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重圆
云遮阳感到周身一阵温柔,他似乎躺在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
哪怕他没有睁开眼睛,也知道,这里一定是阳光普照。
然后他睁开眼睛,却只看到淡淡的青色光芒,失重感在同时袭来,他明白自己处于下坠之中。
狂风绕过他伤口纵横的后背,剜出一阵钻心刺痛,向着更高的天际飞去。
夜色依旧浓郁,像是水一样。
高空之中的云海漩涡已经消失不见,成片的黑色将天空遮蔽,其中是崩碎的土石和燃烧殆尽的焦枯草木。
云遮阳有些想笑,这分明是一个地狱一样的景象,自己却把他看作是天堂。
他想,也许天劫已经过去了。
云遮阳艰难地抬一下脑袋,看到了被自己牢牢抓在手里的火枣剑。
金色果实的修复似乎已经结束,火枣剑恢复了自己暗红色的模样,青色光芒包裹之间,锋利的剑刃已然深入云遮阳十指之中,鲜血淋漓。
云遮阳长出一口气,他感到一阵的疲惫。
青色光芒,也在他送出这一口气之后,彻底消失,
云遮阳感到自己到了极限,他想要捻诀施法,可是根本抬不起手。
不等他挣扎,如同洪水一般的疲惫和困倦在瞬间击溃他的大脑。
云遮阳的双手也在这疲倦之中,不由得松开手中的火枣剑。
随后而来的是双眼的闭合,云遮阳感到一阵恐怖和不安,却并不能激励自己恢复一些气力。
他的视野在不甘中变得模糊起来,黑暗逐渐
侵蚀。
云遮阳的内心也被黑暗和低落所侵蚀。
可是,就在双眼完全陷落入黑暗的那一刻,他看到一抹红色的光芒闪动。
后背传来一阵扶持的力量。
这叫云遮阳有些熟悉,他闭上眼睛,再一次迎接黑暗。
这一次,他没有恐惧和低落。
……
……
疲倦带来的黑暗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带来意识和感觉的消亡。
云遮阳感到自己的胸口一热,好像是一块烧红的铁落在上面一样。
这热叫他难受。
云遮阳伸出右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这一份热,他用力拉扯,想要把这炽热从自己的身体之中抽出。
在拉扯之下,炽热顿时消失不见,眼前的黑暗,居然也像幕布一样被云遮阳掀开,他看到一团模糊的光芒,将他所有的视野全部遮盖。
云遮阳感到一种煎熬,他想要冲破这模糊的光芒,可是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践,那一股炽热就再一次于云遮阳的胸口出现。
他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玉扳指露在外面,闪烁着青色的光芒,在玉扳指上,几滴赤红的血液沾在上面,好像渗透入青玉之中的红玉。
那几滴血液随着云遮阳的呼吸,不断地发出微弱的光芒,就像残留篝火之中的火星一样。
云遮阳明白了炽热的来源,他伸手抓住玉扳指,想要和之前一样把这叫他焦躁不安,叫他恐慌的炽热扯离。
可是,就在他的手握紧玉扳指的那一刻,强烈的青色光芒迸射而出
,将云遮阳眼前的模糊全然刺穿,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一股炽热,直接冲撞入他的脑海,好像落入池水之中的巨石一样。
云遮阳霎时间呆住了,他所有的想法和感觉,就在这迸发的青光之中,在这冲击和炽热之中,像一只虫子一样被碾碎。
强烈的青光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包裹,云遮阳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他无法去思考,也无法动弹,好像被什么无形的绳索捆住一样。
一种特殊的朦胧在云遮阳脑海之中蔓延开来,他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牵动一样,一股无名的,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像是不讲道理的强盗一样涌入他的脑海。
云遮阳感到脑袋之中就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一样,他头痛欲裂,在青光之中徒劳叫喊挣扎,却在空无一物的,青光照射的朦胧之中,看到更多的东西。
他看到了在飞雪之中屹立的昆仑,他看到了一道飞升而起,冲破天际,来到混沌虚空之中的身影,他看到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看到青色光芒幻化为太阳。
然后他看到一闪而过的番天镜,稍纵即逝的静立如山岳一般的十三根尘线,这一切宛若过眼烟云,昙花一现。
最后他看到一个陌生的,满是冰雪的世界,在无尽的,似乎没有结束的风雪之中,他又一次看到敕明真人的身影。
他睁开那双璀璨如星河的眼睛,迎着满天的飞雪,向着云遮阳伸出
右手,好像在传递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云遮阳感到肩头一沉,好似有千万钧的力量对着他压顶而下,他的灵魂都在这重量之下感到震颤和不安。
“诸天气荡,我道兴隆!”
风雪之中的敕明这样说道。
云遮阳感到肩头一松,一种与之前的沉重极端不同的轻盈在他身体之中弥漫开来。
他在这轻盈之中向上飞起,向着青色光芒的穹顶飞去。
云遮阳再一次感受到一种轻松和温柔,他崩碎的感觉和意识如同流水一样向着他汇聚而来,重新凝聚。
强烈的光芒在眼前恍然出现,照射的云遮阳眼前一片泛红,他睁开眼睛,烈烈的阳光照射得他几乎无法直视天空。
“这是,什么地方?”
云遮阳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躯,原地坐起,四周的模样在他眼中展露开来。
他看到了郁郁葱葱的高树,看到了成片堆积在地表的枯木败叶,这是一个山林,一个罕有人迹,并且坐落于绵延百里的山脉之中的山林。
在云遮阳不远处七八步的距离,暗红色的火枣剑直插在地面,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显露出一种热烈的红色。
看上去生机勃勃。
在火枣剑之后,穿过莽然的密林,那座接受天劫摧残的高山在远处若隐若现,整个高山的山巅已经崩碎为破烂,像是被凿开的石头一样。
云遮阳感到脑子之中一阵混沌,他想起之前昏迷时看到的各种东西,这使得原本杂乱的大
脑更加混乱。
他知道,这是敕明的记忆,可是这些琐碎且没有关联的记忆究竟说明着什么,他也不知道。
那满天冰雪的世界给他一种内心深处的慌乱,敕明最后铿锵有力的话语像是幽灵一样盘桓在他脑海之中,久久不去。
这一切叫云遮阳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现在,他暂且将那无所适从和困惑抛在脑后。
云遮阳又想起那道,在自己昏迷之时出现的,一闪而逝的红色光芒。
“是你吗?你回来了?”
云遮阳看向插在地面的火枣剑,力量在他内心油然而生,好像酷夏燃烧的枯草一样。
他站起身,浑身无数的伤口叫他感到深入骨髓的疼痛,真元枯竭的疲软使得他感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丹田就像是一个空心的石头一样,带来一阵阵的疲乏。
这一切使得云遮阳几乎使不上力气,他接着内心升起的力量,向着不远处的火枣剑走去,拖拉的步伐在枯木落叶之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空白。
云遮阳是这空白的起点,也是结束,七八步的距离在他心里就像天堑一样,每走一步,他都感到无望和焦急。
但是所幸,这焦急和无望并不是真的一直延续下来。
在一刻钟之后,空白在火枣剑之前停止蔓延,云遮阳轰然跪倒在地,他想要起身,可是膝盖如同镶嵌入地面一样,无法动弹。
额头的汗珠不断滴落,在静谧的树林之中响起一阵阵的滴答声音。
云遮阳喘
着粗气,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火枣剑。
火枣剑依旧和之前一样,暗红色的剑身,锋利的剑刃,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但是在这相同之中,也有一种不同存在着,这不同虽然细小,带来的改变却是极其巨大的,云遮阳注意到,火枣剑周遭散乱的神魂之气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云遮阳感到心中平静起来,他本以为自己会激动到直接昏过去。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事情真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之时,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
云遮阳不去想这繁琐的道理,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在火枣剑的剑身上轻轻弹了一下。
“嗡……”
一股轻微的响声在树林之中升起,好像是古钟轻微的震动一样,这声音蔓延而出,激起一阵微风,吹拂的树叶簌簌响动。
火枣剑的剑身颤动起来,白色的光芒如同涟漪一样涤荡而出,和之前一样,这些白色涟漪在消失之后的那一瞬间,又迅速回拢汇聚。
随着白色涟漪不断地散开重聚,火枣剑剑尖上弥漫出一股氤氲的白色气体,像是雾气,又像是烟气。
这股浓郁的白气在剑尖环绕凝聚起来。只是呼吸之间就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人影。
这人影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只是眼眸闭上,白气环绕,不动不言。
云遮阳愣住了,他呆呆看着那个熟悉的脸庞,一股酸楚从内心翻滚而出,他感到悲伤和兴奋在同时于他的鼻
腔之中翻滚起来,搅动得他难以自持。
“是你,咱们终于又见面了……”云遮阳双手颤抖着,摸向那虚幻的人影。
那人影依旧没有回答,云遮阳的手掌也穿过她的虚幻,并没有摸到什么。
那人影只在眼前维持了七八个呼吸的时间,就化作一团白光,重新飞入火枣剑之中。
火枣剑颤动之间,居然平地飞起,绕着云遮阳飞行三圈,然后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云遮阳如遭电打,他浑身猛烈颤抖一阵,双眸中泪光闪动,却嘴角翘起,只是轻笑。
“好好休息吧,现在,你不用和之前那样累了……”
云遮阳这样说道,声音有些哽咽。他将火枣剑收回腰间的赤红葫芦,取出一张飞符,在额头贴了一阵,然后直接掷出。
飞符化作一团流光,向着瀛洲湖的方向飞去。
云遮阳咬咬牙,站起身,他需要接着上路。
去找到更多的魔道士。
……
……
“你们感觉到了吗?昨天晚上,那道天劫。”
姜玄坐在戒律堂之中,对着其他人说道。
在他面前坐着其他三个首座,还有一个老道士。
如果云遮阳在场,他会叫这个老道士一声,“老前辈”。
当然,老前辈也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符择,他没有告诉云遮阳这个名字。
“什么天劫,比咱们几个度过的那个轻多了,顶多就是打雷下雨,师兄你说的也太过分了。”
钱年破开口道,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又笑嘻嘻地
看向符择,“长老,你看我这嘴,倒是忘了,你没有渡过天劫的事儿了......”
吴霜和陈灵芝面色一动,有些疑惑,不知道钱年破在抽什么风。
符择悠悠地抬起头,声音有些低沉,“既然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就少说,别以为老头子我金丹巅峰就怕了你小子了!”
钱年破冷汗骤起,他对自己刚才愚蠢的话语后知后觉,并且,他也丝毫不怀疑这个来自香炉峰的持剑长老所说的话。
几人之间忽然弥漫起一阵沉默,姜玄眉头皱起,心想都是老钱这破嘴,让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长老,你也别生气,钱师兄就是看你这么多年没露过面,开个玩笑罢了。”眼见气氛尴尬,陈灵芝赶忙救场道。
吴霜也附和道,同时不忘恶狠狠盯了一眼钱年破。
后者眼神躲闪,但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老头子我可没那么小气,只是在想......”符择眉头皱起,“这天劫,会不会和那小子有关。”
几位首座自然知道符择长老指的是谁。
“哼,就知道那小子......”钱年破正要说之前就不该把金色果实给那小子,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迎到了吴霜锐利的眼神,又想到符择长老和那个小子关系匪浅,还是闭上了嘴。
姜玄眉头皱起,轻出一口气,“只是叫他试验一下那个果实的作用,不至于引发天劫吧?”
“我觉得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而
是他的安危。”
陈灵芝犹豫一下,开口道,“这天劫于我们而言威力不大,可是对他,就不一定了。”
姜玄轻叹一口气道,“天劫是他自己的劫难,我们无从得知其中细节,只能等瀛洲湖的消息了。”
众人只是接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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