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世外仙姝二【凤栖梧】
子佩见允祥面色阴郁,满脸惶恐,也拉开车帘看了一眼,却没发现任何异样,只是接着问:“怎么呢?怎样安排他们见面?”
允祥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子佩他心中那种无助和悲愤!这一个“粘”字,让他的心彻底冻僵!那是他的皇兄雍正帝秘密组织的内务府特务机构专属的服饰,对外称为“粘杆处”,原本是每逢盛夏初秋,繁茂枝叶中有鸣蝉聒噪,喜静畏暑的雍正帝便命门客家丁操杆捕蝉,故此称“粘杆处”,而实际在其中任职者均是雍正帝藩邸旧人,且个个是训练有素的江湖武功高手,利用绝密武器“血滴子”,四处刺探情报,铲除异己,官居高位,权势很大。朝中凡是被雍正帝粘杆处盯上之人,几乎无人能逃脱罪名。允祥虽早知有此事,但因于己无干,且只关心民生大事,对这样的阴暗伎俩一向不屑一顾,也就一笑置之,权当无有,万没想到今日皇兄居然也派了粘杆处的人来监视自己。想自己一向克己奉公、兢兢业业、忠心不二,却也遭猜疑,更是万念俱灰、心中委屈悲愤异常。他看着子佩那仍带着孩子气的脸,实在不忍心她跟着担惊受怕,又明知风险不小,只得说:“这些事还是从长计议吧!这辈子长着呢,时间多着呢!不急在一时!”
子佩闻言,一脸失望,想了想,忽地满脸绯红,轻声说:“十三爷,这些年来,我们的小女儿襄玉也六七岁了,我们母女不求名分地位,但求平安终老才好,有你庇佑着,自然无碍。只是一来这几年我总是随着你来来去去,少了陪伴襄玉的时间,你公务繁忙自不必说,我也知道你不可以多去小花枝巷,以免留人话柄,襄玉那孩子,还是每天巴望着能见到你呢。我不能总是因着想见你而冷落了孩子,今后可能会少跟你出门了。二来,我……我如今这身子……恐怕……恐怕又要不方便了……”
允祥愣住半天没明白子佩的意思,仔细读着她眉间眼角的挡不住的母性柔情,一如当年那般娇羞,忽然明白过来,笑着叫道:“你又有了我们的孩子?子佩啊!太好了!襄玉聪颖娇柔,如果能再有一个男孩子,咱们儿女齐全,那才是万事畅快啊!”允祥柔声低唤着,将子佩紧紧搂在怀里:“这些年总是觉得对你们母女内心有愧,当这个孩子出生,我会再做安排,或者向皇兄因病请辞,不再做这些俗物,那是就有足够的时间与你何孩子们尽享天伦!”说着,朗朗笑了起来。尽管心中仍是充满阴霾,但那暖暖的阳光又将他融化。
子佩一反常态地柔情似水,温柔地靠在允祥怀里,心中无不悲凉地想,即便那是你不再朝廷里奔忙,难道还真的能离了你的怡亲王府不成?想想女儿襄玉这几年随着保姆生活在小花枝巷里,不能外出,不能见人,不能告诉她实情,甚至不敢对她提起她阿玛,心中酸楚起来,竟不自觉滴下泪来。
“这样吧,子佩,现在熙母妃住在畅春园,那里比紫禁城守卫松散得多,后日又是大朝会,卯时至辰时两个时辰,皇兄及京中大臣都会临朝,防范更是松了好些,你就趁这个时间,轻车熟路,带着曹頫一起,仍旧化妆成小太监进去,让他们见一面吧!只是你需提前与曹公子和熙母妃说明白,时间不可太久,不可有太大声音。还要……”他想了想,艰难地说:“告诉他们,发乎情,止乎礼!”
“十三爷!……”子佩动情地唤着。
若容疯狂了!真的疯狂了!那种无法遏制的疯狂!
即便洞房花烛也不曾有过,即便抄家入狱也在所不惜,那一日,终于盼到了!十年啊,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岁月如霜,是否改变了你我当日的模样?
若容乔装打扮,一身太监的衣衫,满脸的紧张期许,身后是也一并乔装改扮后的子佩,带着易水悲歌的决绝,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孙老太君三步并作两步走匆匆赶出来,拉住他的手,颤巍巍地说:“若容,你……你一定要去吗?咱家经历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今日终于还能得以活命,这已是想不到的意外之喜了,万不能再有任何差错。如今你这样进宫,万一走漏风声,可真的就万劫不复了啊!”孙老太君已年过八旬,丧父丧夫丧子丧孙,又面对抄家革职,种种风浪,终于将老人折磨得老态龙钟、苍老憔悴,全无了当日帝王乳母的尊贵。她身后,是若容之母李夫人、曹頔与百合,以及曹沾、曹霂、天香等几个至亲之人,马绾与曹霈母子亦与家人一起抄家后来到京城,今日却只是在远处屋檐下冷眼观看。
“是啊,儿啊,不要去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如今平郡王府深得万岁恩宠,你长姊曹颊对我们多处照应,小妹曹颖也是经常从四阿哥府中派人前来关照,送衣服用品,咱家总算还能过得下去,再出点岔子,这全家老小可怎么办啊!”李夫人也追出来劝解道。
“二爷,求你再多想一想好吗?”百合一边搀扶着李夫人,一边也跟着劝说。
若容环视了一圈这挚爱的家人,转身噗通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语气坚决:“我自知是不肖之子,对不起父兄在天之灵,才致使今日一败涂地、家破人亡!只是世事我也曾抗争,成败却不能由我!今日,请让我不仅仅作为曹家大树上的一枚果子,请让我真实地做一次我自己!如果不能找到心中那个答案,我生有何欢?”
“你确信你能找到你要的答案?”曹頔忽然上前,沉沉地看进他心里:“如果你找到的答案,却与你心中所想南辕北辙,怎么办?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下去呢?”天香听得此言,亦是心中一震,转眼望向曹頔,不想曹頔也正死死地盯着她,两人目光相对,立刻惊恐地散开。
若容从胸前衣襟中拿出一本书稿,摇摇头坚定地说:“无论是什么结局,这故事总要有个结果!”那书,是他这些时日将前期书稿整理后苦心熬成的。
雪芹被父亲的神态语气震惊,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他走上前来跪在若容面前,说:“爹爹,原本大人的事情,没有我们孩子说话的余地,但今日此事,孩儿有句话不得不说,孩儿多少读过几本书,我想世间事情,并不一定非黑即白,就如同爹爹要追寻的答案,并不一定只有是和否,请爹爹三思,请爹爹答应曾祖母和祖母,无论如何,爹爹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好好的回来!”
若容心中一震,这聪慧机灵的孩子,这善解人意的孩子,他竟一眼看穿了自己诀别的心态,那痴狂灵动的眼神,那出尘超凡的心境,那是当日风华正茂的自己啊!但愿情之一字,不会让他也悲苦一生吧!他犹豫着、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马绾不屑地哼了一声,对若容的行为很是鄙夷。
雪芹的话立时引得孙老太君和李夫人一起泪落如雨,孙老太君哭道:“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你们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你们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当日我原本知道你们两个的心事,不忍活活拆散你们,可是为了曹家,为了救你一命,不得不同意了桐丫头的主意,如今,还是俗话说的,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一句,听雪芹的话,一定要好好回来!”
子佩在旁边急忙道:“老太太放心,我押也一定把他押回来!十三爷一再吩咐,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曹公子如果决定进去,还是快快走吧!颦姐姐那里还在等着呢!”她原本想说,如今已然告知颦如今日若容将与她相会,如若容临时改变主意不去了,那,她还真怕颦如会出点什么意向不到的事情。
子佩所虑极是,畅春园兰藻斋内,陈颦如慌乱不堪,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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