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 年轻人不要总是想搞个大新闻
塔桑尼斯是泰伦联邦的中心，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人类文明的灯塔。
迈克·利伯蒂过去多少会听到他那些热衷于巴结权贵讨好政府的同事这样去赞誉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但在现在，迈克要把这正在塔桑尼斯发生的一切称为宝珠蒙尘。
不，地球人正把这颗明珠丢在地下，用铁锤狠狠地砸成碎片，再碾为齑粉。
塔桑尼斯主城的上空战舰云集，横跨城市的步行高架桥和交通枢纽变成了一个个战场的分割线。城市的各处都能够听到岗哨机炮、防空脉冲炮、电磁轨道炮和集束激光炮的阵阵轰鸣，拉起的亮橙色弹幕在城市诺大的领空交错展开。
即使是在白天，天空中漫天的流星也依旧异常的明亮，仿佛坠落的火焰。那既有可能是自塔桑尼斯大气层坠落的轨道空间站未烧尽的残骸，也有可能是巨型的UED登陆船。
上一次塔桑尼斯置于这样的动荡中还是叛军祸乱的那一年，但那时的叛军也仅仅是向地面派遣了多支登陆部队以逼迫联邦舰队回援。现在，地球人的目的显而易见，他们必须拿下泰伦联邦的首都星球，甚至不惜摧毁它。
战争爆发的最初几个小时，迈克和他新闻部的正在加班的几个同事被连天的炮火堵在UNN宇宙新闻电视台的总部大楼无处可逃，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有人说UED，也就是地球人已经在塔桑尼斯的地表登陆，他们的登陆艇和运兵船就降落在塔桑尼斯主城的市中心区域，各式各样不同派别的军人就在UNN总部大楼的楼下交火。一片混乱，尸骸遍野。
UED进攻的时候，塔桑尼斯的这个半球尚还处于黎明时分。从那时起连绵不绝的炮火声就没有平息过，好像是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交战，不同身份不同血统不同信仰的人们就在街道、公路和天空中的列车轨道上抛洒热血。
等到这一天的日落时分，迈克和他的几个同僚还在等待着有什么人能把他们从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楼里救出去。
通讯从一开始就完全中断，什么都派不上用场，到后来就连电都没了。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迈克也保持着作为前UNN记者应有的镇静，在炮火连天的当下还有心情到四楼大厅的自动售货机那里拿几瓶瓶装可乐和热狗，顺便把口袋里都塞满零食。
由于战争爆发时还不在上班时间，UNN总部大楼里的人并不多，现在又分散在各个楼层或是不顾正在外面交战的双方军队逃了出来，这里并没有多少人。
“不来点啤酒？”迈克说着的时候又从那个刚刚被他用消防锤砸碎的售货机玻璃里取出一瓶罐装啤酒：“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老沃米利安可是拜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他骄傲的儿子。”
“利伯蒂先生，我暂时没什么心情喝啤酒。”年轻的新闻记者多尼·沃米利安先生解开他的制服外套，把蓝色的领带丢在一边。
尽管是这样，多尼还是从迈克的手里接过了那一瓶酒。迈克·利伯蒂先生是他十分尊敬的前辈，据说在叛军活跃在克哈的时候他就已经作为记者远赴战争的最前线。
原本多尼并没有这么早就来这种大公司任职的打算，但随着近些年来叛军在联邦边缘世界的活动越加频繁，UNN宇宙新闻网急需向各个原来无人问津的星球派遣更多的记者，于是就以高薪从新毕业的应届生中招聘新人。
对于初出茅庐又没什么名气的多尼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塔桑尼斯是泰伦联邦规模最大也最繁荣的城市，想要在这里生活面临这许多的压力。除非是贵族或是他们的亲戚，塔桑尼斯市的人们都必须拼命地努力工作才能在这繁华之地获得一席之地。
“多尼，你看起来怕得要命。”迈克打开一瓶可乐，就这么背靠着这一台被破坏的自动售货机坐了下来。
“我一点也不害怕，作为一名UNN员工，这不过是小场面。”多尼也在迈克的身边坐了下来，但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少碎屑都在剧烈的震动中落在多尼的头上。这位有着一头浓密的蓬松黑发的年轻人立即克制不住地抱住自己的头大喊：
“怎么办？我还有家人在外面，我的兄弟还在城区，地球人会杀了他们吗？”他不由得后悔起来。
“真不该来加这个班！”
多尼已经在这个空旷的大厦里担惊受怕地待了有十几个小时，现在外面都已经快要黑了。然而外面连天的炮火却丝毫都不见有任何减少的迹象，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想来这真是一场噩梦，从昨天被主编扯着领带怒吼后，可怜的多尼就一直干活到昏睡过去，醒来时就听说地球人正在轰炸塔桑尼斯。
地球人根本不在乎塔桑尼斯上历经百年风霜的文化遗产，因为即使是他们在太阳系所建造的最年轻的建筑都比那要古老。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再担心也没什么用。”迈克拍了拍多尼的肩膀，笑着说：“与其担心其他人，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地球人和政府的军队正在我们的大楼旁边大打出手，听见了没有，我打赌最近的重火力支援点距离我们两个的水平距离大概只有一千两百码。如果你经历过公会战争和克哈叛乱，那么就应该听得出来那是塔桑尼斯防卫部队格林机炮鲜明的声音。”迈克手里的可乐与多尼手里的啤酒瓶撞在一起。
“这种武器足够应付一般的CMC动力装甲，能把人撕裂。真不敢想象，要是那落在平民的身上会怎么样？”
差不多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之间都不再说话，大厅中只剩下外界的轰鸣声。炮火声几乎没有中断的迹象，更不用提及其他远在塔桑尼斯市区之外的轨道防御大炮了，这场战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在这座正处于战火中的城市中，两个平平无奇的UNN员工就那么坐在黑暗的一角，等待着战争结束或者是什么更糟糕的事情降临。
“你就别吓唬我了。”在窗外一阵爆炸产生的闪光后，多尼摸了一把鼻涕。
“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迈克干完了一整瓶可乐，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UNN总部大厦可比你家里要安全得多——在没有什么人冲进来的情况下。”
“别叽叽歪歪了。等我坐上主编的位置，总有一天你要接替我的职位。”
“......你？”多尼的情绪看起来稳定了一些，他的表情有些揶揄：“安森知道这回事吗？”
“安森马上就要滚蛋了，他的位置迟早都是我的。”迈克笑着说。
“你说的没错，利伯蒂先生，我一直都认为你有这个才能！”不管怎么说，多尼喜欢有野心有能力的人。
“多谢。”迈克递给多尼一张纸巾，示意他抹一把脏兮兮的脸：“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安排一个黄金时段的电视栏目。我知道你的长处，多尼，没人比你更擅长读稿。”
“那听起来不错。”多尼也打开了自己手里的啤酒，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到时候，我一定要像你一样，勇敢地揭露腐败政府的内幕，与权力机构中的黑暗对抗！”
“我奉劝你不要做这种事情。”迈克轻笑着说：“光是那些被我惹怒的达官贵人就不止一次地想要雇佣凶手干掉我了，而我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有许多人在背后保护和帮助我。”
“真是个愣头青。你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想要的不过是出人头地。”他说。
“你注定跟我不是同一种人。”
“你说的很对。”多尼一会儿就干了半瓶的啤酒：“你总是把这世界上的事情看的太透彻，所有的人就像是脱光了一样的站在你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作为一个能够面不改色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多尼·沃米利安可绝不是愤世嫉俗的热血青年。或者说，UNN就需要他这样的可造之才，能够轻易地把假的说成真的，把真的说成假的。
“我就是当权者眼里的那种刺头。”迈克说：“我活着就是要揭露真相，把联邦见不得人的小秘密掰给观众看。”
“但现在掌控UNN的可是股东们背后的资产，来自于联邦政府和创世家族的影响力让我们不得不堵上自己的眼睛说着昧良心的话，苟且偷生。”
“而我们塔桑尼斯人不就是这种愚蠢的秉性，他们说着自己从不相信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却又把经过联邦政府层层筛选、修饰增删放出来的报道当作了解真相的唯一手段。”他说：
“塔桑尼斯人最关注的就是边缘世界的战事，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亲朋好友和同事那里显摆，好像他们正处于事件的正中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持续太久了，正如你所正看到的，联邦就要完了。”
“跟地球人相比——说真的，我宁可奥古斯都·蒙斯克的克哈叛军掌握政权，他们虽然大逆不道，但至少是泰伦人。”多尼说着探出头朝售货机旁的窗外看了一眼。
这时天色已然暗淡，照明弹和曳光弹的闪光取代了天空中亮丽的繁星。
他只是抬起头匆匆一瞥，也能看到数颗大小不同的流星从城市的上空划过。往日这些明亮的流星雨曾是构成塔桑尼斯梦幻般夜空的人，是只有居住在高层建筑中的人才能欣赏到的壮美奇景，现在则是真切地带来死亡的地狱使者。
天空中迷茫着多彩的云层，闪动的橙色光团意味着在天空乃至于高空轨道上正进行着一场远比地表还要激烈得多的战斗，每一个落在地面上的舰船残骸都在塔桑尼斯城中引起熊熊大火，昔日美丽繁华的城市建筑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粉尘。
“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叛军？”迈克惊讶地看向多尼。
迈克也是一个革命党，他自愿加入这个组织以追寻某种被其称为正义和自由的东西。
“不喜欢，你知道叛军创造了多少的大新闻吗？托奥古斯都·蒙斯克的福，与他有关的栏目都大受欢迎，就连愚蠢至极的脱口秀节目也能分一杯羹。”多尼咂咂嘴。
“那个蒙斯克可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他我才获得一大笔写稿子的奖金。”他说：“为了感谢他，我给家里的猫取了个名字，就叫奥古斯都，怎么样？”
“这事最好别对当事人说。”迈克笑了。
“要是让那个奥古斯都看到你抨击他的那些材料，你可能要吃不少苦头。什么臭名昭著的叛军头目，杀人如麻的嗜血疯子，残害老人和妇女儿童的屠夫，他一定气得够呛。”
“不愧是你啊，多尼。”
“我只报道真相，如果那个奥古斯都真的是清白的，那他就不会怨恨我。”多尼是一个逻辑鬼才。
“还是说他会从那么多抨击注意到我？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还是说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小心点比较好，我听说革命军元帅心眼小。”迈克这样说：“但我觉得，地球人应该还拿不下塔桑尼斯。”
“塔桑尼斯的轨道防御平台与大气层之间有一支庞大的联邦舰队，这支联邦引以为傲的史诗级舰队由多个海军中队组成，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
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高斯步枪的射击声，听起来距离这里很近。
多尼·沃米利安爬了起来，跑向售货机后面的那一扇窗户，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口的边缘向外望去。
在他的眼中，几名身着灰色动力装甲的士兵正快速地从总部大楼前的一个公交车站台前跑过，迅速地越过联邦军队已经变成钢筋混凝土废墟的临时掩体。
一台巨型的歌利亚武装机器人从另一侧的公路上大步走来，它棱角锋利的驾驶舱边缘正沐浴在机炮所喷涌出的火焰中，旗帜上的徽章显示它属于UED远征军的斯巴达连队。
而多尼发誓，这一架歌利亚武装机器人比他在联邦军队中见过的任何一台都要大得多，也许只有凯莫瑞安的疯子机械师们才能造出这么大的玩意儿——在这架歌利亚面前，联邦的就是个侏儒。
“要是我们能直播地球人入侵的现场画面，收视率肯定会成为史上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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