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死于繁华
冷逾口里的这桩案子是三处当年遇上的最棘手的一桩案子。
在冷逾他们之前就已经有五六十人折在那个孩子手里了，而他杀的普通人更是不下百个，被三处定性为“高危”级别。
陈子看着冷逾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冷逾盯着手臂上的疤，自嘲一笑。
“是队长以命相拼才杀了那个实验体，整个小队二十一个人，只有年龄最小的我，卑鄙又侥幸地活了下来。”
“所以我没有祛除这道疤。”
“它日日夜夜告诉我，那群怪物杀人，吃人，无恶不作，伤天害理。”
冷逾拿起手边的伯莱塔，拔下保险栓，语气沉重很多。
“三处就是为了不让这样的惨剧再次上演而存在的，我也是因此而活的。”
“这把抢杀过的实验体有多少，我已经记不清了。”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有的是老师，有的是清洁工，有的是大老板…但在变成实验体的那一刻，不管他们是谁，都该去死。”
陈子眼珠子颤动两下，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声音，难听到了极点。
“处长…你这样，会不得好死的。”
“哈哈哈…”冷逾突然笑起来。
他靠着椅背，仰着头，身子连同椅子一起往后倾，看上去要摇摇晃晃，往后倒去。
他晃动着拿抢的手臂，轻点着头，“不得好死…嗯，这个词很好。”
强光灯似乎出了故障，忽闪忽闪的同时，发出线路烧断的噼啪声，映得冷逾的脸一阵明，一阵暗。
他单手撑头，伸长手臂，黑黢黢的抢口对准陈子，对准这个跟了他将近十年的心腹。
“我会下地狱的，但下地狱前，我一定会把所有实验体都杀了。”
陈子偏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上面不停转动的指针，更像是末日前的倒计时。
他喉结滚动，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嗓音粗粝沙哑。
“人类…人类总会完蛋的，它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都逃不掉…逃不掉…”
冷逾捕捉到陈子话里的关键，“它们是谁？！怎么会完蛋！？”
啪！
审讯室的灯彻底暗了下来。
冷逾单手撑桌，跃到陈子对面，胳膊死死扳住陈子的肩膀，总觉得有些什么他寻找已久的东西即将被抓住。
“陈子！告诉我！只要你说出一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处…处长我…”，陈子面孔呆滞，两只眼睛却是在疯狂转动，“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它们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死活，这世界上有太多像我一样的，在它们眼里，人类不稀缺，所以它们不在乎。”
“陈子”，冷逾放缓语气，漆黑的眼定定凝视着陈子，带着某种让人平静的魔力，“我不会它们伤害你的，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们…”，陈子瞳孔紧缩，呼吸急促，张开嘴，“它们拿我的儿子威胁我，还给我注射了药…”
陈子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猝然向外凸，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然后“砰”得一声，炸开了。
刷刷刷！
碎肉与血浆，将整间审讯室都染成了地狱的猩红色。
而离陈子最近的冷逾从头到脚都被血糊了一遍，他的睫毛还挂着血珠，一颤一颤。
他的手上还拿着那把杀过无数实验体的伯莱塔，在他没有发觉的情况下，疯狂抖动起来。
陈子的那句“不得好死”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冷逾仿佛被满地的血肉困住，目眩神迷，动弹不得。
除了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冷逾的脑子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过似的，颅内嗡咛。
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说不出。
他的头剧烈疼痛起来，像是尖刀破开头骨，一下一下戳着里面的软肉，疼得他精神恍惚，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摇摇晃晃，跪倒在地，眼里除了满堂猩红，就只剩下碎肉块中间那块闪闪发光的铭牌。
冷逾曾经见过它几次，陈子说那是他儿子送给他的，他宝贝到不行，每天都要带在身上摸一摸。
上面写着——
“希望爸爸平平安安。”
*
闻声赶来的爱罗德赶到审讯室看到里面的场景后，哪怕心理素质再强大，也差点把早午饭一块吐出来。
冷逾背靠糊满血肉的玻璃墙，低着头，手里攥着一块铭牌，一言不发，任凭爱罗德怎么叫都没反应。
审讯室监控没关，他从监控中得知事情发生的经过后，不由得唏嘘不已。
陈子算是冷逾最为信任的一批人之一，他甚至比自己待在冷逾身边的时间要更久。
虽然平日里冷逾看似不近人情，但其实谁对他好，他心里拎得很清，所以才会对陈子如此不设防吧。
爱罗德有幸见过一次冷逾失控的模样，同样也是被心腹背叛，那个人捅了冷逾十七刀，把冷逾扔进了垃圾堆。
搜救队冒着大雨绕着整个垃圾场，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在发臭的垃圾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冷逾。
爱罗德不知道冷逾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只知道那天雨下的很大，电闪雷鸣。
冷逾半蹲在堆堆叠叠垒起来的尸山上，面无表情的像台精密运作的杀戮机器，不分敌我。
所以爱罗德现在有点不太愿意靠近冷逾。
他站在门口，犹豫地看着冷逾，“处长…”
冷逾默不作声，血从发梢一滴一滴坠落，砸在他脚边。
片刻，他像台年久失修的机器，慢慢挪动着身体，修好的灯发出的光徐徐落在他沾血的侧脸，乌黑的头发。
与冷逾擦肩而过时，爱罗德听到冷逾低低地问了他一句——
“我是不是会一直被人背叛啊？”
*
接到爱罗德电话以后，季洵美一刻不停地赶往三处，一边推门一边大喘气，“小鱼呢？！”
爱罗德指手指朝上，“天台。”
季洵美瞳孔一震，“天台？！”
电梯还要等，他转头冲向楼梯间，身高腿长，一跨好几个台阶，硬生生爬了八九层楼。
撞开门，冰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季洵美一眼就看到坐在护栏外的人。
“你也来了？”旁边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
季洵美分出一道注意，发现裴霁安居然也在。
裴霁安双手插兜，背靠着墙，没有打理的碎发贴在额角，眉眼略显疲惫，“他在这儿已经待了三个小时了，我试过很多方法，都没用。”
季洵美蹙起眉，视线再度落到冷逾身上。
风吹动着冷逾的头发，还有溅满血的衣服，他坐在高楼边缘，今晚没有星星，他面前的夜空黑的发沉。
城市的霓虹灯映出他的轮廓，颀长的背影与灯红酒绿的都市相比之下，莫名显得孤独无比，摇摇欲坠。
只要他再往前一点，就会粉身碎骨，死在这冰冷的繁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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