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有所必为
陈宝祥每想到这一点,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济南有那么多英雄好汉练武世家,但日本鬼子进入济南这几年,所有人都沉默了,全都明哲保身,不当汉奸已经是万幸。
人性经不起考验,在刺刀和狼狗面前,大部分人选择了屈服,这就让日本鬼子更加嚣张,不管是在哪个战场勇气倍增。
“陈老板,不要板着脸,不然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我们两个人分开行动,从东西两面进入前面的临时指挥部。记住,不要跟日本鬼子强行交手,找到地图立刻回来。”
鬼子的临时指挥部就驻扎在一个地主的祠堂里,祠堂共有四个门口,南门是正门,陈宝祥从北面小门进去。
一路上,他看到日本鬼子都坐在墙根下休息,步枪竖在旁边,无人看管。
这些鬼子已经习惯了,所到之处老百姓逃的逃,跑的跑,根本不敢接近,所以,他们变得十分大胆。
陈宝祥看到,一个背包里装着满满的手榴弹,他立刻想到,如果带上这些手榴弹,龙王庙狙击战里面肯定能用得上,从山上往下投掷手榴弹,即便是臂力稍差的人也能投得很远,炸得鬼子人仰马翻。
所以,他看好了那个书包的位置,才抄着手进了第二层院子。
没有鬼子盘问他,大家都在休息,有些人已经靠着墙角睡着。
陈宝祥看到,中间的大屋子里有一张长长的供桌,那些排位都被扔到院子的角落里,桌子就当成了临时指挥桌,上面铺着十几份地图,大屋里空无一人,也没有人经过。
他快步走进去,稍微分辨一下,把最上面的一张地图折起来,揣在怀里。
这就是庙子镇的精细地图,其中包括南北两座山峰,还有庙子铁矿,以及向西的河滩和码头,了解这些情况就已经足够,过了河以后就是另外的地盘。
他退出来,走到刚才看好的背包位置,稍微等了等,看鬼子不注意,弯腰抄起背包抱在怀里,径直往外走。
此刻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遇到鬼子正面过来,他就让在一边,等鬼子过去,他又继续往外走。
这些鬼子粗心大意,因为他们已经习惯,老百姓绝对不敢靠近,只要过来的人都是被抓来的民工,除了做饭就是打扫卫生。
总之,他们没有把陈宝祥这个满脸锅灰,傻乎乎的中国人放在眼里,任由陈宝祥抱着书包走出去。
他迅速绕到小旅馆的后面,踩着木楼梯回到房间,陈宝祥把书包放在床底下,上面盖上了一件破衣服,然后把地图铺在桌子上。
他来不及询问修夫人为什么还没回来,只是想抓紧看清楚地形,确定龙王庙路线能不能走。
幸运的是,有几条采药人的小路也被鬼子标注出来,只不过画的弯弯曲曲,旁边的说明文字写的很清楚,只容一个人通过,重武器无法携带。
小路几乎可以看到,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悬崖,稍不注意就会摔下去。
龙王庙的位置正好在一个山梁上,山坡陡峭,如果日本鬼子从下往上进攻,这一包手榴弹就能让他们人仰马翻。
金顺姬也过来看地图,长长的松了口气:“陈老板,按照你的说法,我们的计划还是可行的,只要能及时的抢占龙王庙,站在鬼子的高处,一切都好办。我甚至觉得,龙王庙易守难攻,就在那里跟日本鬼子拉开架势决战也不是问题。”
陈宝祥感叹,金顺姬的战斗技术水平不高,跟修夫人不在同一档次,像龙王庙这种地形,在黑夜里还能坚守,到了白天日本鬼子看清形势,从左右两侧包抄,龙王庙没有坚固的地形可以倚仗,很快就会失手。要知道用手枪对抗轻击枪没有一点胜算,来不及射击,就会被对方消灭。
修夫人回来也带着一份地图,还带着十几个肉包子。
原来,她除了窃取地图,还到了日本鬼子的厨房。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金顺姬提出自己的想法,要在龙王庙跟鬼子决一死战。
修夫人和陈宝祥同时摇头:“那不可能,这些日本鬼子携带着重武器,而我们的人只有手枪,就算是从警备大队借几杆长枪,也无法对抗鬼子的狙击手。在白天,真正做到百步穿杨,他们的射击精准度连八方面军的神枪手都无法抵挡,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乌合之众。”
修夫人毫不客气,直接点明了利害关系,这些临时拼凑的队伍,只能是打偷袭战,或者是短时间阻击,一旦时间拉长,或者是到了白天,十几个小时时间之内,一定会让日本鬼子全部消灭。
她再次强调:“金小姐,占领山东的日本鬼子全都是精锐部队,他们的战斗力无可想象,你知道,原先韩长官的部队属于南方军的精锐之一,但是在黄河岸边,连续跟鬼子交手三次,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即便是倚仗着黄河天险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一座小小的龙王庙。我们还是不要做白日梦了,龙王庙那边作为一个暂时驻扎的地点,替我们挡一挡鬼子,剩下的人护送你直接向西过河而去,至于剩下人的生死你就不用管了。”
修夫人的声音非常悲壮,断后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金顺姬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同意。
在他们的国家,跟日本鬼子战斗的时候,全都是山地战和山林战,所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已经形成习惯,但是在庙子镇这种地方,后退一步就是万人悬崖,除了跳崖寻死,没有另外的路,跟朝鲜完全不同。
陈宝祥知道,庙子这边的山上只有石头,松树都很少,几乎就是光秃秃的石头山,一旦被鬼子围住,那就只能跳下去,被鬼子抓住,折磨至死恐怕更让人受不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金顺姬可以继续留在小旅馆,陈宝祥和修夫人回去,集结人马准备战斗。
两个人从小旅馆的后门离开,趁着夜色返回了庙子铁矿的护矿队大院。
在这里,所有人整装待发,把武器擦拭的干干净净。
见到朱俊,陈宝祥立刻说出庙子镇的情况,朱俊顿时大惊失色。
正如陈宝祥说的,他的警备大队只能远离鬼子行动,绝对不能冲出去露了馅,那这些人就无路可退了,被日本鬼子抓住,全都是死路一条。
他苦笑着告诉陈宝祥:“真是抱歉,陈老板,我们只能做一些隐蔽的工作,如果前面有鬼子,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原地向后转,准备回益都县城,实在是爱莫能助。”
朱俊说的是实话,比那些吹牛皮的人要好的多,因为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直说。
陈宝祥完全理解:“朱俊,你借给我们十条长枪,两百颗子弹,另外就是把你们的手榴弹全都留下,我们准备绕过庙子镇,直接登上北山的龙王庙,在那里构筑防线。”
朱俊叫起来:“那根本不可能,采药人走的小路,就算是山羊都容易掉下去,更别说是你们这些大活人,龙王庙也不可能帮你们阻击日本鬼子,上面全都是木质结构,只有半人高的基础是石头,假如日本鬼子用机枪扫射,庙很快就塌了,那时候你们全都暴露出来,怎么办?”
在路上,修夫人已经和陈宝祥反复商量过,为了保护金顺姬,死了很多人,她甚至怀疑两个人也无法回济南了,要搭在这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太行山那边下了命令,这就是最高指示,她们只能照做,死再多的人,如果不能达成目的,死也白死。
这是陈宝祥第一次看到修夫人露出了窘迫的神情,因为这件事根本做不到,像金顺姬说的,正面进攻更是无稽之谈。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凭着这些人,这些武器,很快就会被鬼子吃掉。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就连龙王庙都到不了,在路上被鬼子发现,一个回合之内全都完蛋。
朱俊参加过很多次战斗,他对于日本鬼子的战斗力非常了解,指着地图上龙王庙前面的山坡:“你们看,这道山坡只有五十米左右,鬼子站在平地上就能向龙王庙射击,你们使用长枪射程勉强可以,但是手枪这么远的距离射击毫无用处,而鬼子的轻机枪、重机枪,轻而易举的就能打到龙王庙。二位,还是不要刀头舔血了,你们会死的很难看,不如就像修夫人说的直接退回弥河,另外选一条路向西走,实在不行的话就化整为零,住在老百姓家里,等待机会再说。”
朱俊看起来更为消极,因为他太了解鬼子的战术了,当下这些人不是鬼子的对手,要想跨越庙子镇,几乎是行走鬼门关。
三个人继续研究地图,并不需要外面的人参与,那些人只是莽夫,三个人怎么指挥他们就怎么做。
最终,修夫人决定,不能改变计划,只能这样行动。
“朱俊,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有时候抗日就得付出牺牲,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我接到太行山的命令,从济南到胶莱河的时候就知道,打鬼子或者运送黄金很容易,要想把一个大活人从东边运到西边去,肯定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这位金小姐关系很大,日本鬼子的线人得到消息之后。肯定是权力拦截,把她抓住,又能要挟朝鲜人,这种情况下逃避不是办法,我们只能顶着日本鬼子的炮火上。如你所说,龙王庙只能暂时作为抵抗攻势,坚持不了多久,那么两边山上这是唯一的遮蔽物,我们只能这样做……”
陈宝祥在一边,看着忽然开始心疼修夫人,作为八方面军的一员,只要上级下令,不管多么难办,修夫人都义无反顾,而且没有逃避的可能。
八方面军为了赶走鬼子,拯救老百姓,已经付出了太多,并且还在默默的付出。
如果没有这些人,日本鬼子天下太平,就能在山东过得很滋润,永远把山东人踩在脚下,沿着胶济铁路线,建设大东亚共荣圈。
陈宝祥由衷地钦佩八方面军的人,就像修夫人说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八方面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真正是英雄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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