想离开这张网，都得经过严密搜查。于是，我们抓到了三十五名嫌疑人。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真正的金顺姬就隐藏在这三十五人之中，如果你和令郎能够把她认出来，一万大洋，立刻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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