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来(0202)
“不热闹,不热闹。这城里过年太冷清了。”逛了一下午的街,妈妈一回到家就嚷着。
“平时家家都是一进门就关门,互不往来。这过年,都回乡下去了,当然不热闹了。”嫂子说道。
这些年,农民大量涌进城,成了新的城市人,平时人满为患。可逢年过节,新城市人还是勉不了往乡下老家跑,特别是过年,城里基本就空了。
“这还不安逸,街上平时拥挤,今天多空旷?走路都抖摆些。”爸爸笑笑。
“也是,火炮声都没有。也不给祖宗上香,也不给老天敬酒,更没有那纸钱点燃的火红,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哥哥掰着指头数着农村里过年应有的仪式和礼数。
“就是乡下,现在过年也没有以前那样闹热了。”妈妈又说道。
“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了,吃的丰富了,穿的也光鲜了,合包里也有钱了,还比不上过去?”梅红瞪着眼睛,不解地问。
“就是,过去有那样好?劳累奔波,缺衣少吃。过年过节都少有荤腥。你看,现在,什么都有,啥都不缺,是吧。”山椿也淡淡的说了一句。
“吃得好,不如耍得好,耍得好,不如心情好。现在就是没了那好心情。”妈妈又低低的叹息。
“以前累死累活,啥都缺,愁着日没法过,你心情好。现在心情却不好了,贱皮子吧。”爸爸笑着溪落妈妈。
“那时确实东西没现在多。可你想想,过年,进入腊月,腊八喝粥,二十三祭灶王菩萨、扫尘,除夕点香燃蜡拜神祭祖、贴对联窗花、偷青、磨吊浆汤圆、接灶神下凡、放爆竹、穿新衣、守岁、拜年、压岁钱、送财神、耍龙灯……,一直到正月十五闹元宵烧龙。你说,哪个不向往着过年,哪个不高兴过年?”妈妈没理会爸爸。
“奶奶,我也要吃吊浆汤圆。”章城和哥哥姐姐在一旁听得出神。
“要吃吊浆汤圆?你们也想吃?”妈妈听了,看着三个孙子问。
“要,我们还要放火炮。”大孙子说。
“我要贴窗花。”孙女也说。
“哦,汤圆,有。明天早上吃。不过呢,没吊浆汤圆,是超市买的现成的,肯定没那个味儿。爆竹没有,不准放了。窗花也有,你们几个小东西去贴。新衣服和压岁钱奶奶准备好了的,晚上放你们枕头下面。明早上起来,悄悄眯眯的,不乱说话哈。”妈妈说得一脸幸福的笑。
“奶奶,咋过叫不乱说话?”章城还小,不太懂。
“就是明天是初一天,一年的头一天,说话管一年。要讨好彩头,说错了话就不吉利哈。”妈妈叮嘱着三个孙子。
“晚上不喝你那茅台酒,还是喝化佛老酒吧。”爸爸对瓶装酒不感兴趣。
“啊,行。愿喝啥随自己。”山椿听了妈妈的话,思考着。
这年,到底是什么?过年,又过的是什么?是物质吗?不是吧。
为什么物质丰富了的年,却没了那心情?文化,对文化,妈妈说的这过去的年,让人向往,不是向往物质的年,而是向往文化的年,亨受那年味。人在物质奇缺之下,也向往精神的文化的亨受,那么物质丰富的状态下,更应该是这样的吧。
吃过晚饭,收拾停当,一家人围在客厅里开始看春节联欢晚会。山椿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便起身进了卧室,打开了电脑。击键敲心,心情流露:
很多人问,春节是啥?更有很多人调侃,年就是累,消费,大聚会,胡吃海睡,短信满天飞,家家拜年贺岁,鞭炮声震天欲碎,探亲旅游纯粹受罪,酗酒深醉伤身又伤胃,长假放纵后还是回原位,春节就是全民折腾运动会!正因为如此,才全民感叹:年,没味了。
其实,不是年没味了,而是年变味儿了。
年味是什么?
年,其实是一种厚重的文化;是一种对自然、神灵、苍天、神鬼等人类生存相关联的万事万物的敬畏;更是给日子打个结儿的记时单位。
反过来,正因为要给日子打结儿,正因为对自然的敬畏膜拜,才有了腊八喝,二十三小年送灶神三十接灶神,过了二十八不杀鸡鸭的禁忌,初一晨起不喧哗讨吉利的古训及贴春联、吃汤圆、放鞭炮、舞龙灯、迎财神、守岁迎春、燃香敬神,烧纸祀祖、饕餮有余、修面穿新等一系列年的形式、仪式、禁忌、规矩。
呵呵,这些个形式、仪式、禁忌、规矩成就了年的形态年的文化。越是对人类生存关联事物的敬畏就越注重年的文化,越对年产生敬畏膜拜,年就越重,年味就越浓。
过去,我们心存敬畏,我们膜拜自然,我们相信人类的渺小,我们感恩上苍,所以我们演绎一系列年的形式铸就千古年的文化,酣畅淋漓徜徉在年味中。
哦,浓浓的酽酽的年。
现在,我们心气浮燥,守着丰盛的物质大餐,相信科学的万能,以为人定胜天。还剩多少敬畏?还有几多膜拜?我们玩着电脑,盯着电视,发着短信,还会正眼儿去瞧瞧古朴的年的形式演绎?所以,我们享受着现代的物质文明过年,丢掉了年的文化,也就注定得感叹年味没了。
其实,年还是那个年,只是味变了。年这道大餐,食材更丰盛更精美了,却少了年文化这点粒儿盐。
故,年味儿没了。
写完,山椿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发到了QQ空间。一会儿,引来无数的点赞,评论区里也热闹非凡,引发了一场年,年味的大讨论。同时,见山椿在线,一帮朋友在对话框里对新年的问候和祝福。
“老板,此文可否发到我们化佛老酒坊网页上去?”胡文武的头像闪动。
“OK”山椿简结的回复了胡文件武一个表情,便隐了身开始给田良书记、王哥、文大、张竹、任正……一帮朋友祝福新年吉祥。
“老公,在干吗呢?”梅红拿着电话进来。
“没干吗,打电话。有事?”山椿刚给任正打完电话。
“说是你在空间里发了啥文章,这帮人吵嚷着要和你交流,说你下了线,电话又老是通话中,就打到我这来了。”梅红扬扬手机。
“哦,你自己看。”山椿指了指电脑。
“呵呵,陷隐身了啊。信息可不少。”梅红点开山椿的QQ空间。
“不错,不错,我老公能。”梅红看完笑了。
“你也跟他们起哄?”山椿心里也得意着,嘴里却不承认。
“文化,文化这粒儿盐,确实是那么回事。”梅红嘟嚷着。
“他们打电话都说什么啊?”山椿问。
“一个意思,明天上清流来,叫你请客。其实呢,是想来给你拜年。”梅红扬了扬手机。
“拜年?有那必要?”山椿没明白这一帮子人是咋回事,今年怎么突然想起拜年这传统了?
“还不是你这粒儿盐惹的事儿,讲年文化了吧。不过,我回绝了他们,说明天要回章家湾。可那兰田松就一幅二醒醒的状态,说是明天要你在花间坊接驾,他兰帅哥率一众兵丁士卒驾临清流。呵呵呵。”想起那兰帅,四十大几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着调,梅红就笑的不行。
“这样,你在群里给他们说,人日,我们去老酒坊,请他们吃饭,接受他们的请安。”山椿笑笑。
“人日?”梅红不明白这人日是哪天。
“你别管,就这么发,让他几个去查。”山椿想了想,反正文大一帮子人要去,就热闹一下吧。
“到底哪天啊,龙姐不是初九要回来吗?”梅红又问。
“你去杜甫草堂游玩,没看那楹联书云:‘锦江春水公占却,初七人日我归来’吗?”山椿点点梅红的脸颊。
“啊,好,让那兰帅去猜。”梅红笑了,坐下在QQ上回信息。
为了尽快完成《家文化 根脉情——章家湾演义》,过了年,山椿哪里都没去,在家专心地写作。终于在初六晚上写完了最后一章。
初六下午,梅红从章家湾回来了,爸妈哥嫂和三个小孩儿还在章家湾没回来。
“看看吧,敬请斧正。”山椿敲下最后一个字,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伸了伸腰,打印出来,拿给了梅红。
“看可以,在我老公面前我可不敢耍斧头哈。”梅红咯咯地笑着,接过稿子。
“妈妈她们咋还不回来?”山椿问。
“嗨,章家湾有事儿做了呗,看看山上的鸡鸭鹅兔,瞅瞅田里的红尾大鲤鱼,弄弄路边的山角梅,转悠转悠文化生育大院,打望一下章家老院子的祠堂,编编竹丝丝儿的小玩艺儿,唱唱《二十四个望娘滩》,再就是天天打扫自己当年那章家湾地标建筑的老房子。惬意之极,不想回来了。”梅红天天电话和妈妈聊着,把这些摸得门清。
“爸爸呢?”山椿笑笑。
“爸爸当然也一样,还把他多年不上手的二胡也拉了起来。”梅红边看稿子边说。
“哥哥嫂子该回来了吧。”山椿想想,两个老人家,回到章家湾,有家的感觉,有根的情结,还有这么多舒心的事做,不想回来也是情理之中,也是他们多年的愿望,天天打扫那多年不住人的老房子就是在给自己一个暗示,意思是让自己要着手老房子的改建。
“嘿,你还别说,嫂子和哥哥也不想回城里打工了,说是想在章家湾找个活儿做。嫂子每晚都和大伙一起做着手工,唱着民间小调《二十四孝》。哥哥则迷上了二爷的鼓锣镲,还跟爸爸学拉二胡,说是小时候会一点,熟悉熟悉就成。更搞笑的是三个小屁孩儿也跟着跑,学得有模有样。”梅红这些天在章家湾看着,也是幸福满满。
“你呢,没学点什么?”山椿看着梅红。
“学啊,咋不学?我的歌也是唱得很好的哈,只不过,这乡村里的原滋原味的调调就差了点。不过,山兵哥洪芳姐在一旁指点指点,也还是有那样样儿的。”梅红不无得意。
“哦,他俩真回去干这事儿了?”山椿没想到山兵两口子的行动这么快。
“去了呀,前次说过后,他们就去了。还有他们原来县文工团的三个老师也去了,经过这一指点,一教,大家都很快的熟悉和进入角色了。夫君,我看这事儿能整出响动来也。”梅红最后一句学了川戏里的腔调对着山椿一个万福。
“哈哈哈,梅人精,还有点天赋嘛。”山椿爽朗地笑着。
“那是当然,你不看我是谁的老婆。”梅红甩着白眼。
“谢谢夸奖。”山椿也不谦虚。
“这山毛哥的评书呢,行吗?”山椿又问道。
“嗨,还莫说,他那慢性子,确实符合说评书,有那韵味儿。对那三国也熟悉,最近也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在学习。”梅红说道。
“哦,他说三国肯定没多大问题,可我这书成了,他就得下功夫了。”山椿说。
“不是啊,你这不是弄的话剧吗?”梅红扬扬手中的书稿。
“话剧?用这演义做话剧,不是吧。再说乡下人整不明白话剧那高雅的东西,还是评书。”山椿说。
“哦,怎么就改了呢。”梅红问。
“上次回来思考了好久,就决定改评书了。过后你那传人也提出做评书,不能做话剧,所以就……”山椿摇摇头,摊摊手。
“我传人?”梅红没明白。
“当然,梅人精传人当然是古人精哈。”山椿笑着往卫生间走。
“嗨,走啥走哦,我还给你提个意见。”梅红追着跟上去。
“说。”山椿站下。
“我觉得章家湾现在排的节目有点多,有点杂,要精减,突出重点。”梅红说出以她的观察发现的问题。
“不错,这意见好。但,现在就让他们去多去杂,我们广种簿收,在一定的时候,再确定节目,重点打磨。时间还足够。”山椿打的是普遍撒网,重点培养的主意。
“啊,早有主意了,浪费我表情。”梅红不满地瞪了山椿一眼。
“表情好啊,我喜欢。”山椿看着梅红娇好的身段经朴朴的脸,拉着梅红打开淋浴。
“慢,我还要看稿子。”梅红言不由衷,顺手把稿子丢在书桌上。
哈哈哈,春寒共浴香闺里,温浸水润洗凝脂。俄顷眯离娇无力,始是新承雨露时。
“夏哥哥,廖姐姐,秀妹妹,新年好啊。”山椿来到夏天诚门市上。
“好好好,山椿老弟也新年好。”廖姐大大咧咧的,没认真听山椿的称呼。
“你个山椿,怎么说话的呢,不知道长幼有序?不可乱叫。”秀儿听出了山椿又来开玩笑损人,就笑骂道。
“好,好,大家好。”夏天诚到是一脸的诚实,朝山椿、梅红、吴卉点点头。
“我可没乱叫呀,不信你问夏哥。”山椿说得一脸的真诚。
“这猴儿,四十多的人了,还是那么调皮。”廖姐回过神来。
“都说这七不出门,八不归家,你们今天怎么来了?”夏天诚问。
“呵呵,夏老师,七不出门,八不归家,这话对,我也信。可换个角度看,我把黄莲,把这化佛老酒坊当家,不就没问题了吗,是吧。不出门,可以归家呀。”山椿诡辩道。
“哦,这样理解也可以?”夏天诚依然笑笑。
“古语不是有云:‘锦江春水公占却,初七人日我归来’吗?今天,人日,我归来黄莲这第二故乡,不错吧。”山椿继续诡辩。
“呵呵,你高,诡辩高手。这事儿也可引经据典说得让人信服。”夏廷秀插话,她也不得不服山椿的说词。
“闲话少谈,书归正传,拿本书给夏哥哥看。”山椿转身从梅红包里拿出了《家文化 根脉情——章家湾演义》稿子。
“啊,成了?”夏天诚接过书稿,很是高兴。
“胡乱一写,时间又紧,错误很多。请夏老师把斧头磨锋利些,砍。不过,不要光砍哈,该添的还得添。”山椿说很严肃。
“行,我看看。”夏天诚也没多说客气话。
“又干啥?”秀儿问。
“书,山椿写的书,他要弄个话剧。”夏天诚说。
“哦,夏老师,我改主意了。不是话剧,是演义。我那章家湾小山村可能演不了话剧,就做一评书吧。也应了小山村小人物的粉墨和筝笆,就不去弄那啥阳春和白雪了。还有,我想,这小山村乡下人弄一台不是很正规而很闲散的节目,就要一个文化、苍老、朴实。农村、农业、农人嘛。”山椿和夏天诚交流着自己的意见。
“农村咋啦,农业咋啦,农人又咋啦。你这个叫春的老弟,还是看不起乡村?”秀儿可能是被山椿的称呼占了便宜,又或是对这农村城市之间的差别真的无视了,就批着山椿。
“呵呵,没有看不起,看得起。只是觉得这城市和乡村依然存在差距,就想着做点事儿,抚平一下。你说是吧,夏老师。”山椿说得很真诚。
“抚平是难的,做点事儿是可行的,也是应该的。”夏天诚看看秀儿,又看看山椿。
“夏老师高,多向我夏哥学习。”山椿谦虚着,却向秀儿点了点头,气的秀儿怒目而视。
“嗨,秀儿姐,别和我家山椿一般见识,走,一起去老酒坊坐坐。”梅红笑着邀请夏廷秀。
“就是嘛,别和这小屁孩儿置气,今天一帮子朋友都来了,去热闹热闹。如果有合适的,就把你给卖了。”吴卉笑着,暗指透儿离了婚还单身着。然后,拉着秀儿走了。
“把我卖了,人老珠黄,谁要?”秀儿说得戚戚然。
“嗨,万一有当年初心还未改的呢,不也是一桩美谈?”吴卉装模做样,说得认真,意思是蒋毅要来,就拿这话刺痛秀儿。
“你个卉妹崽,怎么说话的呢。”秀儿一听,吼了一句,又咯咯地笑了。
“我说嘛,心口不一,吼着我,还笑得出。当然,不怪你,怪那城市和乡村的差别太大,是吧。”吴卉也是人精,说着还看了一眼夏天诚。
“唉。”夏天诚听了到是不恼,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夏老师,叹啥气哟。时也,命也。”山椿丢下一句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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