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楸花之约
昨夜下了一场雨，叫景湖镇从闷热烘烤之中喘了一口气，院中青竹枝叶上蒸出了些饱满露珠，经过夜的洗礼，浸润着空气中的丝丝凉意。
嘀嗒。
竹叶承不住露珠的湿气，趁着晨风之力，将那滚圆甩了下去。
屋内微微凉，不过软被中温度正好，二人互相依偎，呼吸声轻轻，一切都是和谐的。
清甜香气柔和，丝丝缕缕缠绕鼻尖，身子被温暖包围，蒋霁睡的身子发软，舒服极了，抬着下巴将自己鼻尖朝那处香源寻去。
鼻尖蹭到了道士脖颈薄肉，唇瓣落下一吻，白白的尖牙即出，朝着道士颈肉就要咬去。
“......不许咬人。”道士伸手轻轻揉了揉蒋霁头侧卷发，声音有些沙哑，“再睡一会儿。”
蒋霁今日心情好得很，闻言唇角勾着笑，将面埋入道士颈窝里。
偏头沿着道士颈侧朝锁骨瞧去，道士白皙肤面上都是昨夜自己留下的啃咬痕迹。
红红紫紫的一大片......此事还不是怪道士么？！
自从几月前那于淮舟......不对，如今是余泊昼余大少爷回到院中（于淮舟还是叫他们用原来的名字唤自己），自己这宝贝道士的心思就从自己身上飞走了，日日带着蠢鸟和于大少爷出门逛街。
殷渔和于大少爷不在景湖镇的二十年，此处发展飞快，两条长街焕然一新。
如今除了飞花阁、蘅芜苑与原来没有太大差异之外，其余店铺都翻新了，镇口那采芝铺扩的有原来两倍大，老板都变成了大毛他孙子小小毛。
改变最大的要数码头，曹金从前得了马舵主的商股后，第一件事就是翻新码头，还将从前码头那杂房拆了，如今那地方立着一座大阁，牌匾上四个大金字：曹船货运，气派极了。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蒋霁接手了船运，如今已经是‘曹船货运’的大老板了，和如今通河客栈马舵主那方的新掌舵人直接交接。
曹金和花娘二老一生无子无女，蒋霁记恩知报，回到景湖镇那段日子将二人晚年顾得上心，二老也就把蒋霁当成自己孩子看待。
不仅是船商，蘅芜苑蒋霁亦捏着商股，和乌慈以及几个小东家以三、三、二、一、一来分成，这部分得来的，蒋霁和谢意商量，捐到养济院去了。
前五年的时候，上边儿鼓励各地物品流通，赶上个好时候，天时地利人和，蒋霁借机和新舵主一起赶了皇商的趟，赚了个盆满钵满。
知道谢意放不下殷渔和于淮舟，又不舍得叫谢意和自己一起在船上奔波受累，独自出门大半年，回来抱着谢意便啃，拿出自己钱庄票本的时候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
可是这几个月，可怜的蒋霁被道士硬生生的冷落了。
那臭道士如今眼中是只有人龄比他还小的于大少爷的。
吃饭夹的菜是去向于少爷碗里的，扇扇子的风是只往于少爷那边去的。
就说前几日吧，蒋霁清早上起床便给道士说了要去船行处理些事儿，午时要回来吃饭的。
可是处理完事儿急急赶回家，回到家便见院中大家正在吃饭，那臭道士柳叶眼笑眯眯的，还将那大鸡腿分给了于大少爷。
“阿霁？”当时那臭道士见他便站起，一脸茫然，“不是说在外边儿吃了再回么？”
蒋霁气得牙痒痒。
昨日于大少爷带着蠢鸟回余府吃饭，总算是被蒋霁逮到一个好时机。
蒋霁一整日缠着道士，将自己这段日子委屈巴巴喝的苦水一股脑儿吐出，丹凤眸中压抑的泪光，侧面烘托出小蛇的隐忍懂事，叫道士心疼坏了。
“是这样么？”谢意抬手用拇指轻抚蒋霁耳廓，柳叶眼眨了眨，他记得自己每次出门都带了这小蛇的啊，“那当真是我疏忽了，抱歉。”
道士一旦愧疚，蛇妖得寸进尺，夜里便将道士拆吞入腹，吃了个干干净净。
蒋霁今日心情很好。
因为昨夜道士答应他陪他出门玩，就去他从前想去的那一座被薄云环绕、如同仙境一般的自来峰。
越想越开心，赏了道士两个小蛇吻。
“还酸么？”蒋霁抬手翻身，叫谢意睡在自己怀里，温热大手轻轻替他揉着后腰，“若是不舒服，咱们晚几日再去。”
“无碍的。”谢意侧脸靠在这小蛇饱满胸肌上，此刻肌肉没用力软绵绵的舒服得很，“不过要去自来峰，还有一段距离，咱们得备些吃的。”
“那咱们便明日出发。”蒋霁偏头用唇抵住道士额角，“先生想吃什么？阿霁今日做些带着。”
“嗯......”谢意当真是仔细思考了一番，然后道，“阿霁做的都好吃，不过若是说方便带着，还是做些夹馍烧饼之类的，如何？”
“自然是好。”蒋霁靠在道士乌发头侧，声音很轻，“那今日阿霁卤些肉菜和鸡蛋，明日也带在身上配着吃。”
“好。”道士声音带着倦意。
屋外又飘了些小雨，景色朦胧，雨滴轻轻落在屋檐上，空气中夹杂了些花香和泥土湿气，院内安静，正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体温相互给予，抱团取暖，相拥入眠，二人亲昵。
第二日一早，天空澄碧一片，金乌高照，照映的景湖一片波光粼粼。
湖畔气温也喜人，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蒋霁做了一大兜子卤肉和烧饼，手脚麻利的往布袋里边儿装，装好了便拉着道士往院门跑，做出一副要带着道士私奔的模样来。
吱呀~
院门却在蛇妖大手方才触碰到时自己打开了。
“......你们这是？”于淮舟站在门口，狐狸眼眨了眨，身后还跟着殷渔，以及昨日被召进飞花阁，承了‘赵九’和‘赵五’两个名头的小娃娃。
“你们要出门，去哪儿？”于淮舟摩拳擦掌，兴奋得很，“正说着过几日咱们一块儿出门走走呢，这不是赶巧了么！”
“......”丹凤眸压成三角状，蒋霁唇边一颗白牙露出，“今日不带你们，我和先生去的。”
“啧啧啧。”狐狸眼眯着将蒋霁上下打量一眼，学着他语气，“我和先生去的~”
“别这么小气，跟哥哥说说。”于淮舟抬手便要拍蒋霁肩膀，忽然发现自己如今身高拍不到蒋霁，尴尬笑笑，又用自己手肘撞了撞蒋霁，“我带着他们远远跟着，不打扰你和意哥儿，真的。”
“我们去自来峰。”蒋霁身后道士开了口，声音清冽，“如今正值楸花盛开，带着阿霁去瞧瞧。”
“哼嗯......”蒋霁将自己尖牙抵在唇瓣上，见道士出卖自己，转过身用眼神质问道士。
谢意好笑得很，抬手替这蛇妖顺背，弯着柳叶眸哄着：“叫他从飞花阁出些好喝的，和咱们阿霁做的小饼作配。”
“拿些奶茶来。”蒋霁气鼓鼓回身，伸出五根手指朝于淮舟讨要，“五大壶，要冰的。”
“小蛇大开口啊。”于淮舟弯着狐狸眸笑，“那算什么事儿，哥哥再给你加两盒云片糕，两盒芋头酥，如何？”
“我如今比你大。”蒋霁回身拉住道士的手，边嘟囔边往外走，“我们在外边儿等你们。”
院门落了锁，蒋霁和谢意骑着马在前边开路，宿野驾车，阿蟒陪他坐在前室，殷渔和于淮舟坐在车厢里，小赵九和赵五骑着马在车后跟着。
于淮舟一会儿捞开帘子，回头瞧一眼车后那对儿小人，狐狸眼中担忧：“哥哥，要不然叫他们上车和咱们一块儿吧，才学会骑马呢，我不放心。”
“总要练练，车不算快。”殷渔抬手将于淮舟脸侧碎发替他理好，“骑个马都这般忧心，前几日笃笃还说要将他们送回京城训练，那可如何是好？”
“......赵九从前跟着笃笃长大的。”于淮舟放下帘子回头望向殷渔，眉毛紧蹙着，“若要将他送出去，笃笃倒是真舍不得。”
“他如今也是陪着笃笃长大。”殷渔声音温和，用自己指节蹭了蹭少年线条流畅的下颚，“且以赵九的性子，笃笃若是当真叫他什么都不做养在身边，他心中难免多思难过不是？”
可又见少年蹙眉，狐狸眸中不忍，殷渔轻笑一声：“若是不舍，就将他们俩留在飞花阁，我叫宿野调几个乌隼卫过来给他们训训。”
“不成！”于淮舟连忙摆手，乌隼卫训人还得了么？
“他们有分寸，笃笃不必忧心，且叫宿野盯着，无事的。”殷渔将少年拉入怀中哄着。
骑马驾车，路上暂歇，不赶时间走走停停，行了大概五日，带的吃的早在前两日吃完了，又在路上补充了些。
黎明河岸乱石滩，小枣的马孙枣核朝旁边挪了几步，与黑棘的马孙黑豆靠得很近。
谢意扭头看向那小蛇，很快对上小蛇那双亮晶晶的丹凤眸。
“先生便是在此处，将那魔道斩杀的？”丹凤眸弯弯，蒋霁弯唇朝谢意笑，卷翘的发丝在风中轻扬，眸中倾心丝毫不不掩，明知故问着。
见这小蛇没有异常情绪波动，谢意也算放下了心，柳叶眸弯着回了一个笑：“是他自己坏事做尽的报应。”
“那阿霁前世定是个好小蛇。”蒋霁伸手勾住谢意的小指，轻轻晃了晃，“所以此生奖励阿霁遇见先生，待在先生身旁。”
谢意颔首含笑不语，想起了前些日子上那大罗天，天道老头与自己说的话。
前世谢意与蒋霁，的确也是有渊源。
星宿一，也就是长蛇星系中的天蛇星，亦是一颗极为孤独之星，长久以来在它的附近，没有一颗亮星，只有它自己在朱雀星群孤零零的散发着冷寂的红光。
魔神星和天煞星大战，天蛇星一缕星魂在天际运转不慎牵连，最后与天煞一起灰飞烟灭。
谁又能料到，这天蛇星星魂转世，会是天煞转世的天乙贵人呢？
此时晨曦初破，青色长阶高耸入云，一眼望去高不见顶，众人此行的目标，是这天梯的末尾的那座道观。
一路朝上走去，四周视野逐渐开阔，可以透过薄云和微光瞧见山周景色。
道观也被丝丝缕缕的薄云笼罩，仙气十足，自来峰顶的道观旁种了许多楸树，此时正值花期，满树开着淡紫红的花，花多而密，远远瞧去是一片淡紫红色的花海。
“阿嚏！阿嚏！”
浓郁的甜香叫阿蟒眼眶和鼻尖都变得微红，宿野连忙将自己方帕拿出，叫阿蟒捂着口鼻，自己拿了一片大叶子替他扇风。
历经两百余年，自来峰这道观没什么变化，从前谢意和殷渔的寮房如今还空着，日日有人打扫。
谢意和殷渔领着众人逛了一圈，上了几炷香，几人便分头行动，自己走走逛逛。
自来峰山崖，眼前是云雾缭绕的山间，几棵大树顶从白茫茫的雾气里穿了出来，此刻金乌旋照在头顶，视野里金灿灿的，日晖将山间雾气晕染的恍如仙境。
“与从前一般美。”殷渔牵着于淮舟，将自己衣摆摊开，叫小少爷隔着自己衣服坐在山石之上。
可此刻心境不同。
孤寂被爱意填满，叫人感觉心中发暖。
“是啊。”狐狸眸弯了弯，于淮舟偏头，正好瞧见那双半垂杏眸，金光将美人轮廓描绘，“真美。”
“......哥。”两个小子候在不远处，其中一个小个子的轻声唤着身旁那男孩儿，“这里好高，小五害怕。”
高个子男孩儿朝一旁轻轻挪了一步，将小个子男孩儿的小手拉住，垂眸看他，安慰着：“别怕，哥在呢，我自己掉下去，都不会叫你掉下去。”
一朵小花被清风吹落，在空中打着圈儿，被大手的两个指尖刚好捏了个完全。
“哇！”
风一吹，那楸花朵朵飘落，清甜香气更加浓郁，蒋霁喜欢此处，身在此处香甜之境就像被谢意拥在怀里。
可是他还是喜欢道士那个带有温度清甜的怀抱。
“先生！”蒋霁转身，对上了身后跟着自己的道士那双弯弯柳叶眸，丹凤眸随之一弯，“送给先生！”
一朵完整的楸花被大手高高举着，送到谢意面前，蒋霁俊朗面容上边此刻笑意盈盈，丹凤眸弯弯，与谢意对上视线。
谢意垂眸抬手，轻轻接过。
两百年前自己送给烛妩的那朵楸花，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手里。
还有一个比楸花更宝贝的回礼。
那便是阿霁。
我的阿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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