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七百三十九章 好莱坞狂想曲(六十二)
“埃里克,我想我们得谈谈。”这是查尔斯今天第十二次说出这话了,他的道德要求他不能直接去看埃里克脑子里的答案,尤其是在他没有戴头盔的情况下,这么做约等于分手宣言。
但是他的好奇心,查尔斯想,他那该死的好奇心——一定得是好奇心,而不是什么短视频综合症——让他一定要得到答案,但是埃里克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搞。
从很久以前查尔斯就知道,如果埃里克打定主意不说某件事,那其他人就永远别想知道。
就像他那可笑的头盔,难道是为了防止查尔斯窥探他过去的秘密吗?他们两个有什么不是共同经历的过去吗?
如果非要给这个头盔起个名字,查尔斯会叫它“别来烦我”,主要功效就是为了防止查尔斯不断地在他脑子里说“埃里克,我想我们得谈谈”。
查尔斯也知道这很烦人,但是他还是没忍住问了第十三遍,而到第十四遍的时候,埃里克又把头盔给戴上了。
还是那句话,犟种的朋友永远只会是犟种,只不过有些人是明牌的犟种,有些人则是隐形犟种——查尔斯选择来到埃里克的精神世界里。
别问这和直接脑波入侵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查尔斯可以选择以他年轻的样貌过来敲门,一般来讲,百试百灵。
埃里克还是打开了门,似乎对查尔斯的到来毫不意外,年轻的X教授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问他:“安雅呢?她又跑出去玩了吗?”
“她被那只浣熊和黄色耗子带走了,他们在别的星球捡到了一个灵体种族用的婴儿摇篮,就把她带走了。”
“这很难得。”X教授说:“小姑娘是应该多出门玩一玩,而不是整天闷在家里。”
“如果你看过她的德语作业,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埃里克走进了房间里,查尔斯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纸,那上面有许多幼稚的笔画,看起来与玛雅文字的关系要比与德语近的多。
查尔斯环顾着周围的环境说:“你就那么怀念那个年代吗?非要待在这间房子里?”
埃里克一边低头批改作业一边说:“这里是安雅出生的地方,能给她的精神体提供最大的稳定性。”
查尔斯忍住不去看桌子上的作业,他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溜达,尽管他已经来了这里很多次了,但每次还是有看不完的细节,他沉迷于研究这些细节,他总还是能找到自己不知道的埃里克的往日旧影。
本来查尔斯应该直入主题,但是他看着各处的生活痕迹又有些着了迷,年轻的时候他也梦想当个侦探,可惜,他是全世界最无法为悬念揭晓而感到开心的人了。
查尔斯朝窗外望去,他记得那里总是有几只乌鸦,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柏林当中的建筑也和他后来记忆当中的不一样,墙上泛出一种仓皇的灰白色。
查尔斯很清楚,很多人的精神世界与他们的记忆不一样,区别就是精神世界会经过自己的加工,如果某处是他们心灵的乌托邦,那会显得更加美丽,而如果某处让他们感觉到恐惧,就会变得更加黑暗和可怕。
但是这里不同,查尔斯想,他很难分析出埃里克对这间房子的感情,表面上看这里灰暗、沉重,就连炉火的灰都无法高高地飘起来,这是再具体不过的心理意向,这意味着年轻的埃里克待在这里的时候,心情总是很沉重。
但同时这里并不黑暗,也没有那些昭示着恐惧的意向,相反的,总是很安宁,壁炉里跳动的火光也很有规律。
如果非要查尔斯形容,这里会像是狂风骤雨的那一夜一路飘到黎明到来前的小舟,看上去脆弱不堪,但你知道他一定能挺到黎明。
查尔斯来到了楼梯前,他以前从来没上去过,因为这陡峭的楼梯对于一个当了几十年的瘸子的人来说,从心灵层面就颇具挑战性,查尔斯没信心能控制好自己的腿,哪怕是在心灵世界当中从楼梯上摔下来也挺可怕的。
但今天他打算上去看看。
“我可以上去吗?”查尔斯问道。
埃里克头也不抬,并不回答,于是查尔斯试图抬脚往楼梯上走,他知道安雅的房间就在楼上,那个叫玛格达的女人就是在楼上的卧室里生下了埃里克的大女儿。
感谢安雅,查尔斯意识到楼梯边缘那有些矮小的扶手就是为了安雅准备的,埃里克在生产前就准备好了一切,他期盼着接下来一家三口的生活,但是可惜……
“我能上去看看艾森哈特夫人吗?”席勒问道:“预产期应该就在这一周之内,我已经托朋友带了指导接生的手册,我有把握不出什么问题,但我要上去确认一下她的情况。”
“当然可以。”埃里克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了,他打开了窗子,尽可能地把烟雾放出去。
席勒起身走到了楼梯旁边,他刚想伸手去抓扶手,就发现那扶手太矮了,并不是给成年人准备的,于是他转头看向埃里克,笑着说:“看来你已经做好迎接一个小不点了,但是真的吗?这么小就爬楼梯,你真的不担心她摔下来吗?”
“我想会是她。”埃里克颇有些自豪的说:“我的女儿一定会很强壮,她会在学会走路的一周之后就会下楼梯,但如果不行,我会扶着她的。”
席勒走上了楼梯,而埃里克去阳台上拿晒干的雏菊,孕妇不能用太浓的香料,但是柏林的老楼到阴雨天,总是会散发出霉味儿,他们选择用晒干的花朵来当天然香料。
很快就听到了席勒的问候声,他们正在聊着产前准备有关的话题,埃里克来到了阳台,伸手去拿花朵的时候,一丝不和谐的杂音出现在磁场当中。
他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用干瘦修长的手指把手里的干雏菊转了个圈。
砰!
乔纳森赶忙用手臂挡住脸,防止迸溅的火花溅到他的眼睛里,正往墙上接线的迪诺回头看向他说:“怎么了?短路了吗?”
“不,没有,你都还没接电呢,怎么短路?这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乔纳森摆弄着手里的窃听器,他说:“我正在调试呢,刚刚突然炸了一下,然后冒烟了,难不成是坏了?”
迪诺放下手里的线走过来,拿起那个小盒子,把外壳用力一掰,一股焦糊味儿就冒了出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老天啊,这怎么烧成这样了?”迪诺看着里面黑漆漆的残渣说:“早说那批波兰佬做的装备不靠谱,尼克就是图便宜……”
“没办法,总不能用苏联人的,到手连个壳子都没有,德国货又太显眼了,只能凑合着用了。”乔纳森把窃听装置接过来并说:“放在教堂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坏了?”
“坏的可真不是时候。”迪诺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现在他们蹲在老楼的墙根底下,倒是没什么人在意,只是脑袋上一直有乌鸦飞过,他担心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乔纳森抬头看了看屋顶最上方的风向标,看起来就快下雨了,他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书递给迪诺说:“你先把书放过去吧,产妇可耽误不得,我再研究一下,如果修不好,就去把之前放在阿图尔那里的给拆下来。”
迪诺点了点头,紧了紧风衣,穿过小巷朝着这条街道最尽头的酒吧走去,那里也会在饭点提供一些食物,迪诺买了一份三明治,把手册夹在了包三明治的两层纸之间。
绕到楼的后面,有一条非常狭窄的楼梯,楼梯能够上到房子的天台,但因为这是一个上坡,从天台再往上就能到一户人家的窗口。
那显然是个常年没人住的房子,迪诺踮着脚把三明治放在了阳台的边缘,这是艾森哈特夫妇住的那栋房子的主卧室窗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席勒看到了那鬼鬼祟祟的伸上来的手和手里的三明治,但他什么都没和玛格达说,这个女人全身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医生,你救了我们两个。”玛格达的眼中似有泪水,她说:“一路的逃亡太艰难了,我们本来打算去乌克兰,但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我还有了孩子,我们没办法跑更远了,回到德国也好。”
“是的,女士,这里是马格纳斯的家。”席勒说。
“他是个城市人吗?”玛格达问道,她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说:“他从来不跟我提起他的过去。”
“是的,我想你能看出他曾经受过良好的教育,会英文和法语,还能写一手好字,但不幸的是……”
“是的,不必说了,我们都是这样。”玛格达说:“我是个农村姑娘,但曾经也有个很美满的家庭,我甚至不是犹太教的信徒,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
“女士,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为你的孩子想想。”席勒安抚着说道:“她马上就要见到这个世界了,你和马格纳斯有能力为她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
“是的是的,我知道。”玛格达显得有些紧张,她看着席勒的眼睛说:“你们是一样的人,对吗?”
席勒依旧很温柔的问:“什么?”
“我们逃出来的时候,马克思曾经……我是说马格纳斯,他……他表现得不同寻常,他总是能知道追我们的人在哪里,他让他们消失了好几次。”
席勒微微叹了口气,他看出来这不是个聪明的姑娘,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愚蠢,她和万磁王注定无法走到最后。
“是的,我们都有些特殊,但在这个年代特殊是一种好事,不是吗?”席勒看着玛格达的眼睛说:“这种特殊救了你们一命,还会救你们更多次的。”
“但愿如此,我开始感觉肚子有点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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