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高处不胜寒

听了余桐的话，又看到余桐坚定的神情，燕云大受感动，不禁脱口而出：

  “好！是个有胆识的女子！你口中的林羽策，与之前败给西方神的林羽梵，是什么关系啊？”

  余桐料到燕云定会有此一问。毕竟，当初林羽梵救弟心切，竟然大胆挑战十二主神中的第二把交椅——西方神海无冷，而且几乎就打赢了。若不是最后时刻，东方神海无寒出手，大名鼎鼎的西方神海无冷就要失去他的主神之位！这件事在整个天庭，引起了地震般的轰动，林羽梵虽然已经跌落凡间，但他的名字，仍然响彻天际。因此，当余桐提到自己的恋人叫林羽策，燕云自然想到了与之仅有一字之差的那个杰出天才。

  余桐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林羽梵是林羽策的哥哥，我们三人当初，是一个小队的成员，在渡天劫的时候，我和羽梵成功闯出了万魔殿，而羽策……”说到这，余桐哽咽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燕云其人，表面上看冷若冰霜，但内心却并非如此。她见到余桐业已成仙，却还是记挂人间的爱侣，甚至说出愿意为了他放弃仙位的“大逆不道”之语，心下十分感动。当她看到余桐哽咽落泪的模样，便已下定决心，要帮助面前的这个痴情女子。

  至于余桐为何不去求“春神”欧阳雪，而是冒险来求素不相识的自己，燕云心中其实也明白。欧阳雪作为另一位女性主神，在十二主神中排名第五，实力和地位都在燕云之上。按道理来说，余桐去求她才更合理。但天界之上，大家都知道，欧阳雪和东西二神海氏兄弟关系密切，而林羽梵差点撼动了海无冷的主神之位，所以，欧阳雪是万万不可能帮余桐这个忙的，毕竟林羽策是东西二神仇敌的亲生弟弟。

  在十二主神当中，燕云与其他人来往甚少，终日将自己关在冬神宫中。而燕云虽极少出山，但她出于道义公理，帮助过不少像余桐这样的普通神仙。这些受过燕云帮助的人，以及少数了解燕云脾气的人，都称赞燕云的古道热肠。想必余桐也是听说了燕云的名声，才会来到冬神宫求她。

  于是，坐在高椅之上的燕云，对着余桐一抬手，余桐身后便凭空多出了一把银色的座椅，燕云的声音也从冷酷变得温柔：“余桐，你坐下吧。”

  余桐一见，知道燕云心动了，心下高兴，她轻轻拭去眼泪，坐在了背后的银色座椅上。

  燕云看了看余桐，整理了一下思绪，终于缓缓说道：“余桐，说实话，你求我的这件事，其实并不好办。你知道，开启万魔殿的权限，只有三位至尊者才有。亘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修仙者败给黑暗魔王和他的黑暗大军，灵魂被永远地锁在了万魔殿中，成了魔王驱使的怨灵役鬼。据我所知，也有像你一样，渡劫成功的新神，乞求至尊者放出万魔殿中友人的灵魂，但至尊者没有给过任何人面子，万魔殿的大门，从来没有打开过，失败的修仙者之灵们，没有一个能从万魔殿中出来。”

  听了燕云的这番话，余桐脸色惨白。她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很大，堪比登天，可她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可经过燕云这么一说，仿佛心底那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浇灭了，既然至尊者从未给过任何人面子，那不就意味着，林羽策真的没救了吗？

  想到这，余桐内心彻底崩溃，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几乎要摔倒在地。燕云见到余桐的样子，连忙说道：“余桐，你也不要彻底失去希望。我这里，还有一样‘秘密武器’，如果我用这秘密武器，至尊者应该会给我点面子。虽然我不能保证，但还是有机会的。当然，前提是，你的恋人林羽策，还没有和黑暗魔王签订契约，如果他已经签订了契约，那么一切都完了。”

  听了燕云的话，余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赶忙说道：“燕云大人，您若是愿意帮忙去找到至尊者，我余桐就是生生世世为您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也在所不辞。不过，您说的与黑暗魔王签订契约，是什么意思啊？”

  燕云将万魔殿中无处不在的黑雾会时刻灼烧失败的修仙者之灵魂，以及那黑雾就是地狱之火本身的事情告诉了余桐。燕云特别提到，那地狱之火灼烧灵魂的痛楚，要远超想象，因为被折磨的是灵体，无法真正地死去，所以用永生的方式体会着极度的痛苦，这绝对是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而解脱之法唯有一种，便是和黑暗魔王签订契约，将自己的灵魂转化为地狱黑雾的一部分，这样就可以免遭苦楚。但这样做的代价便是，即便有朝一日至尊者开恩打开万魔殿大门，这些已经化为黑雾的灵魂，也无法离开。也就是说，它们将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只不过是以黑暗魔王的奴隶之身份而存在，而且将永远留在万魔殿中！

  听了燕云的话，余桐感到既心碎，却也重燃希望。心碎是因为，她从来没想到，就在自己说话呼吸的每个瞬间，自己心爱的男人都在那个黑暗的魔窟中，承受着灵魂上的巨大痛苦，她感到悔恨，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行动，为什么不能早点来找燕云？她也感到无力，为什么自己不够强大？若是自己够强，当初能在九天擂台助林羽梵一臂之力，林羽梵就能击败西方神海无冷，说不定真的有打动至尊者的可能！而余桐重燃希望则是因为，她非常相信林羽策的强大精神力和信念感，她始终认定，林羽策就是她所见过的，最坚韧的男人，所以，他一定不会做出，和黑暗魔王签订契约的事情！

  因此，余桐很坚定地对燕云说道：“燕云大人，我相信林羽策，他一定没有和魔王签订契约！”

  燕云没说话，看得出，她的态度有些不置可否，毕竟她并不了解林羽策。从她对于万魔殿的有限了解来看，因忍受不了烈焰灼烧而签订契约的灵魂，绝对占了九成以上！她实在是对林羽策没有把握。

  突然，燕云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她从寒冰高椅上霍然站起，对余桐说道：“你跟我来，我有办法让你现在就看到林羽策！”

  余桐一听，也是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在燕云后面，往冬神宫的深处走去。一路上，余桐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她没有询问燕云见到林羽策的具体方法，她只是在想，羽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到底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呢。我是否真的有勇气，见到已经成为灵体的羽策？

  余桐的心里乱作一团，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和燕云一起，来到了一间四周都是墙壁，无门无窗的密室跟前。燕云手一扬，密室的正面便出现了一座大门，她带着余桐，走进了房里。

  这座房间很小，除了正中间有一张桌子外，四壁皆空。余桐仔细看去，这桌上亦是空无一物，而这桌子本身，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余桐有些费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因为她看到，燕云从怀中取出一粒淡金色的药丸，递给了自己。燕云说道：“你一定觉得奇怪，这屋内并无什么特别之物，那是因为，你仙根尚浅，未修成仙目，因此看不到这屋内的特殊存在。这淡金色药丸，名唤‘灵目丹’，能让你暂时获得仙目，你服下它便知。”

  余桐听了，不暇多想，便一口服下。服下之后，立刻感到身体有了变化，眼前一阵清朗之感，周遭之物也变得十分清晰。余桐再望向桌面，发现那桌面上，赫然多了一个白色锦盒，那锦盒通体雪白，散发出一阵森然寒气，盒中之物尚未打开，已令余桐感到一阵目眩神迷。可想而知，那盒中之物的威力。

  燕云玉手轻挥，白色锦盒缓缓打开。余桐定了定心神，仔细看去，只见一颗透明无暇的水晶球，正随着燕云的手，慢慢漂浮在空中。

  竟然是……水晶球？

  燕云微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水晶球，是当年一位旧友赠予我的。就算放眼整个三界，这东西也是排得上号的至宝。只要使用者灵力足够深厚，便可催动此物，令这水晶球内，显现出大千世界的任意所在。就算是隐秘如万魔殿内的场景，也可用此物窥视。只是我许久未使用此物，刚刚竟然忘记了，我们现在正可以用它，看看万魔殿中的情况。你准备好了吗？”

  余桐长出一口气，又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脯，似乎非常艰难地做好了心理建设，她认真地对燕云说：“我准备好了。”

  燕云当然知道这不容易，挚爱之人化为灵体，在万魔殿中日夜受到地狱极刑，任谁也无法坦然接受，更不可能平静地观看恋人受苦的实时场景。因此，燕云才有刚刚那一问。见余桐已经做好准备，燕云开始凝神定气，将自己的深厚灵力，灌注到水晶球当中。

  只见一道白色的光柱出现在燕云指尖，直直地射向水晶球，燕云成神已久，一身冬灵之功强悍无比，几个呼吸之间，水晶球上，已经开始出现画面。

  余桐瞪大双眼，仔细观瞧，最初只能看见一团浓重黑雾，氤氲弥散，无处不在。余桐眼前看到这黑雾，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当初若不是林羽策以命相救，林羽梵拼命背着自己逃离万魔殿，恐怕自己此刻也将永远陷落其中了。可羽策他……又是一阵痛苦的回忆袭上心头，万魔殿中的一战，给余桐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她拼命忍住那些悲惨的回忆，努力盯着眼前的水晶球，想看看自己日思夜想的羽策，到底在何处。

  燕云一边催动灵力，一边说道：“听闻万魔殿中的灵魂们，若是未和黑暗魔王签订契约，则会保留灵体的洁白纯净，若是签订了契约，那就会变成漆黑一团。这些白色灵体在黑暗的万魔殿中格外显眼，因此，他们除了要忍受烈焰灼烧之痛外，还总是被魔王的分身狱卒以及那些怨灵役鬼折磨。我们只需寻找万魔殿中的白色灵体，看看其中是否有林羽策。”

  说完，燕云将更多的冬灵神力灌入水晶球中，万魔殿内的场景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余桐分明看到，黑雾之中间或出现了一些扭曲的痛苦面孔，她知道，他们都是已经和黑暗魔王签订契约的灵魂，已经永生永世沦为魔王的奴仆。偶尔，余桐还会看到黑雾之中，有手持武器的高大身影，它们有的长着狼头，有的则长着诡异的羊身，燕云告诉余桐，他们都是魔王的分身，一共有二十八个，掌管着万魔殿的不同区域，是为万魔殿的狱卒。

  找了很久，二人才看到一道白影，燕云连忙灌注灵力，对画面进行放大，发现那是个女性灵体，正艰难地穿行在黑雾之中，躲避着狱卒和其它怨灵。

  余桐有些失落，更有些焦急。而一直从容不迫的冰山女神燕云，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水晶球虽然神奇，但通过它察看万象，对于使用者的精神力是个巨大消耗，饶是燕云这样主神级的强者，亦有些吃不消了。

  但燕云见余桐坚定，也没有放弃，她不停转换位置，尽可能地搜索着万魔殿的各个角落，二女又发现了两个白色灵体，但都不是林羽策。时间久了，就连一直对林羽策坚信不疑的余桐，都产生了怀疑，羽策不会真的和魔王，签订了契约吧……

  余桐不敢想下去了，她只有尽力清除脑中的杂念，努力在水晶球当中寻找林羽策的身影。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又一道白影出现在球体上的时候，余桐失声叫了出来：

  “羽策！羽策！”

  燕云尽可能地让水晶球上的白影变得清晰，等到那张脸孔完整清楚地呈现在二女眼前，余桐已经泣不成声，泪水沾满了衣衫。

  “羽策！羽策！”

  余桐撕心裂肺地惨叫，听得燕云也一阵心碎，几滴滚烫的眼泪，从这位“冬神”的眼眶中滚落，流在燕云美丽而冰冷的面颊上。

  画面中的林羽策，正在被一只巨大的马头怪物，用一根红色的长鞭狠狠抽打。那马头怪物手中的怪异长鞭，看起来诡异非常，每一鞭落下，林羽策的灵体就会剧烈颤抖，同时发出绝望的惨叫。更可怕的是，随着红色长鞭抽打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狠，林羽策的灵体，颜色逐渐变深，由纯净的白色，变得越发黑暗起来。

  余桐此时，方才明白痛不欲生的感觉，她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终于昏倒过去。燕云一见，连忙撤回了灵力，连接水晶球和燕云指尖的白色光柱骤然消失，水晶球也缓缓落回了白色锦盒之中。

  燕云走过去，将余桐扶起，对着手掌吹了口仙气，一颗雪白药丸便出现在手上，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余桐的双目，又温柔地撬开余桐的樱桃小口，将那雪白药丸，给余桐吃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余桐睁开双目，悠悠醒转。她见到燕云，立马就要下跪，燕云连忙把她拉起：“余桐，有话好说，不必如此。”

  “燕云大人，您看到了，羽策他……羽策他还没有和魔王签订契约啊！求求您了，一定要帮帮他，一定要帮帮他啊！”

  燕云看了看余桐，长叹一声，说道：“余桐啊，念你情深意重，我燕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不过，这事难如登天，我只能保证尽力而为，却不能保证一定成功，还请你理解。”

  余桐点了点头，燕云愿意帮忙，已经令她大喜过望了，她又接连道了很多声谢，这才离开了冬神宫。

  等余桐离去后，燕云看着自己头顶上的“冬神宫”匾额，心中思绪万千。她记得赠与自己水晶球的那位旧友，曾经给她读过人间一位才子的词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唉，人间多情，天上寂寞。真真乃‘高处不胜寒’也！”

  燕云腾身而起，向宫外飞去，只留下背后“冬神宫”的牌匾和一宫的森然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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