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柳絮

“大河村扫盲班？”苏大圆看着学校名字乐了，熟悉的配方呀。

  大河村的扫盲班分须眉班和峨眉班，也就是男生班和女生班。男生班的夫子是个头发胡须都斑白的老先生，不苟言笑，面色冷峻。

  女生班的先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皮肤白白的，微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今天入学的新生有十来个，有十二三岁的，有四五岁的，年龄大小不一，都乖乖的站在自己家长身边目不斜视。

  “都进来吧，女生去峨眉班，男生去须眉班。”负责打杂的老苍头打开门，把一众学子和家长让进院内。

  苏大圆和四个女生去了女夫子办公的地方。家长们纷纷拿出了准备的拜师礼，有像她家那样六礼全备的，也有只拿一把芹菜的。

  “读书，读书，闺女家不好好的在家绣花做饭，读什么劳什子的书？能当饭吃呀！”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拽着个约摸十来岁的小女孩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

  “下了学早点回来给老子做饭吃！”那男人说完扭头就走。

  瘦瘦弱弱的小女孩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女夫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穷人家的女儿哪怕是免费读，也有很多不愿意送来的。

  他们总嫌家里少了个劳动力，到最后被逼无奈送来了，也多是十二三岁，匆匆忙忙的读个一年半载便嫁人了。

  楚娘子恭恭敬敬的把备好的六礼送了过去，女夫子看了看，笑容更大了一些，她就喜欢这种把女子读书也当成大事来重视的人家。

  送完拜师礼便是拜祖师，几个小女孩对着孔子画像“哗啦啦”拜了下去。

  拜完祖师就给女夫子行拜师礼，三叩首之后，听女夫子训话，类似于做人要清白，学艺要刻苦之类的。

  接下来便是入班，几个新生坐在了一起便于教导。除了苏大圆自带笔墨纸砚，别的都是学校免费配发的那种。

  苏大圆瞧了瞧，好吧，跟她自己买的没啥区别，应该是一个档次的。

  学校排了三门课，识字、算术、农学。

  识字学三本书，《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至于什么《论语》啥的不在识字班学习的范围内。

  算学，只学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学完就算毕业了。像什么乘法口诀啥的只有准备考功名的男子才会继续学。

  农学就不用说了，种地、种菜的简单流程，都是农村的娃，这种事情一点即过，并不多讲。至于堆肥、选种同样是考功名的男子才会深入细致的讲。

  乡下人并不热心女子进学，普遍认为女子能识两个字便已是天大的恩赐，学那么多不一样是早早嫁人，有什么用？

  分了座位，她的同桌刚好是那个极瘦小的女孩子。离近了看才发现女孩儿瘦得可怕，手腕处的骨头突起了老高，胳膊更是细的惊人。

  头发像鸟窝一样，乱蓬蓬的，苏大圆甚至看到可疑的黑色血迹，还有几只灰白色的虱子在头发上荡着秋千。

  她觉得她应该把她带回家，把她身上的虱子绷清理了，她怕自己被传染上，那东西实在太能吸血了。

  “你好，我叫苏大圆。”苏大圆小声对同桌说道。

  “我叫柳絮。”小女孩声音细细小小的回道：“我是在飞柳絮的时候生的，就叫了柳絮。”

  两人小小声的交换着彼此的信息，苏大圆说自己以前是个傻子，被王大夫治好了才来读的书。

  柳絮说她是程家村的，逃荒的时候娘被人分食了，爹为了救娘被打死了。她自己也差点被下到锅里，现在这个爹是在流民营里认识的。

  当时单身青壮是要被编入厢军的，没爹没娘的孩子也要被送去慈幼局。

  “我不想去慈幼局，听说里面的人会吃小孩子，还会把长得好看的女孩儿卖去青楼，所以才和当官的撒谎说他是我爹。”

  “那他对你好吗？”苏大圆问道。

  柳絮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他让我给他生娃，说我是他养的女人。”

  苏大圆无语了，她觉得柳絮应该去慈幼局，她相信在新皇眼皮子下敢做那种事的人一定会被五马分尸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她眼神哀伤，露出的纤细手腕上青紫一片。

  “安静！”女夫子拿着长长的戒尺敲打着桌面说道。

  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女夫子。

  “我姓花，大家可以叫我花夫子。这一节是识字课，二年级的背《三字经》，一年级的背《千字文》，新生跟我学《百家姓》。”

  全班统共三十来个学生，就有三个进程，这夫子也不是好当的。

  花夫子在沙盘上写下“赵钱孙李”四个字道：“这几日便学这四个字，做到会读、会认、会写。”说完念了几遍，便让她们自己多读多认。

  好无聊呀！她支着脑袋跟着读了两遍，就开始发呆，要是这样过两年，岂不是得闷死，得想个法子把进度整快，争取秋收前结束课业。

  女夫子要求并不严格，只要你把她教的都学会了，她并不管你是睡觉还是发呆，只要不影响别人进学就行。

  苏大圆几乎是发了半天的呆，偶尔给柳絮讲下赵的笔顺，顺便小声的聊会儿天。

  “原来你是程家村的呀，程家村种地很厉害的。”苏大圆说道。

  “嗯，是他们本地人种地厉害，我家的地不行，收不了那么多，不够吃的。”

  “那你中午回去吗？要不去我家吃饭吧。”苏大圆邀请道。

  那个家不回也罢，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回去不一定能吃到东西不说，可能还会被家暴。

  “我，可以吗？”柳絮怯生生的问。

  她不想回去，那里又不是她的家。她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胸口有了微微的突起。

  有好几次她都看到那个男人色眯眯的盯着她的胸脯看，挨饿挨打她都不怕，她惟一怕的便是一辈子拴死在这个男人身上。

  如果不是里正三番五次的去家里找，并说如果还不送娃读书便上报朝廷把他抓走，他还是不会把她送出来的。

  这是一个机会，她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次机会，想法子弄点儿钱跑出去，哪怕是沦落青楼也比呆在这个男人身边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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