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决心
李徽经历了这一次事件的全程,他的内心为之深深的震动。这便是眼下这个令人窒息的黑暗世界。不身在其中,感受不到那种令人绝望的感觉和恐惧。普通人的生命在世家大族这里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文,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事态渐渐平息之后,李徽的生活也恢复了常态。每日清晨闻鸡起舞,长跑锻炼。然后去南宅当差,陪同顾谦安排各种事务。
在韩庸死后,南宅中的事务绝大多数落到了李徽肩上。虽然新进提拔了几名管事,但是都处于考察阶段,尚不能完全的胜任。
有鉴于韩庸等人的监守自盗之事,顾谦察觉到了庄园内部管理的混乱,希望有所改变。某日和李徽谈及这样的想法,李徽当即提出了对庄园内部管理架构进行改革的建议。
作为后世穿越而来的人,对于顾家庄园的管理的问题自然是一眼便可见其弊。这毕竟是个人治的时代,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人身上。如果将各庄园看做是一家公司或者企业的话,那么庄园的管事往往有独断的权力,这便是滋生问题的缘由所在。
李徽的建议其实是最为简单的基本架构。首先,制定制度。庄园内部需要有一套明确的行为准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必须明确。要让所有人明白行事的规章,以及触碰规章的后果。有了规章制度,便可以减少人治的疏漏。
其次,便是账目物资的管理制度。也就是所谓的财务制度。顾氏庄园账目收支之前是管事掌握,这便造成了伪造账目和贪墨钱物的便利。李徽提出的是,各庄园管事不得亲自掌管收支账目,将此权收归南宅所有。
在进出库房的物资和账目登记上,实行一个基本的原则便是:管钱不管账,管账不管钱。账目和实物进出对不上,和库存对不上,便要为此负责。
再其次便是人事制度。管事任人为私,自然会造成小圈子,发展成互相隐瞒包庇的可能。所以庄园人事的任命需要得到南宅的考察合格之后才能任命。管事可以举荐,但不可直接任命,这是最基本的人事原则。另外,每年进行人事的考评,南宅私下里以不记名的方式进行品评,对于不称职的核实之后趁早免除,这也可以基本保证不会有尸位素餐者一直占据位置,带来损失。
最后便是由南宅组织的稽核制度,不定期的进行巡视检查,以掌控局面。
李徽说的都是一些基本的管理手段,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学问。相较于后世公司企业的管理手段之复杂细分,这些都是小儿科。但在大晋朝,这些已经足够了。
顾谦对于李徽提出的建议很是重视,考虑之后决定实行。他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决定做了之后,便立刻命李徽推进此事。李徽只用数日便完成了制度的制定和颁布,管理架构的重新搭建。这些对李徽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难事。真正的难点其实在过程之中是否能够有效的执行。
但肉眼可见的是,在这些措施公布施行之后,各庄园之中发生了一些可喜的变化。人的精神面貌,做事的积极性都有所改变。
顾谦在巡视各庄园之后得到的反馈也甚为积极正面,这让顾谦甚为高兴。
顾谦本来就觉得李徽是个难得的人才,李徽这数月以来给他的助力他也心知肚明。现在又发现他在管理庄田上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办法,更是对李徽刮目相看,夸赞之情溢于言表。
但对于李徽而言,他做这一切无非只是出于一种对于顾谦对自己的恩遇的报偿,也是作为一种即将离开顾家的临别礼物。
中正评议即将到来,顾谦已经以他的名义将李徽举荐了上去,并且还亲自去拜见了他的好友,吴郡大中正官陆纳。不管这中正评议的结果如何,起码顾谦没有食言。
而对于李徽而言,他已经想的明明白白了。无论中正评议有无结果,他都要准备离开顾家了。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在顾家,他不能久待,因为自己不但已经卷入南宅北宅的纷争之中,而且还知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这是大忌讳。
自己若是有实力自保倒也罢了,偏偏自己在顾氏这个庞大的家族机器面前,在大晋朝这个世家大族可以享有特权,无视律法的时代面前,自己随时可能成为牺牲品。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申诉理论。看似目前生活的还算平静,但头上悬着一把刀的生活是令人恐惧的。
李徽想清楚了,中正评议之后,若是有机会去别郡做个小吏,哪怕是当个师爷,也是可以的。按照顾谦的说法,谋职的机会是极大的。或者实在不行便回丹阳郡去。哪怕是置些田亩种地,也已经比在顾家要安全自在的多。
况且,李徽也已经想到了一个也许是能够谋生赚钱的手段,那便是制作寿公椅这种大晋还没出现的各种座椅家具。竹椅,藤椅,摇摇椅都可以。这玩意成本不高,但肯定会有市场。毕竟谁不愿意舒舒服服的坐着,而非要跪坐的腰酸背痛?按照历史潮流的话,也一定会成为主流的。
某日,李徽从南宅回到小院之中时已经是天色擦黑了。下了骡车走进自家小院的时候,无意间抬头看到天上的一轮满月,李徽顿时停下了脚步。
算算日子,今日是八月十五了。在后世,这是阖家团圆的中秋佳节。不过大晋朝对中秋节并不重视,也没有人去吃月饼喝雄黄酒,只是一些地方有拜月的习俗而已。但对于李徽而言,这是个重要的节日,尤其是现在。
在穿越的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李徽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都能梦到自己后世的父母亲人和朋友。往年的中秋节自己再忙也会和他们团聚游玩。但是现在,自己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异时空的大晋朝,面临着重重的生存和安全的压力,过的甚为艰难。
看到月亮的那一刻,李徽感慨万千。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同一轮明月,照耀古今。自己在后世看到的应该也是这轮明月。但月是那时月,月下之人却不知在何处,而自己也无法回去了。
当晚,李徽在院子的小桌上摆了一壶酒,请丑姑给自己做了几块面饼权作月饼。他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吃着面饼,自斟自饮。
顾兰芝和丑姑站在屋子里看着李徽对着月亮举杯,嘴巴里嘀嘀咕咕的行为,又是心疼,又是疑惑。
“我说大娘子,小郎该不会是又旧疾复发了吧?又迷糊起来了。要不要去叫郎中来瞧瞧?”丑姑道。
顾兰芝摇摇头轻声道:“看着不像,倒像是在想念什么人。”
丑姑道:“难不成在想青宁小姐?”
顾兰芝忙制止丑姑的话头,低声道:“这种话以后万万说不得。这是要惹麻烦的。徽儿虽不比别人差,但是却也高攀不起主家。传出去岂不是又有麻烦?不过,徽儿确实已经长大了啊,是该张罗一门婚事了。”
丑姑点头道:“明日老奴去找王大娘,看看她有无本分人家合适的女郎,若有的话,请她保媒下聘。小郎一成婚,就安稳了。”
顾兰芝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几天后,丑姑还当真请了那位王大娘来保媒,还带来了几位姑娘的小像,说都是吴郡城中本分人家的女郎,虽非大家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脾性温顺的好女郎。要李徽从中挑选一个有眼缘的。
李徽当然当场拒绝。自己才十七岁,这便成婚?岂不是疯了么?再者,眼下自己的情形,根本不适合成婚。自己现在连母亲和丑姑都不能保护,更别说再成婚生子,再多了那么多的需要自己去保护的人了。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有家室之想的。
顾兰芝虽然对儿子的态度有些生气,但却也不想强逼他。只得和丑姑两人向王大娘表示歉意,送了些辛苦费打发愤愤不平的王大娘离开。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慨然而叹了。
八月底的一天,秋高气爽,天气清冷。早起的时候,地面和屋瓦上竟然已经有白霜出现。让人恍然惊觉已经到了深秋时节了。
李徽上午去东湖庄园办事,中午回到南宅吃了饭后前往护院居住的小院歇息。赵大春郭大壮见到李徽前来,忙上前来行礼。
这两人自从上次勇斗马鸣等人,夺回被盗粮食之后,都被南宅主人顾谦褒奖了一番。本来要提拔他们的,但是这二位有些缺心眼,不要提拔,要了一顿上等酒肉宴席的赏赐,拉着众人吃喝一顿便心满意足了。
不过,五人当中还是有人受了提拔,吴刚被提拔为护院伍长。类似于保安小队长的职位。这当然得益于李徽的举荐。吴刚那日其实表现也不错,也受了不轻的伤。
当日一名护院叫牛二的倒霉的很,受了重伤,保住了一条命,但是至今尚在休养。那天两名贼人拿着弓弩放暗箭,牛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五名护院往前冲的时候,他落在最后面落单,跑的慢吞吞的,那便是最好的射击目标了。
这几位都是护院之中不受待见的,现在在南宅护院之中可算是人物了。光是和李徽六个人敢于对携带短刀和弓箭的数量超过自己一倍还多的贼人发动进攻,而且还大胜没死人,这便是足以让其他护院钦佩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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