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一章 镇恶
两只骑兵从南北两侧切入荆州军中军阵营之中,如利刃切开血肉,硬生生将阵型分割。
骑兵兵马所到之处,长刀咔嚓作响,残肢断臂纷飞。铁骨朵敲打在头盔和盔甲上,发出沉闷的蓬蓬声,被击中者内腑损伤,口喷鲜血。
这如地狱一般的屠杀场面极为野蛮残酷,这便是冷兵器时代战争的血腥之处。面对面呼吸可闻,对方的每一个表情你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都是活生生的人,但是你便要将利刃当面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的脑袋敲碎,将他的身体切割。
阵型被攻破之后,事实上已经是单方面的屠杀。荆州兵依旧在抵挡,他们奋力还击,但是面对骑兵,根本没有太多的还手余地。两支骑兵砍瓜切菜一般将荆州军中军杀了个对穿。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砍杀荆州军中军三千余。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
杀了个对穿之后,他们拨转马头再次杀回来,在方圆数里的荆州军中纵横穿插,来去自如。
荆州军士兵开始还奋力反抗,但随着死伤人数爆炸般的增加,军心崩溃。阵型无法组织起来,便也无法对秦军骑兵产生杀伤。好不容易组织小股兵马结阵,但眨眼间便被践踏砍杀,全部成了尸体。这种情形下,斗志已经完全不在,士兵开始四处逃跑溃逃。
而这正是骑兵最开心的时刻。对方溃散之时,正是骑兵发挥最大杀伤力的时候。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
桓豁从战斗一开始便大声呼喝着指挥兵马战斗,此刻他的嗓子已经哑了。两万中军步兵,除了身边的三千余精锐亲卫,其余的要么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要么在做绝望的反击,要么在四散奔逃。
一支秦国骑兵队伍已经盯上了桓豁,那是邓羌亲自率领的一千亲卫骑兵。邓羌早就瞄准了桓豁,但他并没有直接攻击桓豁。因为中军不乱,桓豁身边便有许多兵马保护。且攻击主帅,会给慌乱的敌军以目标性,会让他们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而眼下,对方开始崩溃逃窜,那便是最好的攻杀对方主帅的时机了。
“斩敌将首级者,官升三级。杀!”邓羌下达了命令。
一千亲卫骑兵全着铁甲,持长枪长刀,佩大盾强弩。乃是邓羌身边最为精锐的骑兵。战斗开始时,他们只负责保护邓羌,看着其他人砍瓜切菜,早已心痒难耐。此刻得令,顿时一个个如恶狼一般冲向桓豁所在方位。
“保护大将军!”桓豁身边将领大声呼喝,三千亲卫迅速迎击而上。
双方没有任何花哨的撞击在一起,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天。双方都是精锐亲卫兵马,所区别的骑兵和步兵之分。而正是这种区别决定了胜败。
三千荆州亲卫抵挡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被冲破阵型,手持长枪的秦军铁骑冲锋而入,手中长枪借着冲锋之势刺穿荆州亲卫们的铁甲,将他们钉在地上。舍弃长枪后,便是长刀劈砍,势如破竹。三千荆州亲卫很快死伤过半,难以形成阻挡之势。
百余名骑兵穿透了亲卫们的阻挡,向着桓豁猛冲过去。桓豁身边只剩下了十几名骑兵护卫,再无他人。
桓豁知道大势已去,抽出腰间佩剑,冷声大喝:“杀,今日无非一死耳。战死沙场,此生足矣。”
桓豁不但不退,反而策马冲上。身边十几名骑兵见状也策马跟随冲上。这完全是送死的行为,但是这种时候明知是死,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刻,斜刺里数百骑飞驰而至,直冲桓豁面前。突前一人手持金瓜长柄大锤,一身黑色甲胄上全是血肉碎片,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不是桓石虔还是谁?
桓石虔的五千前军距离中军两里,对方袭击开始之时,前军迅速结阵迎敌。但是敌人骑兵攻击的是中军,桓石虔这才意识到他们要先杀主帅。遂立刻下令前军回头增援。
冲到中军西侧之时,秦军一支两千人的骑兵上前拦阻。桓石虔率军与之激战,双方胶着之时,桓石虔率三百余骑策马突进,乱军之中找到了对方领军的将领,一锤结果了对方性命。对方骑兵这才败退,桓石虔这才得以率三千多残兵冲入中军阵中。
桓石虔不知道的是,负责拦阻他的敌军将领是大秦益州刺史竺瑶。竺瑶随同邓羌领军伏击,本来是想捡个便宜,阻杀对方只有五千人的前军的,结果活该他倒霉,遇到的是桓石虔。和桓石虔交手只一回合,便被桓石虔的金瓜锤砸在脑袋上,连头盔带脑袋被砸成了肉酱。
桓石虔带着数百骑兵一路杀过来,正见亲卫军溃败,百余骑秦军冲向桓豁。当下拍马赶到,斜刺里冲出,挥舞大锤杀向秦军百骑。
桓石虔的勇武当真不是虚言,看他杀敌,简直易如反掌。一柄长柄金瓜锤重达六十斤,寻常人拿着都费劲,但在他手中就像是一根木棍一般轻巧。大锤东砸西擂左扫右荡,勇猛无敌,一砸一个不吱声。那百余骑迅速被桓石虔等人清空。
桓豁大喜,高声叫道:“镇恶,你可来了。”
“阿爷,我们得快些撤退。撤回山谷我们便有活路,不可逗留,否则怕是要命丧于此。”桓石虔策马而至,脸上身上全是血肉碎片,淋淋漓漓,甚为恐怖。
桓豁看着周围的尸横遍野,四散溃逃的战场,长叹道:“我还有何颜面离开?我荆州四万大军,恐要全部死在这里了。我不走,跟他们拼了。”
桓石虔叫道:“阿爷,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计较一时输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桓豁叹道:“谢安已经通知了我,我却执意进攻,不听他的劝告,我还有何面目回去?回去后又怎么交代?”
桓石虔叫道:“阿爷,莫要想这些了。死的是我桓氏兵马,和朝廷有什么关系?再说,还有五叔呢。五叔不会坐视的,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桓豁皱眉,长声叹息。桓石虔转头见对方数百骑兵又至,知道时间紧迫。大声吼道:“保护大将军往来路山谷方向撤退。我来断后。传令,所有兵马集结撤退。”
号角声呜呜吹响,荆州兵士们知道逃跑也是死路,听到号角开始聚拢。在对方骑兵穿插的间歇,开始自动汇聚成一股一股的兵马大队,抱团取暖且战且退。
这边厢桓石虔趁着混乱保护着桓豁往山谷方向策马猛冲。邓羌带着人紧紧追赶。追击之中,秦军骑兵劲弩射击,将桓石虔手下骑兵射杀无数。
此时此刻,桓豁无比后悔之前下达的急行军的命令。大军走的太快,半天走了三十里。现在这三十里何其漫长,仿佛永远走不完,达不到一般。
漫长的半个时辰后,前方山口在望。桓豁和桓石虔父子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两百名将领和骑兵。此次进军山道崎岖,骑兵本就不足千人,因为山道无法骑马,携带战马的粮草也极为麻烦,所以战斗打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但也好在有这一千骑兵,才能及时救援逃离。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当口。有人看到了谷口一侧飞驰而至的一只骑兵兵马。桓豁万念俱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那是秦国梁州刺史杨安率领的三千骑兵,正是在此阻断桓豁大军后路的兵马。邓羌负责总攻,杨安负责封住山口退路,他们的目的便是要将桓豁大军尽数歼灭在这里。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此时此刻,当真是已到绝路。
“阿爷,只能冲过去了。”桓石虔咬牙喝道。
桓豁默然不语,万念俱灰。猛然间抽出兵刃,往脖子上抹去。桓石虔大惊,一把将桓豁的手臂抓住,将长刀夺下。
桓豁怒道:“混账。你欲让我为氐人所擒,受其羞辱么?”
桓石虔二话不说,将桓豁背在身后,用绳索绑在身上。大吼一声,策马冲向前方黑压压的敌军骑兵。桓豁口中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闭着眼贴在儿子背上,等待着利刃加身的时候。
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呼,刀剑兵刃交击之声如爆豆一般不停,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时有热血喷洒头脸,不时听到桓石虔的闷哼之声。
桓豁却一直没有睁眼,心中只想:“痴儿孝心可嘉,但又怎么能活着冲出去。”
随着身子的颠簸逐渐变得平缓,耳边的厮杀声也逐渐变得稀疏,照在身上的阳光消失之后,身体变得寒冷,桓豁意识到情形有异。睁开眼来看时,发现周围两侧山坡陡峭,树木阴森,竟然已经在山谷之中了。
“镇恶,镇恶,我们死了还是活了?莫非,我们逃出来了?”桓豁叫道。
桓石虔回头,桓豁看到他的侧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肌肉翻转,甚为恐怖。
“阿爷,我们活着呢。儿子说了要救你出来,自然要救你出来。我们已经进了山谷了,他们已经不追了。”桓石虔沉声道。
桓豁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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