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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无为有处四【庆春深】


夜雨无情入小楼,绿窗闲吊小银钩。折损荀袗十年瘦,同怜瘐肠绕指柔。

  那份闲情,不知何日才能再回心头。曹寅忧郁地想。

  曹颀正朗声向他回报说:“叔父,前日您吩咐我去催要来的端午节进内的锦缎银子六百四十二两,内务府拨下来,如今已核准了入了账,交给了頔二哥了。这月的家用连同官内筹备的老爷进京的使用也一并核准了交给了若容媳妇。上月家用节俭出一百多两,这月的用度也少了许多,若容媳妇已将老太太、老爷进京的家内使用并送各处的礼都准备停当了,太太已过了目,说无一不妥,都甚好。”

  曹寅点头,说:“这些日子,你頔二哥身体好些了吗?他媳妇也好些了吗?他们都病了,难为你帮着支应,还打理得很好。”

  曹颀急忙说:“叔父过奖了,为叔父分忧是应当的。二哥这些日子在书房住着,听得说还是气力不济,经常动怒。二嫂子也还不大好,听说老太太不让她管事了,她心里抱怨起来,添了些气恼,如今更重了些。”曹颀偷偷抬眼看了看叔父,见他没有对自己不满的意思,赶紧趁机暗下机关。现在见曹寅独自叹息,曹颀知趣地退了出来。

  曹寅望着刚走出书房的曹颀的影子,心中赞叹异常,刚刚一同出猎回来,这孩子身手矫捷、出手不凡,这次入京,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他去。还有,一定要带曹颙去,曹颙身为长子,且已成家,正是需要出来为家为父分忧的时候,他禀性木讷,不善言谈,但因小时也曾与太子胤礽伴读过些日子,对京城和宫内还是比较熟识的。如今曹頔有病,加上李桐胆子过于大了,家中大小事情他夫妻无所不知,万一上京任职,有一点半点消息走漏,对曹家都是弥天大祸啊。如今最难以决定的反倒是曹若容,他虽看不惯若容那种萎靡萧索、不谙世事的样子,但毕竟是亲生儿子,做父亲的总要为他筹划,只是如今家计艰难,谋官捐职花费庞大,更何况如若容仍这样不思进取,即便出来做事,怕也会惹出意想不到的祸事,但老太太爱如至宝,又新近成家,妻子颇聪明能干,他有意不带若容进京,老太太反对,可如何应对?

  出乎曹寅预料,孙老太君竟然同意此次不带若容进京。

  她笑说:“原本我是想着无论如何要带着若容的,幸亏了钰丫头提醒了我,这万一颦如进宫的事情被若容得知,那还不得天翻地覆?说来,这钰丫头实在是好的,心思又细,凡是又有商量,如今若容在她的劝说下,整日在屋内用功读书,像换了个人似的。”

  曹寅赔笑道:“老太太看准的人,肯定不错。儿还有件事,想请老太太示下。自从太子复立,京里传出八阿哥额娘良妃死讯之后,苏州李织造倒是再没问起子母炮图的事,但这图留在曹府,总是个祸根,母亲看,该如何处置好呢?”

  “为着这个图,桐丫头病一直不好,她是一直主张让他父亲交给八阿哥的,颙儿和頔儿一向同你一起服侍万岁和太子,自然愿意献给太子殿下。这图,是要彻底解决它。我觉得钰丫头做事明白,现又当家,当日的事她也参与其中了,不如也问问她。”孙老太君说。

  子钰来到,一听是子母炮图找到了,欲送出的大事,急忙说:“这是咱家生死攸关的大事,我还小,又是妇道人家,不敢乱出主意,还是请老太太和老爷做主!”

  曹寅笑笑说:“你一向文采斐然,大半的男儿也不及你,不用你出主意,你帮着分析一下,你觉得现在情势如何?”

  “回老爷,我整日大门不出,只在这曹府内,见识短浅,如何能分析朝政情势?偶尔常听我哥哥说,他与太孙弘皙走得很近,太子复立后,似乎万岁爷不是很开心,万一有变,是皇孙嫡传还是皇子当立,愈发不明朗。看史书上讲,明洪武大帝的帝位,也是在懿文太子未能登基后,传的皇孙建文帝。这些变化,可能还是宫内的熙妃娘娘了解得更多些,更何况这些年种种消息传来,熙妃娘娘不仅甚得圣宠,而且在内宫中游刃有余,惠妃、荣妃、良妃都不是她对手,曹家日后的前程,除了大姐姐平郡王妃处外,可能更得依仗熙妃娘娘吧!”子钰慢慢地说。心底不由得叹息,那些消息,那些血腥的恐怖的风刀霜剑的争斗,她不信,实在不信竟是那个与她一同吟诗作画长大的颦如所为。那颦如,那原本是个孤高自诩、目无下尘、不问俗事、幽雅恬淡的女孩啊。

  是不是,宫廷仿佛墨汁,任如雪白萱,只要粘连,必定被染得面目全非?

  这些,如果让若容得知,他大概是宁可颦如早逝的好!

  且不说子钰内心如何纠结,她的话却得到老太太和曹寅的同声赞同,老太君说:“那就这样吧。待我进宫问安时,把这图带给她,让她见机行事。颦如冰雪聪明,一定知道该如何做。”

  于是就这样确定下来,孙老太君、曹寅带着曹颙和曹颀,下月初二启程进京。

  闻知这个决定,曹頔跌足捶胸,气恼异常:“明明是我的前程,都被李桐这婆娘闹的,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曹頔前生有何错处,今生遇到这样的河东狮!”

  李桐把自己关在房里,含羞忍泪,不敢哭出声来。如今,不再有权势,丈夫也不再回来,就连大丫头百合,也是常常往丈夫身边跑,对她也是面上情,她即使哭断肝肠,怕也无人来劝慰半句吧!

  闻知这个决定,若容欣喜若狂,他终于又逃掉一劫。

  他望着忙碌筹备老太太起行动用物品的子钰,忽然想起什么来,无意间问到:“你们常说的熙妃娘娘是谁啊?咱家什么时候举荐了这个秀女?我只知道二十年前,你舅舅李煦曾举荐了一个姓王的江南女子进宫,听得说曾经非常得宠,现在已经封为密贵人了,还生了好几个阿哥,只是这些年老了些,色衰爱弛。这姓王的女子,是你舅母的远房表妹吧?要不然好好地会举荐她?可我怎么没听说这熙妃娘娘是咱家的亲眷呢?”

  子钰惊愕得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吓得如小鼓一样咚咚响,心想,这个呆子,别是自己查到破绽,想明白什么了吧?

  “不管她是谁,都是可怜的女子,一入宫门深似海,白头永巷谁人知!红颜薄命人啊!”若容感叹道,并没有细细追究,就自然地丢到脑后,继续发他的呆,想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里,不会有入宫为妃、为争宠夺利而机关算尽、风刀霜剑的女子,不会有美玉之质而甘落污泥的痴人,他的故事,必定是女怨男痴、风华无两的。

  故事里的女孩,都应当是未出阁的子钰、未历世事的李桐,还有未逝去的颦如……

  罢了罢了,前生的纠缠,总是在三生石畔擦肩而过,错过了机缘。

  可是我不是立意要错过,却总是在这样做,错过了花满枝桠的昨日,如今,又错过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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