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名扬九幽
啪!
案板一打,闻者一惊,但听那书生打扮的老者一捋胡须,眉睛一吊,呀呀唱和,道一出名门子弟密中好!
“彼时那嚣张跋扈地弟子呀,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竟有丧命兽欲之举!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名门望族不可知啊!”
说书先生适时停顿,台下闻者倒也配合,大笑道:“老先生,这名门子弟的风流韵事倒是我等不敢享之,且不知,老先生可能言说言说,让我等之俗人,瞻仰瞻仰啊哈。”
此话一出,顿时逗得众人哄堂大笑,说书先生碍于宗派势力不敢明指,但在场者,但凡不曾有耳疾者,谁不知道说得是何人啊。
此番听得说书先生故布迷瘴,自是来了兴趣配合一二。
对于说书先生来说,真相何如并不重要,闻者知与否亦无需在意,只要台下闻者愿意捧场,死人亦能说活,谁叫他们是靠口才过活呢。
“好!”
老先生豪迈饮下热茶,一拍案板一声喝好,随即接口,“各位莫急,且听老朽将此事徐徐道来……”
说书先生之后的故事不可谓不精彩,甚至还引出了几个发展方向,引得台下众人拍掌喝好,连她们跟前的少女都听得两眼放光。
唯有楚离和楚嫣泠听得心绪复杂。
这说的,便是司徒沅身死无幽山之事,连如何死的,都说中了一半,若非楚离乃故事的另一主人公,怕是得信了这说书先生的故事。
但让她心绪难平的,并非说书先生猜对了不少,而是因着,此事竟传得沸沸扬扬!
此前司徒权拿着印蝶映像前去无幽山兴师问罪,她便心存疑惑,此刻又听得司徒沅之事被编成册,由说书先生四处言说,总是司徒沅在浮翎宗再不受宠,怕也狠狠打了浮翎宗这一大门派的脸。
何况,司徒沅是司徒家子弟,司徒家,抛却浮翎宗掌教家族之身份,其存在在上三幽,亦有百年家族之名。
大家族最是受不得颜面扫地,如今被这般当笑话看,怕是得气死!
听了个半真半假故事的东梦心意犹未尽转回了头,一转眼就看到被自己厚着脸皮缠着要同行的两位美人儿神色平静,似是对说书先生所言之事毫无兴致,再回想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由有些挫败。
小姑娘撅着腮帮子,一脸不甘心问道:“楚道长、楚姐姐,你们不爱听说书吗?”
楚离闻言默默看了她一眼,神色莫辩,却未置发言,而是端过桌上茶盏细细品茗。
楚嫣泠一路上鲜少开口,此时听得少女发问,竟出乎二人意料的解释了下,“非也,然不露悲喜,乃修本之基。”
即便语气不平不淡,东梦心仍是听出了这人在笑话她和那些大呼小叫的散修一般,修为不到家,脸上顿时闪过几分心虚。
楚嫣泠此刻的身姿,着实像家中对自个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
想起自家母亲那不输男儿的个性,东梦心心有余悸的哆嗦了下,随后摇头晃脑甩掉了那道对儿时的自己来说堪称梦魇的身影,心思再度回到了说书先生说到的故事主人公上。
只见她突然朝四周扫视了一圈,随即缩肩探头,上半身俯在桌子上边,抻着脖颈靠近楚离二人,神秘兮兮低声道:“诶!楚姐姐,你知道说书先生说的是何人吗?”
这时候了,还颇为自信的卖了个关子,脸上就差写有“我知道,问我”几个大字了。
不得不说,东梦心的小心思实在是太好懂了,一悲一喜都会在脸上毫无遮掩地展露出来,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就凭她这单纯的性子,怕是要被贼人惦记。
楚嫣泠不欲同小辈般如此幼稚,只当看不见,侧过脸望向了窗外,权当看个风景。
楚离本欲同师叔一样不理会东梦心,可刚想装作低头品茶,余光就瞧见少女如扶摇光般明亮的黑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其身后,护卫阿殷一脸木然,双手却对着她作了个抱拳姿势,其恳求之态,令楚离停下了欲避开的举止。
“咳!”
为免刻意,楚离掩唇轻咳一声后,顺势拿起茶盏饮下一口,才不紧不慢配合询问,“是何人?”
“哼哼!这事本姑娘可是亲耳听到的!这故事的主人公,便是那浮翎宗司徒家的司徒沅!”
少女黑眸转瞬被满足充盈,嘴角勾着笑,显然很满意楚离的配合。
话落却突然拧起了眉,脸上神情非常纠结,眸光几度闪烁,好似在和什么抗争一般。
若非少女脸上因方才听了一耳故事而后兴奋而起的红晕尚有余韵,楚离恐要忧心这姑娘莫不是有何隐疾在身。
下一秒,少女眉目舒展,已然做好了决定,“楚姐姐你…你知道司徒沅吗?”
少女好似说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话音未落便鬼鬼祟祟地往周边巡视了一圈,黑眸随之咕噜乱转,活脱脱一副欲行不轨之事的心虚样。
楚离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会儿,才压低声音问询,“你说的,是何人?”
“哼哼!不知道了吧,嘿!楚姐姐你这可算是问对人了,说起那司徒唔…愿……再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司徒沅”三字在少女口中委实拗口,舌头都打结了,脸上更是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口吻更是熟稔,不仅楚离,连两耳不闻身旁事的楚嫣泠都不由正眼看了一眼东梦心。
此时此刻,二人对少女的身份,已然有了可猜测的方向,东梦心,恐怕是那四家……哦不,三大家族之一的人。
东姓,唯一能与之联系上的,应该也只有东方一族……
楚离借由垂首品茶的举动,敛下了眼里的诧异。
九幽上三,复姓有四,传承百年久,合而浮翎跃九幽,分业成三家,司徒掌浮翎,南宫不复在,东方封城为一主,上官,百年不出隐九幽……
这说的,便是上三幽四大古老家族的兴衰存亡之路。
这般思来,眼前的少女,应是东方家的小公主了。
东梦心被对面楚离那戏谑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有种被人扒光了随意翻看的恶寒感。
看着少女不自在的反应,楚离侧开了视线,主动开口转移了少女的注意力,“东姑娘,你还未说,这司徒沅是何人呢?”
东梦心的情绪来得莫名,一被话头转移,立刻就抛却了方才的感觉,一转眼又借机跑到了楚离身旁坐,自来熟挽上楚离搭在桌上的手臂,兴致勃勃地将自己知道的、听说的关于司徒沅的事吐噜了个底朝天。
“楚姐姐我跟你,司徒沅这人最是道貌岸然,伪君子!心里一肚子恶心人的东西,是个大变态!真小人……”
一开口,什么坏话都往司徒沅身上套,这副愤慨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司徒沅负了她。
不过从东梦心半是愤懑半是不屑半是嫌恶的话语不难听出,东梦心定是与司徒沅发生过口角,不若以东梦心这种大家族出身的小公主,应是极少这般不顾形象去说一个人的坏话。
在小公主的口吻里,司徒沅自小便是睚眦必报的傲慢公子哥,虽是司徒家旁系,然天赋尚佳,在家族里的待遇仅次主家嫡系子弟,连主家庶家儿女见到他都得让三分。
司徒沅此人又自来欺软怕硬,于嫡系中混得游刃有余,司徒家主都对他颇有称赞。
他的一生确如他自个所说的一样,自小不曾被人当众落过面子,旁人见着他,哪个不是退避三舍,唯恐触了霉头。
“司徒沅这变态,十岁就能明目张胆去杀人,偏偏司徒家主那老王八还处处护着,在上三幽,谁不恨那司徒沅,可……”
少女正说的嫉恶如仇,拳头都攥得有些发白,愤恨的眼神欲化实质,含着将司徒沅千刀万剐的杀意。
楚离看得有些意外,一开始只以为是小公主看不惯司徒沅这般肆意妄为的恶人,但现在看来,应是司徒沅做过什么事,而且跟东梦心有关。
“司徒沅……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之事?”或许她以为的口角,远比她所猜测的要严重。
没料到楚离会有此一问,东梦心话头顿时一滞,脸上的神情都为之一变,看向楚离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警惕,有不安,亦有探究和慌乱。
楚离看得真切,突然开始懊恼起来,她何时这般爱管闲事了……
心里刻意忽视的回忆被楚离一句话给勾了出来,东梦心痛苦地阖上了眸,攥紧的双手无力张开,从愤慨到颓然,不过眨眼间的事。
连不欲掺和的楚嫣泠都忍不住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小姐!”
阿殷适时开了口,一转眼便已出现在东梦心身侧,双手揽过一下子失了生气的东梦心,半是强硬搂抱起少女,欠身对着楚离二人道:“抱歉,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恕我们先离席。”
话落,不待二人作出回应,东梦心便被阿殷带出了酒栈,上了停在门旁的马车里。
直到再看不见二人身影,楚离方后知后觉愧疚起来,“师尊,我……”
“无需自责。”楚嫣泠神色不变,连宽慰人的语气都平平淡淡的。
楚离一怔,随即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微启的红唇似要说什么。
“哈~唔!”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地呻吟打断了楚离未出口的话头,下一刻,声音尽数消匿于耳际,再不复见。
“师尊?您这是......”楚离不解探出手,方伸出些许就遇到了阻碍,不可见的结界笼罩在周身,不仅隔绝了声音,连她视线所过之处都是一片雾蒙蒙地看不真切。
楚嫣泠突然往一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皱着眉,眼露不悦地收回了视线,听到楚离的问询,清冷无波地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波动,那是名为尴尬地情绪,“不堪入耳之事.....莫要脏了你的眼睛。”
意味不明地一句话后,楚嫣泠不再开口,任凭楚离试图从结界里探出身去也不曾阻止,耐心等着尝试无果的楚离认命打消好奇,乖巧坐着喝茶,楚嫣泠才满意将心神放在结界之外。
此时的酒栈,却是一片淫笑不断,啧啧论道声里,是说书先生气急败坏地无力斥责,“这这这...有辱风雅!有辱风雅啊!”
“尔等...不知廉耻......”说书先生以袖遮面,垂首痛斥台下修士的不入流之举。
台下居中地一方酒桌之上,一只翅萦流光地蝴蝶振翅驻足于上,仅余声音泄出的光幕悠悠悬在蝶翅上方,而让说书先生难以启齿地欢好之声,正是由此而来。
修士们听到说书先生的话,不以为耻,反调笑道:“老先生,莫要不耻,这司徒沅司徒少爷可是为我等开一全新结契之道,应得我等瞻仰方是,诸位可认同啊?”
“哈嘿嘿嘿…这位兄台所言在理,虽机理不同,却也未曾不可结合,指不定这司徒家的天骄们,便是用此等修炼之法!”
若楚离瞧见,定会震惊不已,因那印蝶之光幕,正是司徒权拿去向宁长凌兴师问罪的留影。
只不过,此只印蝶被人二次刻留,去了多余声音,仅留了司徒沅被蛇兽侵犯时难以扼制的呻吟,便是看不见画面,亦能引得众人热血沸腾,窃笑不断。
放出印蝶的修士眼神滴溜溜转动着,在酒栈里四处乱转,随着呻吟越发高亢,视线随即定格于一处。
光幕这时突然一晃,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众人登时发出不满地切切声,犹在意犹未尽喝道:“兄台,再放一回,让我等好好瞻仰可好!”
修士闻言,一双本就不大的双眼突然眯成条缝,嘴角勾着流里流气地笑意,朝着前方吹了声口哨,“嘿!那边的小娘子,可有好好瞻仰司徒少爷的身姿啊?可想……嘿嘿……”
众人随着他的话语顺势一看,二楼木栏上,一红衣女子正依靠着,头上带着的帷幔完全遮挡了她的面目,双手环抱着一柄长剑,一腿曲起搭在木栏上,另一只脚顺势垂下,随之而下的衣摆正晃晃悠悠摇动着。
听到男修带着暗示意味的话音落下,女子恍若未闻,一动不动,连衣摆晃动的幅度都不曾乱过,好似已经睡着了般。
被无视的男修顿时成了在场的笑话,听着周身不时的轻笑,男修瞬间恼羞成怒,一掌拍桌一跃而起,脚跟一蹬坐凳,人便往女子那边掠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成爪的手利落往女子头上帷幔抓去,下一瞬,哧得一声入肉破骨之音而起,凭空出现的机器直接贯穿男修手掌,男修连痛呼都未来得及发出,就被那红衣女子随手一伸,直接将人拍飞了。
“呸!堂堂男子汉竟要欺辱一女子,不要脸!”
斥责之言却非出自红衣女子之口,楚嫣泠刚撤去结界,楚离一眼就看到了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双手叉腰背对着自己,怒声责骂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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