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蓄魂洞 巳蛇的过去
巳蛇站在门口，伸出手去正打算打开石门的时候，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孙信。
“那边的风景比起这门的锁来说更好看。”听到巳蛇这么一说，孙信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犯了什么禁忌。
他看向辰龙的时候，对方也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看向自己。
“那他呢？凭什么就让我一个人看周围的风景？”
“因为他知道这门的钥匙在哪。”巳蛇的话直截了当地掐断了让人反驳的余地。就连辰龙自己也冲着孙信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一切照做即可，这其中的言外之意不甚明了。
“切……说得好像谁乐意看似的，就你这地方……八百年也不见得会有外人能找着。”嘴上虽然一副满不在乎，但身子却是只转过去了一半儿。
心中的那个好奇心还在撩拨着他，怂恿着他偷偷去看让这两个人防贼似的大门钥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巳蛇自然也明白这小子的小心思。所以，接下来的一番操作都是在自己释放出的一团绿色且带着浓浓恶臭味道的迷雾下完成的。
“我……我……我的天！”偷看没成，反倒是一口不落地将巳蛇放出来的尸香迷雾给吸了个干净。这会儿的孙信蹲在地上，快要将肚子里能吐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在他的印象里，从记事那天起，自己就没有闻到过这种臭透了肌肤的气味。
辰龙摇了摇头，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一股清风拂过，那团不肯散去的迷雾开始快速分散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巳蛇走在最前面，头也不回地迈进了石门里，辰龙则紧跟在他的后面。
辰龙在进入石门之前，想起还有一个蹲在地上的孙信，转身冲着孙信递上一句：“快点进来，这门马上就关了。”
吸了一肚子的尸香迷雾，这会儿肚子里正是翻江倒海的时候，孙信挣扎着扶着墙站起身来，在石门关闭的前一刻钻进了洞里。
这一行人前脚刚进石洞，后脚就听那石门在一声沉重的响声中再次闭合了起来。
石洞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好在在他们的面前的头顶，那些很明显是由工匠开凿过的隧道顶部，每隔一段距离都会亮起一团淡蓝色的火簇来。直至走到这段隧道尽头，孙信留心数了一下，不多不少一共十二团。
过了隧道之后，出现在三个人眼前的是一个宽敞且四壁光滑的内室。内室中央的地上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高台，高台的外围由一种不知是油还是水的液体围成一圈。从液体自身发散着的光芒来看，似乎和先前那些火簇的助燃物属于同一种物质。
就在孙信对这些发光物质饶有兴趣的时候，辰龙却皱起了眉头。
“这些东西你还在用？”
巳蛇没有回头，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辰龙会提出这个问题。
“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是一个墨守成规，固步自封的人。”在回答辰龙这个问题的时候，巳蛇同时拍了拍手，原本黑暗的内室也一下子亮堂起来。
这种阳光一样的光感，在让孙信感觉到内心舒适的同时，也有些疑惑光源从哪里来的？
直至他将目光移动到眼前的那个高台上之后，才发现高台对应的顶端也有一片圆形区域，从那里发出的光与周围的光在亮度上是有着细微的差别的。
“你不来拜拜？”
说话的时候，巳蛇早已绕过高台，站在另一头的一个不大的供桌前。拿起三炷香朝着一幅挂在石墙上的画拜了一拜。
辰龙微微一愣，但随后还是走到了那个供桌跟前。从巳蛇的手里接过三炷香来，但他没有去拜，而是抬头望着画像站在那里出神。
“总沉溺于过去，是没有办法接受新的变化的。”说完，辰龙将香缓缓举过头顶，三拜之后插进供桌上的小香炉里。
“这里只有我来的时候，才会有香火。以前的时候，香火可是一直没有灭过。”
巳蛇站在辰龙身边，他的这一席话像是在说给辰龙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甚至还像是在说给过去的某些人听。
辰龙叹了口气，两个人心里似乎都有很多的结，彼此心知肚明但却无法解开。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人觉得解开了，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可能只是淡忘了。
“你要的那个孩子的灵魂在这里。”
巳蛇深知辰龙的心情，但他并没有沿着辰龙的情绪把话继续下去。因为他知道，依现在的这个情况，再说什么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他走到中央的高台上，朝着空中聚拢着的那团光源中抓了一把，只见一个金黄色的光点被从这无数光源之中剥离了出来。
那是一个不大的琉璃瓶子，透明如水晶一般的瓶子里面，一个金黄色的小光点不停地上下翻动着，那是一个不安的灵魂。
“这……就是怀玉的灵魂？”
孙信盯着巳蛇手里那个看上去还没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子，瓶子里面飞舞着一个像萤火虫一样的小光点。
巳蛇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下高台。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现在你要兑现你的承诺了。”
孙信半信半疑地接过巳蛇手里的瓶子，又仔细盯着瓶子里的那个小光点瞅了半天，最后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巳蛇身边的辰龙。
辰龙明白孙信在等什么。他点了点头说道：“在这个地方，你可以相信他。”
“那既然这样，你回去把这个交给怀玉妹妹吧。”孙信说话的声音有些迟疑，有些犹豫。
虽说他在之前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已经将最坏的结果都考虑到了，但真正当事情发展到马上就要兑现的时候，心还是紧张了起来。
在之前的寺庙里，孙信和巳蛇有过交手，在忘忧海的时候，两人又一次交手过。这次巳蛇点名要拿他来交换的时候，结果可想而知。
但转念又一想，如果没有子怀英和子怀玉姐妹的搭救，或许自己早就已经和淮威、庄义他们一样了。
不，也不一样，如果自己在那个时候死了，还有可能转世投胎，而淮威和庄义他们现在连转世投胎的可能都没了。想到这里，孙信的心里泛起一阵悲凉，随后仰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像是做了一个最终的决定之后，朝巳蛇的身前走近了一步。
“我信守我们的承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孙信闭上了双眼。
辰龙接过装着子怀玉灵魂的瓶子，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看着巳蛇。
“你说过的，这是交易。所以，你不能插手。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巳蛇在准备对孙信动手之前，发现辰龙并没有离开，甚至连步子都没有后挪一步。反倒是用一种作壁上观的姿态，看着自己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如果换作以前，巳蛇还是很相信辰龙会信守承诺，但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辰龙到底有没有发生变化，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迟疑。
“那是自然，我一直以来都信守承诺，这你是知道的。”辰龙抬了抬手，一副‘请便’的意思。
“过来！”巳蛇一把抓住孙信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带到了中央的那个高台之上。
“坐下！”
孙信没有反驳，顺从地按着要求盘腿坐在高台中央。巳蛇绕着孙信来回走了几圈之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三寸点，五寸心，九分归元，一分乾坤。两合仪，四方立，八步卦象，地应天雷！”随着巳蛇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脚下也开始按着对应术法踩出一个个阵眼。当最后一步落脚的时候，孙信只觉得身体猛地一震，浑身像是通了电一样的开始颤抖。
辰龙站在台下，眯起眼睛看着巳蛇的这套法术。
这与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所学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并且这套法术虽然看上去仍有道家的影子，但却充斥着一种隐隐约约的黑暗气息，这种气息与巳蛇体内先前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感觉很类似。
万幸的是，这个法术偏得还不算太离经叛道。
对于巳蛇堕入黑暗这个猜测，如今已经被证实地八九不离十了。看着曾经的兄弟走到如今这一步，辰龙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现在，他只能寄望和自己有约在先的孙信，能够借此机会真正使他认清现状回归现实。
一直以来，巳蛇在捕获或者说引渡灵魂这条路上有着远超于自己的天赋。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在当初选择引渡者的时候，仙人在自己和巳蛇之间选择了后者。当这个固执而不善解释的弟弟接下这份现在看来完全是一个苦差事的职责之后，逐渐走向不被理解甚至趋于偏执的道路。
当初逍遥宫里没有几个人愿意整天与那些死者的灵魂打交道，崇尚光明一心追求所谓正道的他们，更无法接受巳蛇的这种阴沉幽暗的气质。
到后来，当所有人都开始有意将巳蛇排除于团队之外时，他也干脆不再尝试去融入那个让自己时时都感觉到不自在的圈子里，也不再去跟他们费那么多口舌去解释了。
但只有一个人介于两波人当中。因为身形和气势雄壮而正义，辰龙一度成为那个圈子里最受欢迎的存在。但事实上，只有辰龙自己最清楚，这些人口中所定义的阴暗和光明，这种没有特定条件亦可成立的观点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作为同宗但却衍生出来的两条不同血脉，辰龙在最初的时候其实也早就掌握了巳蛇这种捕获和引渡灵魂的方法。
但随着自己在后来的年月中不断成长和能力的提升，捕获灵魂这种略显阴诡的法术开始逐渐被他所有意地摒弃了。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选择，使得辰龙在后来的修行中有了超于所有人的寿命和强壮体魄。
但对于巳蛇而言，在接受这份责任的那一刻起，他也就没有办法再脱离这个命运的枷锁了。
在来的路上，辰龙并没有告诉孙信，在他们路过的那个鸣泉村里，每一个看上去活生生的人或者动物，都是现在他头顶上的这些星星所转生出来的。
在逍遥宫没有倒下去之前，巳蛇这一支根本不用担心灵魂的来源，因为逍遥宫的丹炉里有的是被剔清了罪孽，但心愿未消的灵魂。作为间接参与转生的引导者，巳蛇当初的目的很纯粹，让那些还有转生资格的灵魂，在他这里渡过最后一站，而后再在他的“圆寿钟”下筛选是轮回，还是获得向上修行的资格。
逍遥宫倒了以后，当所有人都不得不开始接受自己新的角色和身份的时候，巳蛇却一直固执地守着自己所谓的‘本份’。
当逍遥宫里不再有需要转生的灵魂之后，他只能在深山幽谷里选择用另外的一种方式来吸纳和挑选转生的灵魂，甚至到后来为了获取灵魂而采取越来越极端的方法，比如强抢和偷掠，为此巳蛇与子鼠以及其他的几个兄弟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直至成为一种世代都无法解开的仇恨。
辰龙无法为他们两边的人进行劝解，因为无论站在哪一边，最后伤到的都是自己的兄弟。作为最清楚这个里面误会的人，他只能选择遁世。只有在最需要的时候，才选择出来，就比如这一次讨回子怀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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