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狮与狼
“维克多！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如果灰狮大公没有能力庇护他的封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灰狮公国？”
聚集在大厅里的两个家族的贵族正看着中间的两人针锋相对。
留着方形胡子的精干中年人一副鄙夷的姿态，“而且，你应该称呼我为维克多公爵或者维克多大人！难道叶菲姆没有教会你们这些崽子最基本的礼节吗！”
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高个子的年轻人，太阳穴因为激动而鼓起，“你竟敢直呼大公的名字！”
维克多哼了一声，“我和你爸打交道的时候你小子都还没出生，轮不到你这小毛孩来发表意见，不如让他自己来说。”
“你明知道家父身体抱恙，就在这里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抱恙？自从和那个虹风国王对阵以后就一直抱恙到现在？我看是你爹被那个小姑娘给打怕了吧，也亏得虹风没有再大举入侵，否则你拿什么去抵挡？”
“没有家父抵挡那个红魔，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大放厥词！？你瞧不起那个小姑娘，你怎么不去对阵一下试试？说起来，哪次虹风入侵的时候看到过你！？我们在前面拼杀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的领地在北方，伊戈尔侄子，难道还要我来教你北在哪个方向吗！我们郊狼家哪次没有如约派出部队！？现在驻守枫叶堡的帕莎难道不是我女儿！？前段时间阵亡的拉夫连季难道不姓郊狼！？郊狼家从来都不怕打仗，可不会像你一样只会缩在老爹的羽翼之下！”维克多公爵也来了火。
年轻人伊戈尔气得脸色发白，一只手不自觉的按在了佩剑上。
“嚯，还想动武？这里可不是你的那个安乐窝，人人都对你俯首听命，这里你打得过谁？”
“要是再给我几年时间……”伊戈尔喘着粗气低声说道。
“再给你几年时间又怎样？你能赶得上你大哥的一半？然而就算是你大哥又有什么用？空有一身蛮力，脑筋却跟嚼石蜥一样迟钝，就是因为你大哥的糟糕指挥，拉夫连季他们才会死在那帮混账魔法师手里！等到叶菲姆真的不行了的那天，你们这帮兔崽子有谁撑得起灰狮的名号！”
“那是那帮魔法师太狡猾！正面打不下我们，就用各种诡诈伎俩！”然而就连旁观者都能听出伊戈尔语气里的苍白。
“雄鹰公爵已经战死，叶菲姆一战之后就闭门不出，你大哥伊万守不住边境，我们的上级骑士都在他手下徒劳损耗。等到再死掉几个伯爵，虹风就会大举进攻，到时候就算是我和野猪公爵都上前线，没有叶菲姆亲自上阵，我们还是拿红魔艾儿和魔王亚当毫无办法。承认吧，灰狮公国已经完了，我要收回我的军队。”郊狼公爵维克多的语气慢慢归于平静。
“因为你的领地太远，虹风王国攻击不到，就想抛下我们！？你的骑士精神哪儿去了！？”伊戈尔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维克多哂笑一声，“骑士精神？我们接受叶菲姆的统治是因为他有能力庇护我们，而我们上缴给他赋税作为回报。可他现在就像撅着屁股藏在草丛里的野兔，还怎么庇护我们？郊狼不会再对你们缴税了，自求多福吧。如果叶菲姆还是不出来，那我们也没必要继续等下去了。”
“还请稍安勿躁，郊狼阁下。”
大公之座旁边的侧门忽然打开，走出来一位满脸络腮胡的贵族，身材异常壮硕。
维克多看清来人，微微躬身示意，“野猪公爵阁下，你也是来召回家族军队的吗？”
络腮胡贵族虽然满脸横肉，头发蓬乱，但出乎意料的很有礼节，举止文雅。他一边向其他贵族挨个招呼致意，一边朝维克多·郊狼走去。“我理解您的想法，郊狼阁下，国土动荡之际，您为自己的领民考虑的行为无可厚非，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都得肩负照顾家族的重任。但恐怕就算您脱离灰狮，也难逃虹风不断伸长的魔爪。虹风的统治范围和野心都已经超越了一般的魔法王国，您的距离也不见得能保护您的家族安全。”
“那面对如今的局势，阁下可有什么更好的打算？”
“打算倒是没有，不过有一则消息，也许会让阁下您重新考虑当下的选择。”野猪公爵在郊狼公爵面前站定。
“什么消息？”
“我希望能把公布这一消息的殊荣让给我们的大公陛下。”
“大公？他终于肯出来与我们见面了？”
“我就是他的前驱，阁下。”
正说话间，大公之座旁边的侧门又打开了，一位装束整肃的贵族在几个侍从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灰狮大公叶菲姆，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足足有一百年的传奇大骑士，正慢悠悠的走到属于他的大公之座前，缓缓坐下。
他的头发和胡须已经褪去了当年帅气的银灰色，变成了完全的白色。纵横的沟壑让当年坚定的面容从俊朗变作了清癯。手指依然有力，但皮肤已经干瘪了下去，露出突起的指节。
任谁都能看出，灰狮大公已经老了。
“维克多。”大公开口了。“我知道你对我近来的深居简出颇有怨言。”
郊狼公爵交叉抱着双臂，没有说话。
“你以为我被那个小姑娘打怕了，丧了胆气。”
伊戈尔狠狠地瞪了郊狼一眼。维克多没有睬他。
“我要告诉你的是，情况比那更遭。”
维克多眯起了眼睛，似乎这能帮他听得更清楚。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与红魔平手。但实际上她没能从我这里受到一丁点伤害，而我却被她重创，差点死去。”
现场的众贵族发出一片惊讶的低呼。
“所幸我成功的骗过了她，让她以为我与她势均力敌。正因为这份顾忌，她才没有再次大举入侵。”
这是正确的做法。维克多心道。
“所以你们看到我深居简出，是因为除了必要时露面使大家安心之外，我一直在死亡线上挣扎，直至今日，也还在同她留下的伤痛斗争。”
伊戈尔无疑是现场最激动的一个，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查看老父亲的伤情。
“但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些，我不能让那个红魔知道她可以战胜我，有能力杀死我，如果她知道了，我们就完了，我宁愿让你们认为我是因为怯懦而躲藏起来。”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公开告诉我们？你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为了挽留我？但如果真的连你也对抗不了红魔，那我岂不是更得要赶紧脱离灰狮早做打算。”维克多终于开口说道。
伊戈尔忍不住咆哮起来：“你怎么还有脸说这话！”
叶菲姆大公朝小儿子压了压手，示意他冷静，然后对维克多继续说道：“我没想过挽留你，维克多，你就是这样的人，从我们认识以来，一直如此，永远冷静地审视局势，不被感情所困扰。我应该请你去协助伊万防守南面，那样他也能跟你学到一些本事，我们也不至于蒙受这么多损失。”
维克多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我们都知道你应该这么做，我们也都知道你没法这么做。”
“是的，我们都知道。”大公表示赞同。
伊戈尔悄悄问身旁的野猪公爵：“大人，为什么父亲他没法这么做？”
“郊狼领地的外围，一面是玫刺公国，另一面是一片不法之地，据说有好几个上级三阶的游荡强者，甚至还有野巅峰。狼牙堡必须有巅峰驻扎才能保证安全。维克多阁下最近到狮踞城来已经是一种冒险了。更不用说伊万阁下与维克多阁下向来不睦，如果让维克多阁下去指挥伊万阁下的属臣，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危机。”野猪公爵小声对他解释道。
“所以我公布这消息不是为了挽留你。”大公又开口了，“不过这个消息不能办到的事，也许下一个消息可以办到。”
“所以你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消息？”维克多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今天早上我刚得到的线报，晨光之神阿尔芒已经抵达莉莉娜城进行友好访问。”
晨光之神阿尔芒？那是光辉神国的三神之一；莉莉娜城？那是家园神国的神都。所以光辉神国和家园神国结盟了？这不可能，家园神国一直是孤立主义，而且光辉神国也不是什么好鸟。维克多的脑子急速运转着。
除非家园之神面临自己无法解决的重大危机，已经到了必须要和光辉神国结盟的地步。不，当年她面对蓝女巫联盟这种程度的危机也没有这样。但是，如今的敌人……虹风王国的红魔艾儿。如果真如叶菲姆大公所言，艾儿的实力已经凌驾于灰狮大公之上……所以家园之神为了自身安危，选择了光辉神国作为自己的庇护者。
但虹风王国不会允许他们结盟，这是对虹风的巨大威胁。按那帮魔法师一贯的做事风格，恐怕会立即攻击家园神国，试图消灭至少一位神只。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红魔可以战胜双神？”维克多抬起头问灰狮大公。
大公点了点头。
如果红魔取得了对家园神国的胜利，干掉了一位甚至两位神只，虹风与光辉的对峙将迅速升级，届时两者都将没有余力继续进攻灰狮……但不论谁最终取胜，一个分裂的灰狮都将是极好的下一目标。没有了家园神国和光辉神国的阻挡和牵制，就如野猪公爵所言，红魔的手臂就真的可以伸到郊狼的洞穴里来。而如果光辉神国取胜，光辉和郊狼领地的距离可不像虹风那么遥远。而光辉虽然不像虹风那样暴力，但仍然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除了独立之外，你还可以投向玫刺公国，同为骑士国家的玫刺会很愿意接纳你，但我很怀疑他们能否保得了你的周全。”大公又说。
刺玫大公的实力还不如灰狮大公，比我自己的实力高不了多少，而且首都更加遥远。而如果留在灰狮公国，一个团结而且强硬的骑士公国至少能暂时震慑住敌人，就好像叶菲姆现在做的这样。而一旦虹风将注意力转向东面，不但伊万的压力会大大缓解，灰狮还会有更多的余力去做出一些举动，来影响南面的局势。而要干涉南面三国的战争局势，将其导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就只有一个团结的灰狮才能办到。
不过片刻之间，维克多就已经完成了上述思考，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但在开口前仍不禁想到，原本如同地标般坚挺，如同峭壁般不可攻陷的家园神国，缘何也会求助于他国？或者说，红魔对周围国家的威胁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那个连叶菲姆都击败了的国王艾儿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可怕？
“既然局面已经变得如此严峻，在下要是再谈脱离的事，就太对不起您的付出了。郊狼家族将一如既往地效忠于您，叶菲姆陛下。”维克多面不改色的说道。众贵族甚至都还没恍过神来。
大公对此并不意外：“是你的话理应如此选择。别急着回去，维克多，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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