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公器私用
离开伯爵府，列恩-卡斯特尔子爵坐着自家马车，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家族在北港的落脚宅邸里。
他刚一下车，德里克·德·列恩卡斯特尔就在仆从的簇拥下急匆匆地迎了过来，一脸担忧地问道：
“祖父，怎么样？卡斯特尔的小伯爵有没有为难您？”
老子爵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斥责道：
“什么小伯爵？那是我们的领主，尊敬的卡斯特尔伯爵大人！”
德里克怔了怔，似乎对自家祖父突然间变化的态度有些奇怪：
“祖父，您不是……”
老子爵瞪了他一眼，目光扫过周围的仆从，低声道：
“跟我来书房。”
进入书房，列恩-卡斯特尔子爵屏退了侍者和女仆，而德里克则主动为自家祖父倒好对方平日里最喜欢的西尤奈特蜂蜜酒。
老子爵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神色稍缓，而德里克则忍不住问道：
“祖父，您……怎么突然对小……伯爵大人如此尊敬了？”
老子爵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我们是卡斯特尔的封臣，效忠领主本就是我们应尽的义务，自然应该尊敬伯爵大人。”
“可是……可是您之前还不是说卡斯特尔已经没有未来了，迟早会被其他大贵族吞并吗？”
德里克忍不住说道。
他眉头紧皱，对自家祖父的变化很是不解：
“没有炽阳守护，又失去了波尔德家族庇护的卡斯特尔虽然依旧是波尔德的封臣，但谁都能看出来已经摇摇欲坠了，身为卡斯特尔的分支，我们必须要早做打算，而落星血裔就是一支可以投资的力量……”
听了自家孙子的话，老子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些话，是你的那些落星王国的朋友告诉你的吧？”
德里克动作一顿，连忙低下了头，说：
“您……多虑了，我哪有什么落星王国的朋友……”
老子爵摆了摆手，说：
“行了，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没瞎，有些事没过问但不代表不知道，平日里只不过是不想多问罢了，毕竟有的时候，多准备一些后路总没错……”
“放心，列恩-卡斯特尔家族迟早都是你的，我也没有精力再去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了，你虽然没有你父亲那样的天赋，但也比你那几个败家的叔叔强，家族交给你，至少败得慢一点。”
听了自家祖父的话，德里克的脸白一阵红一阵：
“祖父，我没有……”
老子爵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坏心思，平日里我对你一向严格，你的几个叔叔又都有了自己的领地，你担心自己的继承权是很正常的事，结交一些超凡者来稳固地位也能理解……”
“不如说，连我也是默认你的行动的，北地不比南方，若是落星王国的那些血裔想要将手伸进卡斯特尔，我们小小的列恩分支也没有什么力量与之抗衡……与其这样，还不如投靠过去，或许还能趁着权力的更迭保住甚至壮大家族的地位。”
“那您……现在是改变想法了吗？为什么？”
德里克忍不住追问道。
老子爵看了他一眼：
“昨晚伯爵大人被袭击之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德里克下意识想要否认，但看着自家祖父那深邃的双眼，最终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是的，我知道……”
不过，点完头之后，他又连忙道：
“但我不知道他们竟然指使了阿尔勒作为掩护，更没有想到阿尔勒那个家伙竟然把我们列恩-卡斯特尔一下子推到风口浪尖！这和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老子爵冷哼一声，说：
“你还没看明白吗？这是那些落星血裔在逼我们列恩-卡斯特尔站队呢，毕竟三家子爵中数我们和卡斯特尔走的最近，在伯爵领的口碑也最好，影响力也最高，很容易在卡斯特尔家族出问题之后趁机借助姻亲关系壮大自己的势力……”
“新月不是落星，更不是科里亚，那些血裔终究不敢明目张胆地统治北地，最终还是要依靠北地的贵族！”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老子爵忽然问道：
“德里克，昨天之后，落星王国的血裔没有再继续和你联系吧？”
德里克露出一副您怎么知道的样子，神情有些尴尬：
“您……您都知道了？”
“不瞒您说，是的，他们的确没有再和我联系，他们明明说好一定会成功的，但似乎……但似乎……”
“但似乎失败了，而且失败之后一下子失联了，是吗？”
列恩-卡斯特尔子爵问道。
“是的。”
德里克老老实实地回答。
看着自家这个脑袋不怎么灵光，却总是目空一切的孙子，老子爵顿感心累。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德里克，停止和落星血裔的接触吧。”
“落星王国的血裔恐怕不是伯爵大人的对手，伯爵大人的底蕴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她毕竟是那位殿下的孩子，就算是家族没落了，手中也会握有一些底牌的。”
“祖父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德里克忍不住问道。
老子爵停顿了一下，说:
“落星血裔策划这场渗透的血之伯爵，应该是已经死了。”
“死……死了？”
德里克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出声。
老子爵瞪了他一眼：
“小声点，这事你知道就好，不过……想来很快也会在你的那个圈子中传开……”
“一夜之间，伯爵大人不声不响除掉针对她的一位炽阳血裔，她的身旁必有强者在暗中守护，卡斯特尔底蕴犹存。”
听了自家祖父的话，德里克表情微变：
“那……那我们怎么办？”
老子爵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慌什么？试图颠覆卡斯特尔的是落星王国的血族，又不是我们列恩-卡斯特尔！”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德里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做的那些事伯爵大人就算不知道细节恐怕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不然的话也不会将我敲打一番。不过，伯爵大人并没有想要继续追究的意思，要倒霉的是那些潜入伯爵领的血裔，和那些已经死心塌地跟随他们的贵族们。”
听了自家祖父的话，德里克忽然心中微动：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或许也是我们列恩-卡斯特尔的机会。”
老子爵意味深长地道。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夏洛特交给他的审查令，递给了自己的孙子：
“德里克，接下来你必须和落星的血裔划清界限，协助我一起完成这项工作。”
德里克接了过去，仔细浏览了一番，而后脸色微白：
“审查贵族？等等……还要核查家族产业？！伯爵大人这是要把我们列恩-卡斯特尔放在火上烤啊！而且……我们哪有那个能力让其他贵族乖乖听话啊！”
“祖父，要是咱们真的做了这个，多年以来在贵族间积累的口碑恐怕都要坍塌了，所有的卡斯特尔贵族都将对我们产生敌意！”
老子爵叹了口气：
“这些事我当然知道，但我们已经没了选择……伯爵大人已经将话挑明，绝不会允许我们左右逢源，卡斯特尔家族的力量不可能罢黜伯爵领所有的贵族，但对付区区一个子爵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他咬了咬牙：
“既然没有了选择，还不如彻底向伯爵大人献上忠诚，协助卡斯特尔粉碎落星血裔的谋划，并为我们列恩-卡斯特尔最大限度地谋求利益！”
“但是……但是这么搞真的不会引起领地贵族的叛乱吗？到时候我们列恩-卡斯特尔肯定第一个遭殃啊！伯爵可能只是被推翻，被废黜，被赶走，但我们列恩-卡斯特尔却有可能在其他贵族的怒火中迎来灭顶之灾！”
老子爵将杯子里的蜂蜜酒一饮而尽，幽幽地道：
“德里克，你知道伯爵大人收回矿业工坊的时候出动了多少人吗？”
“多少人？”
德里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老子爵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三人，只有三人，除了伯爵大人之外，只有三个人，而且其中两人都是随行的女仆，最多再加上一只宠物猫……”
“三人？这怎么可能？！矿业工坊那边可是有超凡者和卫队驻扎！她凭什么……”
德里克一脸的荒谬。
“凭什么？凭的是卡斯特尔家族统治北地数百年的威望，凭的是北地伯爵的头衔，凭的是卡斯特尔在王国中的影响力！”
老子爵掷地有声地说道。
说着，他看了自家孙子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
“别看伯爵大人比你年龄小，但她可比你强多了。”
“据我所知，那天仅带着管家便闯了矿井，不仅击杀了一名银月二阶的血裔，还三言两语获得了矿井卫队的效忠！”
“不仅如此，就连镇守卡斯特尔银矿的雷米西奥子爵也与卡斯特尔家族有旧，当天甚至还协助伯爵大人平定反叛的矿井管事！”
“在我离开之前，伯爵大人曾言会派专业的人手在审查过程中进行协助，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雷米西奥子爵了。”
“王国军队？她……她敢向王国军队求援？卡斯特尔又不是国王陛下的附庸！这种行为绝不会被贵族们认可！”
德里克忍不住道。
“但……若是伯爵大人手握贵族背叛的证据呢？若是伯爵大人有合法收回头衔的理由呢？”
老子爵幽幽地道。
说着，他一声轻叹：
“落星王国的血裔错了，终究还是错了……”
“他们本以为能借助挑动卡斯特尔贵族间的内斗来更好地平衡贵族的力量，便于他们掌控，却没想到反而给伯爵大人送了一份大礼……”
“有各家贵族的把柄在，伯爵大人完全有理由将小事放大，趁机收回头衔，若是有人反叛，就与叛乱无异，凭借着私人关系，想必她完全能够向雷米西奥子爵求援。”
“听说雷米西奥家族很是缺钱，而卡斯特尔最不缺的就是钱，雷米西奥子爵是个只要钱给够，什么都敢干的家伙，伯爵大人完全有能力绕开王国军队种种限制，以私人雇佣，甚至结盟的方式拉拢雷米西奥家族出手！”
“届时，镇守卡斯特尔银矿的军队换下新月旗，升起雷米西奥家族的旗帜，就算大家都知道那不是雷米西奥的征召兵而是地地道道的王国军，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而北地的贵族私兵绝对不是那些装备精良的职业军队的对手！”
“德里克，落星的血裔已经不可能掌控卡斯特尔了，想要掌控卡斯特尔必须控制伯爵大人，但他们已经失败了。”
“超凡力量上有神秘强者守护，世俗军队上又有雷米西奥家族可以拉拢，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说不定现在雷米西奥子爵已经接到了伯爵大人的求援信了！”
听着自家祖父的种种分析，德里克目瞪口呆。
老子爵无奈地看了自家这个除了有点超凡天赋之外几乎养废了的孙子一眼，叹道：
“德里克，今后好好和伯爵大人亲近亲近吧。”
“我有一种预感……就算是背后有着传奇血族的支持，那些落星血裔也不一定就是伯爵大人的对手！”
“伯爵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站在她面前连我这个银月二阶的骑士都总是大气也不敢出，谁要是真将她当成个孩子，恐怕要吃大亏！”
……
列恩-卡斯特尔家族的爷孙二人一番谈心，算是差不多定下了接下来家族站队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卡斯特尔银矿外驻扎的王国军队中，雷米西奥子爵也收到了夏洛特那借助传送阵传送过来的信件。
这位凶神恶煞的子爵坐在篝火旁，一边吃着烤肉，一边用油腻的大手拿起信件浏览，嗤笑道：
“嗯？雇佣镇守在矿井的王国军？嘿，这小伯爵的胆子倒是挺大！王国军队怎么可能插手公爵封臣家的事务？这可是公器私用！而且还是越级的！”
说着，他拿起一旁装酒的大木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但当他看清楚信件上雇佣出资的数字后，顿时将嘴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个王国士兵的佣金至少五百金塔纳？！”
神情一番变换，雷米西奥子爵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对不远处正在和其他人喝酒的副官喊道：
“格伦！家族带过来的族旗有多少？全都给老子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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