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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六章 盘尼西林


  不出所料的,随着时间过去,这一次的乌龙事件也扩散了开来。王言也成了上海滩名流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他们口中的倒霉蛋。

  日本人那边不露口风,王言那边他们也不敢问,但是当时跟张小林吃饭的时候,在场的人也是有七八个的。还有更倒霉的高云昌,一个媳妇两个姨太太,碎嘴子老娘们,就没一个嘴严的。他们掏了三十五万美刀的事,基本算是人尽皆知。

  所以综合下来,人们就不难推测,王言到底给日本人送了多少钱。

  这是早都在王言预料之中的,同时他也没有听说大村彰弘跟村本一郎这两个小日本被处分的消息,这两个日本人更加的没有过来找他,那么这就说明大村彰弘把二十万美刀分的很好,上上下下都照顾到了。同样也说明,他是彻底的安全了。

  毕竟现在整个上海滩,以及两党人士,全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经过,若是日本人翻脸不认人,对于以后的工作展开也是有很大影响的。王言位置不低,势力不小,还给日本人送了不菲的钱财,就这样都要被日本人弄死,那他们还怎么可能指着靠日本人升官发财。

  不过王言也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因为现在他把给日本人送钱的事摆在了明面上,这不是一件好事。不过问题也不是很大,毕竟不是谁都有能耐给日本人送钱的。

  多可悲啊,上赶着给人送钱,还他妈得要点儿资格。但世界就是这样……

  此次事件平安过度,王言也抽空给重庆发电,详细说明了起因经过结果。搞情报工作,这种消息都是要汇总的。上海地下党的情报组一定已经向上汇报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当事人的王言是自己的同志,大抵还会结合这件事,给出一个试探接触的提议。

  除了汇报这些事,王言还把自己同军统的联系重新说了一下。这种事他当然早都汇报了,否则后期如果有麻烦,说不清的。当然上面也很放心就是了,毕竟他爹妈就是被国民党杀害的,虽然两党合作,但家恨仍旧在那的,只是一直没人提起罢了。

  这一次又汇报跟军统的联系,为的还是他鼓动军统刺杀张小林的事。军统上海站不能制裁张小林,说白了还是决心不够。如果蒋中正就此事喷一顿戴雨农,再有其他人讽刺几句,不出俩月,张小林就得人头落地。说到底,张小林不过是一个流氓头子,即使投靠了日本人又能怎么样?王言都对抗不了集体意志,张小林多鸡毛?

  王言知道军统布置在法租界的联络处,他怎么可能不向上汇报?又怎么可能不清楚,现在上海站的领导团体?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天风现在就在上海主事?

  田标是上尉,尽管王言没有调查田标的履历,但结合他的牢骚,无非也就是三方面加入的军统。一是力行社时期,二是士兵调岗,三是因为些许机缘被选入了戴雨农的特训班。田标能够升到上尉,大体的军龄应该是三到八年之间。按照田标自嘲的上面没人,算上一些功劳,很大的可能是一步一个脚印,辛辛苦苦用六七年的时间爬上去的。

  王天风就更简单了,他的上面一定是没有人的。否则所谓的‘死间计划’,绝对用不到他来送死。

  田标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他都开始对王言这个外人发牢骚了,现在上海站内部的情况可想而知。人是互相影响的,王天风心智再高,城府再深,也绝对不可能不受影响,一定有意见。有主义、有精神、有信仰的疯子,不耽误他同时是一个野心家,因为没有野心,也当不了疯子。拿自己的命做诱饵,这是谁都能干的事儿么?

  所以王言才会鼓动田标,通过田标传话回去鼓动王天风。如果是以前不好说,但有了这一次的分功不均,王天风肯定是有行动的。张小林基本上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了,基本上跑不了。

  张小林位置不低,死活总是有些影响,汇报上去,让组织上有个准备,更有应对。

  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特殊原因,王言肯定是不能做的太过,搞的影响太大。不过张小林原本是四零年死的,早死两年也没什么大问题,有些影响,但不大。要是汪兆铭那个级别的,王言肯定是不能动的,影响没有办法预料。即便是组织上下令制裁,他也不能成功,只能让他从无败绩的履历上多一次失败。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蝴蝶的翅膀扇起来可就停不下了。

  若非如此,他这么有钱,还掌握着那么多的技术,早都开始找人秘密科研,在苏区大搞工业建设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耽误他让一些东西提前出现,尽管有些影响,但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王言不是搞情报的,他是搞钱的。虽然上海滩隐秘战线的战斗一直未曾停止,他还有个裴旻的身份,但是偌大的上海滩,没有那么多的人叛逃,也没有那么多该死的人有值得红党动用他这个王牌杀手出动的价值。所以他的生活还是那么安静,除了跟组织上日常的联系,就是有些小情况向上汇报,其余时候闲的不行,甚至如果每天坐车行在马路上的时候,他不去看道路两旁的话,说上一句岁月静好是丝毫不过分的。

  毕竟他是上海滩名流,出入的都是高端场所,往来的真的没白丁。就是那些只有姿色的舞女,其实都是很有几分的文化的。他不想看民间疾苦,那就什么都看不到。若非齐四偶尔的念叨几句以前那些他照顾的小乞丐,甚至王言都听不到什么疾苦。

  他当然是能看到,能听到的。在繁华的马路上,衣不蔽体的小乞丐躲在角落,无人的角落中,是流浪汉的栖身地。每天上班,听着手下汇报的辖区中昨晚又死了几个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

  因为惹了麻烦,所以王言开始有意的低调,修身养性。当然该消费还是要消费的,只不过是不再去舞厅、赌场之类的地方玩耍罢了。即使只是这样,也已经很让人意外了,毕竟王探长贪财好色人尽皆知,这真的不出去玩了,其他人也就明白,这一次贪生怕死的王探长是真的怕了。

  对日本人那边,他当然非常配合,甚至没要人家来问,在他跟汪曼春深入交流的时候,就都告诉了她。这些消息多是米切尔告诉他的,还有一些是从艾格以及其他洋鬼子那里听来的。大量的没有用处的情报,夹杂着极少的还算有几分价值的情报,被他透露出去。

  消息其实都是法国人故意告诉王言的,这帮洋鬼子虽然傲慢,但是对于能为他们做事的人也是尊重的,也是愿意理解的。虽然王言的行动,让巡捕房的领导丢了脸,但若是不把这些人揪出来,以后只会酿成更大的麻烦,这个道理他们是明白的。他们也知道王言在日本人那边的处境不太好,他们又没办法保住王言,他们远在欧洲的伟大的法兰西,对于眼前的该死的日本猴子是没什么好办法的。

  他们糊弄人的鬼话,面对王言这样的人也说不口,鸡血也打不上去。但是他们又舍不得王言死,可不是就只能配合配合,弄一些消息让王言跟日本人那处好关系。

  至于汪曼春,当然是一直很满意。也就是在她月事过了,再找王言相会的时候,嘲笑了一下王言之前的狼狈,同时又鼓动王言,不如直接投奔日本人算了,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既得不到日本人的信任,又得不到法国人的保护,最后两边不讨好罔送了性命。

  对此,王言当然又是那一套端谁的饭碗就给谁做事的说法,糊弄了过去。

  接触时间不短了,汪曼春其实也清楚,她永远无法左右王言的选择,更永远无法让王言沉迷在她的美色中。如果不是每天要去为特高课工作,能够时时提醒她,她怕是都要忘了自己的任务。女人的美色是毒药,男人的好活同样是。更何况王言本身还有很多特质,汪曼春也忍不住的沉迷其中,并且渐有无法自拔之势。

  她当然清楚,她与王言只有同床之谊,但同样不耽误她多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情愫,尽管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是一个想要超越男人的女人。更不耽误的是,在必要的时候,送给王言结束生命的一枪,她有这样的决心,并且毫不犹豫。

  每个人都有一些坚持,她也有。

  这种事儿王言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巧合的是,他也不会犹豫。

  时间就这么过了一个月,这天早上,薛立华路的中央巡捕房,王言给手下开完了日常的早会。也没什么重要的内容,无非就是昨天晚上又死了几个人,又抓了什么人回来,被抓的人中有谁是大人物。他则是面授机宜,该敲多少钱。此外就是安排一下巡逻重点什么的,很轻松。

  开会是分情况的,重要的事只找手下的何绍宏、张贤、贺欣武三个队长开会。贺欣武是替补井口浩二,王言推荐上位的,原本是何绍宏手下的副队长。这小子很会做人,要不然王言也不会让他上来。

  至于之前给王言通风报信,揭发了井口浩二,脑后二斤反骨的王勇奎则是升到了二队的组长,手下管着五六个人,算是出头了。王言仍然记得当时王勇奎脸上的欣喜激动,因为王勇奎相信,有功在先,已经入了王探长的眼,小组长绝不是他的终点。

  但很可惜,小组长就是王勇奎的终点,因为他死了。小组长的官瘾都没过上二十四小时,屁股都没坐热,就死了。

  杀死王勇奎的,当然是日本人。出了那么大的事,有了那么多的损失,王言这个当事人还不能死,那王勇奎这个同样姓王的揭发之人可没有活的道理。总要给王言一些警示,让他心里有个数,不要把日本人当傻子糊弄。

  所以王勇奎就死了,死在了他升到小组长的当天,那天晚上他请分到他手下的巡捕去吃饭。酒过三巡,言说出去撒泡尿,这一撒,就没了命。脖子被划开,手法干脆,一刀结束。

  王勇奎死在他们吃饭的饭店不远的巷弄里,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埋在他野心的热血中。事后要通知家属的时候才知道,王勇奎的老婆孩子全都死了……

  王言当然清楚怎么回事儿,他嚷嚷着找人报仇,却是将手下的百八十号人集合起来开了个会。直接言明杀死王勇奎的就是日本人,又说了日本人的意思,当然把他自己排除了。并且在会上,又一次的重申,不要招惹日本人、国民党以及红党,也不要跟他们走的太近,走的太近也不要被他发现。之后又假惺惺,亲自出面给王勇奎一家人都料理了后事。同时又给手下的人全都发了一笔钱,让他们高兴,让他们没人去在乎王勇奎,而忽视他这个探长在其中的作用。

  开一般重要的会,则是除了队长,还要找副队长,准确的传达命令。再有的扩大会议,则是会把小组长都叫上,为的是让他们感受到重视。至于手下人的全体大会,那就是纯粹的打鸡血了。

  毕竟作为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新晋大亨,还能亲自跟他们这些手下的小人物对话,那是殊荣,再被繁忙的王探长叫出名字,立时使命在身,肝脑涂地唯命是从,没有比这更有效的鸡血了……

  开过了会,有人来通知,说是艾格寻他。王言也没什么正经事儿,正准备喝茶看报呢,所以当即便晃晃悠悠上到三楼,走进了艾格宽大明亮豪华的办公室中。

  不客气的坐到沙发上,翘起着二郎腿:“找我什么事?”

  “王,是好消息,不要那么没有精神。”艾格知道王言已经一个月没有近女色了,老实的都让他认为王言换了一个人,他捯了两杯红酒,走过来坐下,分了王言一杯,笑呵呵的说道:“是你之前让我找的那些科学杂志到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我的朋友告诉我,只要找几个老教授凑一凑就好了。你说的那些杂志,每一期都有,特别齐全。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还行吧,我就是看你们法兰西还有英美两国那么强大,甚至日本人都有了如今的实力,想要了解了解。你知道的,我的同胞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提倡学习你们先进的科学技术了。可惜,这么多年也没看到什么成果。当然了,我说想要看看能不能发财也是真的,你知道,我这人还是比较聪明的,同时还算是有几分好运气,说不准就找到了什么商机。”

  “王,你现在的状态不对,我觉得你可能是缺少了女人的呵护,毕竟你已经一个月没去了,这实在是无法想象。王,你偷偷告诉我,我向上帝发誓,一定不会对别人说,你是不是不行了?被那些日本人猴子吓到了?”

  看着满眼探究,一脸八卦,俯身向前的艾格,王言没好气的一巴掌呼到艾格已经有些谢顶的脑瓜袋上,啪的一声将其呼回到沙发上抱着头痛呼,他有些没好气:“我只是保持低调,收敛一阵子罢了。你不知道么?日本人派了个女人过来施展美人计,最近我一直跟她在一起。”

  “王,我的朋友,我们认识七年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牵绊浪子追逐自由,追求美丽的恒心。”

  王言哈哈大笑,端起高脚杯:“敬你,我的朋友。”

  二人举杯相撞,喝了一杯友谊的酒,王言问道:“那些杂志、期刊在哪里?港口还是仓库?”

  “你知道的,之前吴淞口的港口被炸了,现在我们的船都在黄浦江靠岸,再由卡车和那些工人送到仓库去。”

  黄浦江的深水处达十八九米,浅水处也有八九米,这个时候最大的货轮、油轮,也就是四五万吨左右,吃水深度在十四五米。这个吨位的货轮当然开不进黄浦江,但是他们的货轮多是两三万吨的,吃水深度也就是七八九米左右,虽然费劲,但是也能勉强开进来,大不了再找个纤夫什么的,问题不大。

  之所以此前不在黄浦江靠岸,就是因为麻烦。吴淞口那边已经有了非常健全的码头货运系统,周转是比较流畅的。尤其这是洋人的货,很有优先级。另外一点,那里有铁路线,尽管距离比黄浦江这里要远,但是运货效率是要更高许多的。

  只不过现在吴淞口被忠义救国军给炸了,没有办法的下策而已。

  却不妨,艾格继续说道:“不过那些杂志、期刊不在那些小船上。而是在吴淞口海外的大船上。如果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先让人去拿过来。要是不着急那就等一等吧,有两天就送到仓库了。晚上咱们出去玩一玩?”

  “过几天吧。”王言摇头拒绝了挤眉弄眼的艾格:“你要是不告诉我这个事也就算了,现在我知道那些杂志、期刊都到了,就想着赶紧去看看,找一找商机。正好我挺长时间都没出去了,也去吴淞口那边看看,港口修的怎么样了。”

  艾格也没在意,他虽然也喜欢漂亮女人,但还是更喜欢钱一些,而且他也很爱他的老婆。对于能不能出去花天酒地,他还是很随缘的,不像王言那么花。有时候他都佩服王言,那身体真强,偶尔还会多个一起。不像他,家里的一个老婆都已经摆不平了,羡慕……

  没再跟艾格多说,王言下楼回到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给石长兴,而后就在办公室中默默的喝茶看报。

  过了十多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没等王言说话,齐四便推门走了进来:“言哥,石哥派的人已经到了,就在外面的街上呢。听他们说是去吴淞口,咱们去干什么?”

  王言扔了手中的报纸,站起身向外走去:“来了一批货,有我要的东西,再说这都一个月没怎么活动了,出去看看大海,散散心。”

  “那这散心可是遭罪,六十里地呢,路也不好走,臭烘烘的也没什么好看的。”齐四撇了撇嘴,不过还是懂事儿的关了办公室的门,小跑着先下楼去开车。

  下得楼去,立马有人过来给王探长打开后车门,待他进去,才小心的关好,点头哈腰的看着车远去,抽出一支刚得的烟,美滋滋的抽着。

  齐四开车出了捕房的大门,立马有两辆车过来,一辆加速超越在前开路,一辆在后面压阵。这些都是保镖,一车四个,共计八人,全都带着武器。

  如果不算去北站仓库的话,明面上的王言几乎很少出租界范围,即便出去,也是前呼后拥,这是他贪生怕死的一种表现。因为在租界中,不管是公共租界还是法租界,有很多他的人,别的不说,只是满大街跑的黄包车夫就是。要说让他们给王言搏命或许没那个胆子,但是通风报信他们是一定会的。

  因为王言这个老板很大方,租他们黄包车的收费很公道,没有押金,遇到客人刁难也会帮忙站台解决,保证不被欺负,欺负了也能还回来,这实在太难得了,他们很拥护的。如果发生意外,他只要第一时间没死,那么这些黄包车夫自己就会找地方打电话摇人了。

  当然了,不论是租界内的布置,还是出租界的小心,都是维持人设的。开玩笑,王某人哪里会怕那些,只是一以贯之的装到底罢了……

  去吴淞口的路确实颠簸,只是因为是土路罢了。这都是之前修的路,加上来回往来的频繁,以及战争结束才半年,尽管这种物流周转要道日本人最先修补,但这个年代的条件也就那样,不可能整一条柏油路上来的。

  王言坐在车的后排,漫无目的的看着路两旁的环境。

  他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艾格搜集那些科学期刊,说找新商机都是借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一九二八年,英国人亚历山大·弗莱明发现了一种新的霉菌,经过培养研究,发现了它的作用。一九二九年,他将研究成果发布在《英国病理学杂志》上。

  恰好,王言让艾格搜集的期刊就有这个,他甚至给艾格列了单子。这个亚历山大·弗莱明在一九二九年发表了名为《关于青霉素潜在疗效的实验性发现》的论文,在此文中,亚历山大·弗莱明将他新发现的霉菌,命名为……盘尼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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