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伤怀时日四【转应曲】

清芬院是坐落在芷园西北的一座相对独立的院落，建造之初只用做曹寅与清客相公们闲谈雅聚的外书房，自从傅家姨妈阂家来到后，只除了大公子傅铄经常与经济、仕途上各色人来来往往，其余女眷均足不出户，安然度日，因为有一边门与芷园相通，很方便傅姨妈过织造府来与她姐姐李夫人相聚，而小姐傅子钰也就可以经常来园中与曹家大小姐曹颊、二小姐曹顼、三小姐曹颖、姑表小姐颦如等一同相伴，或吟诗，或画画，或做针线女工，这六七年间，到也过得和睦愉快。

  康熙四十四年，十四岁的大小姐曹颊在康熙第五次南巡住在江宁织造府时被指婚给镶红旗王子平郡王讷尔苏为妃，并御赐满姓曹佳氏，于是这两年园内只有子钰、颦如、曹顼、曹颖几人，因曹颖年纪尚小，曹顼又是个性格柔顺、崇尚无才便是德的人，唯子钰、颦如二人年纪相仿、惺惺相惜，一处写诗作画，更是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今日李夫人与李桐深夜到来，尤其听李桐细细说明缘故之后，傅姨妈更是震惊得目瞪口呆。那傅姨妈一向是个性格怯懦、言语迟缓、主见不强的人，尤其丈夫去世后，更是全权依赖其姐姐家的男人们照应着儿子生意往来，平生最大的希望也就是能给女儿子钰找个好归宿，她也好颐养天年逍遥自在，而女儿子钰最好的归宿，当然莫过于她姐姐曹家。曹家的两个儿子中，傅姨妈一直取中的是大公子曹顒，这曹顒年纪虽然比子钰只大几岁，但为人老成、通达事理，肯读书求上进，，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一向体弱多病，毕竟是长子，这曹家的家业和前程，终还是他的。可惜事与愿违，曹顒早年就已经与从四品国子监祭酒马家长女马绾有了婚约，这一二年间就要迎娶过门了。

  对于二公子曹若容，傅姨妈虽也爱他容貌出众、文采斐然，但毕竟因为自小深受老夫人溺爱，未免性格倔强、行为乖张，尤其是不喜欢读书，不通达仕途经济，只喜欢跟姐妹丫头在内闱私混，平日只是写写闲散文章、吟吟浓词艳赋取乐而已，如今家业兴旺还好，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是万难支撑家业、寻找生计的，尤其看那曹若容这几年渐渐大了，更是与姑表小姐颦如来往过密甚至不避嫌疑，未免心就更冷了些。

  待听完李夫人详细的诉说后，傅姨妈凭直觉知道，女儿子钰此一去，等于是终身落定，尤其此时儿子又不在家，连找个人商量都不得，因此很干脆地回答说：“不行！这是欺君大罪，万一泄露了是要株连九族的！更何况，这些事情自然应该是外面男人们想办法裁夺，哪里有我们女人出头的道理？子钰还小，若容也未必肯听她的。我看姐姐和侄女还是让老太太去劝劝若容吧！我们母女们权当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李夫人一听，不由又急又气，伤心哭道：“无论怎么说，若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也是你亲外甥，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难道让外甥女去说项，我们曹家还真的就配不上她了吗？人常说，树倒猢狲散，如今我家有难，还没到不堪的地步，太子爷也还肯帮衬我们，万岁更是有网开一面之心，怎么连我自己的亲妹妹都这样狠心起来！”

  李桐心性灵巧，一听即知傅姨妈不同意，是因为从此若容将改名换姓，与曹寅家业无缘，怕子钰终身无靠，因而赶快上前劝解道：“二位姑妈都别说这样伤感情的话！俗话说胳膊折了藏袖子里，开门关门咱们都是李家的女儿啊！二姑妈想想，虽然二弟从此要顶在曹頫的名下，但是还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老太太能不管他的前程吗？更何况自从我公公过世，我家就只曹頔、曹颀和曹頫兄弟，曹颀是庶出，那下流狐媚子的样子一直不被老爷喜爱，家业怎么也轮不到他；如今因着跟太子的渊源、老爷的提拔，我夫君曹頔总会有个安身立命的营生，大老爷的家业，到最终还是都要靠若容来经营呢。我合计着，不会亏待了大妹妹的，姑妈尽管放心吧！至于您虑的另一层意思，我想当颦如那丫头入了宫，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听了这番分析，傅姨妈不由得犹豫起来。

  “嫂子真是女中诸葛啊！这么复杂繁难的事情你都预料到了！”子钰刚刚虽然陪着傅姨妈出来，但因后来话题干系到自己，作为女孩家的矜持，就悄悄回避了，如今实在忍不住走了出来。

  她沉声说：“嫂子足智多谋，但也有料不到的啊！这计策你跟頔二爷商量过吗？你能确定他肯用这掉包之计而不会怨愤你？再有，太子殿下明日如你所言这样回奏就能过得万岁这关吗？万岁经历了多少风雨，什么看不出来？如果太子这样潦草解决而使万岁怀疑这刺客与太子殿下有关，该如何是好？如果若容知道颦如为他而入宫，以你对若容的了解，你觉得他还可能活下去吗？这种情况，谁劝他能有作用呢？”

  她问一句，李桐惊得脸色变一次，此刻已经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冷汗津津，没想到子钰接下来的一句更令她吃惊。

  “颦如冰雪聪明，性情痴呆，她绝不可能答应入宫，答应做出这样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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