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许愿
像你这么难搞的小孩, 没有人要的。
虚妄道人总这么说许念冰,他自己明明也没多大,就二十七的年纪, 年少老成地让许念冰不要老是皱巴一张脸, 会被小心眼儿的大人嫌弃的。
许念冰就回他:“所以你是小心眼儿的大人?”
“……你赢了。”
有了虚妄道人买火车票, 许念冰终于可以坐上了火车,可是这样子刀就不能上火车了,得放到货物车厢去。
虚妄道人就给许念冰的柴刀单独买了个货车票。
两人都穷,坐的二等席, 虚妄道人把自己的行李箱放架子上, 问许念冰:“小孩儿,你没有别的行李吗?就带着一把柴刀?”
许念冰坐在靠窗的位置, 望着窗外:“是,我从家里逃出来的。”
闻言, 虚妄道人顿了顿, 随后在许念冰身边坐下来,叹了口气:“可以跟我说一下你的情况吗?”
“我爸妈在车祸里死了, 我外婆在山上摔死了,我姐姐突然就失踪了, 过了好多天我才发现不对, 拿着刀去威胁邻居,他们才说我姐被他们抓去卖掉了。”许念冰看着窗外说。
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许念冰表情很平静, 甚至看不出来一丝震惊和难过。
虚妄道人只能从窗户的玻璃倒影上看到许念冰的表情, 他伸手摸摸许念冰的头:“后来……你就出来找了吗?”
“后来我找到了卖掉我姐姐的人, 逼他说卖给谁了,他只知道对方有北方口音。”许念冰这时候转头看向虚妄道人,“北方……有多大?”
其实她知道北方有多大, 初就有地理,她知道华夏从秦岭淮河以北算起,都算北方。
她问这个问题,单纯是希望虚妄道人能告诉她,那么大的北方,她需要找多久才能找到许念水?
虚妄道人沉默半晌,随后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们是姐妹,肯定有感应,说不定很快就找到了。”
“是吗?”
许念冰明知道他是个骗子,却还是忍不住相信。
他们坐着火车到了秦岭附近的城市,虚妄道人说,北方的起点就在这里了,只知道一个名字,会很难找的。
只有名字,没有照片和画像,就算有人看见过许念水,又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呢?
虚妄道人带着许念冰去了一些老城区里的店,在一家面馆吃东西,然后大声问着老板,有没有什么被拐走的女孩,漂亮的那种。
老板拿着细长的刀,切着鲜红的肉:“不知道,你去前面的租房介问,还有,我这不做这种生意了,别老来问!”
“好的谢谢老板,加个卤蛋,我家小孩儿正长身体呢。”虚妄道人笑眯眯地说。
付过钱,老板端来两碗素面,碗里只有寡淡的两条青菜,只有许念冰这边多了颗大大的卤蛋。
许念冰用筷子夹起那两根仿佛营养不良的青菜,又看看案板上老板切的肉:“为什么不给我们加肉?”
虚妄道人笑着给许念冰推过去一小碟辣椒酱:“那不卖的,吃不惯的话,可以加点辣椒酱。”
“吃得惯,学校里的面条比这个更难吃。”许念冰看出来虚妄道人不想说,就没继续问了,用筷子慢慢卷着面条吃。
还没吃完,就有人三五成群地从外面进来,大咧咧地进来,用方言说着本地脏话,把椅子踹得东倒西歪。
“老板,来十碗面,不要面,多点肉啊!”小混混甩着恶心的笑容说。
老板切着肉,嘴里叼着烟:“确定吗?”
“老子说了不要面就不要面,你管老子!快点上来,不然就砸了你的店!”
说完,老板继续切肉了,随后小混混看向旁边吃面的许念冰和虚妄道人,尤其那两碗根本没油水的面,啐了一口痰在地上:“呸,穷鬼!”
许念冰没理他,夹起卤蛋,刚要吃,就被人用手拿走了。
“哟,小姑娘别吃蛋了,吃再多也长不出来的!”小混混拿着那颗卤蛋直接塞嘴里,周围的混混也跟着哈哈大笑。
听着那些人的笑声,许念冰换了个手势拿筷子,像握匕首一样。
虚妄道人忽然握住许念冰的手:“没事,我问老板买颗新的给你。”
“……”许念冰静静看着他,缓缓松开手,“不用了,我吃饱了。”
说完,许念冰站起身,走到老板做面条的厨房前,递过去十块钱,顺手拿了一把老板用来切肉的刀,刚才看老板切肉,就觉得这刀不错。
应该比她的破柴刀锋利。
老板正在用高汤烫肉,扫了她一眼,叼着烟含糊说:“小姑娘,人活着别太硬气,会要命的。”
旁边的虚妄道人也过来了:“算了小孩儿,只是颗卤蛋。”
“这不是卤蛋的问题,这是抢我东西的问题。”
许念冰收好了刀,还拿了罐辣椒酱,转身要出门,被小混混拦住。
“小鬼,还打算出去堵我们啊?有本事,在这里报仇啊哈哈哈哈哈胆小鬼!”小混混笑得夸张。
“有本事,你们别出这家店。”许念冰头也不抬地说。
那个小混混刚要动手,被虚妄道人拦住:“兄弟,小孩儿说得没错,你要是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可用不了我们动手。”
小混混气得拿起凳子就要砸过去,结果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肉过来,一共十碟。
“你们要的肉。”
“呸,吃饱了再收拾你们!”小混混招呼其他兄弟坐下来吃,一人一筷子夹着肉就大口往嘴里送。
没看到虚妄道人想吐的表情,随后跟老板交换了个眼神,离开了店。
到了门外,虚妄道人才发现许念冰就站在旁边的巷子口,一动不动地看着里面。
虚妄道人无奈地笑着走过去,刚要带许念冰离开,就看到那个巷子里站着不少人,手里都拿着器械,这可是真家伙,跟店里那些只会吆喝的混混不同。
“你又从哪儿惹的这群人?”虚妄道人头疼地问。
许念冰摇摇头:“他们一开始就在这里啊,咱们进店的时候就在了。”
靠近巷子的青年弯腰对许念冰说:“小孩儿吃完饭就走吧,别耽误叔叔办事。”
“可是我也要办事,我这么小一个,占不了多少位置的。”许念冰指着巷子里还剩余的位置说。
青年干脆蹲下来:“小孩儿,你要是生气那些小子抢了你的卤蛋,我们帮你教训他们,你先和你哥离开吧。”
许念冰看了眼店铺,递过去一罐辣椒酱和一张十块钱:“辛苦你们了,每个人都揍一拳谢谢。”
“哈哈哈哈小孩儿还挺上道,不过辣椒酱你自己留着吃吧。”青年拿了钱,没拿辣椒酱。
然而许念冰坚持给辣椒酱:“这个,砸他们脸上。”
青年:“……”
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小孩儿不是一般的狠啊。
最后青年收下了辣椒酱,催促许念冰和虚妄道人赶紧离开。
两人走远了,虚妄道人确定没人跟着他们,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那些人手里可拿着真家伙呢!”
许念冰抬头看他:“怕什么?我只要希望他们给我做出许诺而已。”
“什么意思?”虚妄道人愣住。
“我外婆说,我的命格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任何人对我说过的话都会成为诺言,要是遵守诺言,那些混混倒霉,不遵守诺言,全给我倒霉。”
这才是许念冰嚣张的底气,花多少时间和功夫报复不重要,只要报复到了就好。
虚妄道人喟叹:“真的是……难怪你小小年纪,这么嚣张。”
许念冰往前走,回道:“我不嚣张,是他们抢我东西。”
这种城村三不管地带,总有着特别的店铺,面馆老板早年做拐卖生意的,拐卖自己店里的客人,后来金盆洗手不干了,就专心做了面馆,偶尔接点私活。
虚妄道人跟许念冰说,那个面馆里的肉大多来路不正,一般人都不会按照老板的肉食菜谱上点菜,只有不知情又嚣张的二傻子会上来就抢最贵的肉。
其实那些肉根本没有成本,蔬菜面才是最贵的。
而租房介那边接手了面馆老板的市场,现在做的就是拐卖生意,两头做,一边介绍生意,一边接单让亲人去找。
变相黑吃黑,可为了资源,大家还不能直接把介端了。
许念冰听了虚妄道人的各种介绍,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你又不是这边的人。”
虚妄道人笑了笑:“我是骗子,本就是流窜在这种地方生存的人,对方是真是假,干的白活黑活,我看一眼就能知道。”
“倒也不必说得这么自豪。”
租房介也在这条街上,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挂着租房介牌子的店面,里面刚好没什么人,只有个柔弱的眼镜男人。
男人戴着副憨厚老实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像个读书人。
“欢迎光临,请问您是买房呢还是卖房呢?”男人挂着得体的笑容热情迎上来。
虚妄道人挡在许念冰身前,伸出手:“你好,我们想问点房源。”
男人扶了扶眼镜:“哦,找人的啊,坐吧。”
店里有个简单的待客室,男人端了茶水过来,给虚妄道人上了茶水后看看许念冰,到柜台后面取了一罐奶粉,冲了杯牛奶给许念冰。
许念冰低头看看,问虚妄道人:“这是骨灰拌的吗?”
“扑哧……”男人一口茶喷出来,“小孩子……想法不错。”
虚妄道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喝你的吧,奶粉值几个钱?”
男人用毛巾擦着桌子,含笑道:“有奶粉是因为经常有人带着孩子来,那些孩子太小了,吃不了饭,有奶粉的话,方便一点。”
方便孩子活到交易的时候。
许念冰端起杯子嗅了嗅:“哦,不是骨灰的味道。”
虚妄道人和男人瞬间被折服了,能知道骨灰是什么味道的孩子,都不是普通幼崽。
“咳咳,行吧,你们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男人收拾完了桌子,笑着问。
“是一个叫许念水的女孩子,大概十九岁,很漂亮,长头发,跟……”虚妄道人刚想说跟许念冰很像,继而想起来许念冰从来没说过许念水长什么样。
许念冰看他一眼,接上话头:“跟我不像,但是,我姐姐有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小嘴巴,柳叶眉,皮肤特别白,小鼻子,大概就这些了。”
男人回想了一下,感叹:“这么漂亮的孩子,如果出现过我肯定记得的,不过呢,最近没有漂亮的孩子出现哦,大多是普通漂亮的孩子。”
“我姐还是个大学生,确定没有吗?或者……脸受伤了?”许念冰不想放过任何可能。
然而男人摇了摇头:“没有哦,女大学生这么好的资源,我们是不会舍得对方的脸出事的,最近来的孩子也都是健全的,没有脸部受伤。”
男人这里有城里所有失踪孩子的资源,既然他说没见过,那就证明许念水确实不在这个城市,他们得去下一个城市找了。
离开的时候,路过那个面馆,许念冰看到那里发生了火灾,面馆老板坐在一个凳子上看着发生火灾的地方,抽着烟。
面馆老板注意到许念冰的视线,转过头来:“哟,小孩儿,还活着呢?”
许念冰看了眼冒烟的地方,问:“他们都死了吗?”
“大概吧,谁知道呢。”面馆老板转回去,继续看火灾处,“小姑娘命不错,两拨人刚好今天要火拼一次,又帮你解决了仇怨,还只收了你十块钱。”
“我也这么觉得。”许念冰说完,就要往前走。
面馆老板的声音远远传来:“以后还是小心点吧,哪里可能永远有人护着你?”
两人走出老城区,去往火车站,等在候车室的时候,许念冰拉拉虚妄道人的袖子:“那个老板说的什么意思?”
“让你夹着尾巴做人,毕竟在外面还这么嚣张的,一般活不过三天。”虚妄道人没好气地说。
许念冰思忖半晌,点头:“好吧。”
虚妄道人诧异:“你竟然听进去了?”
“我只是想,如果今天老板和你都不在,我应该怎么做。”许念冰摸着自己袖子里的刀,“我会躲起来,每天给他们寄一封信,吓死他们。”
“……”虚妄道人捂住脑袋,只觉得头好疼,养孩子真的好辛苦。
买消息是需要钱的,许念冰的钱很快就用得七七,走了四五个城市之后就开始花虚妄道人的钱了。
然而虚妄道人作为一个骗子,他并不是总能骗到钱的,尤其最近两人一直在花钱,没有进账的情况下,更穷了。
许念冰跟他蹲在巷子里,问他:“为什么你作为一个骗子都这么穷?”
“小孩儿注意言辞,我不是穷,我只是太久没开张了,而且你以为找消息很便宜吗?钱大把大把给出去,我心都在滴血啊!”虚妄道人看着自己翻来覆去算了无数遍依旧只有一百块的钱,决定带着许念冰去赚钱了。
别看虚妄道人是个骗子,他本身也是有点本事的——他带着许念冰去给人算命和看风水。
这两样活计来钱快,基本只要对方确实有点什么,就愿意花钱买平安。
许念冰跟着虚妄道人混了几天,不太想干了:“这些都只是在骗人,如果对方真的有事情,你会害死他们的。”
虚妄道人数着钱,低头看许念冰,想了想,拿出一半钱给许念冰:“那这样,这些钱你拿去买点风水书看吧,给人看风水的时候至少不能穿帮,不然咱两可别想混了。”
拿着钱,许念冰愣住:“可是,去哪儿买啊?”
“……”虚妄道人也不知道。
没办法,两人只好去附近的书店,结果书店里还真有这种分类,叫卦周易,只是书不多,而且不知道是真是假。
还好,虚妄道人骗子当久了还算有点底子,分辨了一下那些书,从找出两本算入门的买给许念冰。
两本书很便宜,总共就一块钱。
泛黄的页面画着一堆图,许念冰记忆力好,看一遍就差不多记得了,唯一的问题是,她到了地方,发现并不是所有建筑都会按照风水术上来建。
许念冰第一次去就被难住了,向虚妄道人求助:“书上没有写这种差的风水地该怎么改啊,书上只说风水要相通,这都被拦死了,上不见天下不靠水的,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虚妄道人看着她,叹了口气:“凡事讲究融会贯通嘛,怎么这么死板呢?”
然后许念冰见识了什么叫半吊子还能瞎掰得天花乱坠。
明明是个骗子,却说得好像都挺有道理的,就算是懂风水的人,大概一下子都会被他吓唬住。
许念冰跟在虚妄道人身后,等他瞎掰完了,自己再按照可行性稍微改动一下,竟然真的可以,做了个很简单的铜钱聚财风水阵。
周围的风水形成了圆形的循环,全部聚集到铜钱间,虽说许念冰实力有限,没法兜住铜钱间的洞,不过比原来强了!
拿到钱,虚妄道人立马带着许念冰找消息,发现许念水不在,立马去火车站买票跑路。
虚妄道人很紧张,直到火车开了才松了口气。
许念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废话,咱们骗了那么多钱,当然要跑啊!不然等着他们找上门来砸场子吗?”虚妄道人压低声音说。
“啊……原来你真的不会看风水,都是瞎掰的。”许念冰恍然大悟。
看虚妄道人说得那么厉害,她还以为虚妄道人本身有底子呢。
虚妄道人愣住:“什么意思?”
许念冰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啦,我刚才按照你说的思路改了下,虽然不能完全把那个屋子的风水变成聚宝盆,没那么倒霉还是可以的。”
“欸?你才看了两本书啊,真的假的?”虚妄道人不敢置信。
明明那两本书就讲了些入门的知识,所以许念冰一开始说不能改风水,是因为看得太深,知道那个屋子风水改不到最好吗?
“反正我就会这么多,如果你真的是瞎编,我也顶多给你圆一下场子,完全做到你说的效果是不可能的。”许念冰摊手道。
虚妄道人看着许念冰一会儿,咬咬牙:“小孩儿,咱们先绕路吧?”
“绕路?去哪?”
“去给你找个师父。”
就这样,许念冰得到了第二个师父,由虚妄道人介绍的,他最后还是没教许念冰他的骗术,而是带许念冰去了正统风水师的门下,拜了师。
两人在风水师的大宅子里住下,风水师看起来像个年迈的老人,但听虚妄道人喊他师兄。
“师兄,你……这么老了。”虚妄道人难过地说。
许念冰看看虚妄道人还年轻的面容,又看看风水师,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风水师穿着灰色的袍子,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对两人说:“坐吧,你许久没来看我了。”
两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风水师的屋子是古香古色的园林宅子,依山而建,风水独好,客厅桌椅摆放都按照明代的来。
“师兄,这次来……”虚妄道人看着师兄欲言又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风水师摆摆手:“没事的,说吧,想想你师兄的年龄,还是能活挺久的。”
“我……想给这孩子找个师父,她在风水上很有天分,所以……”虚妄道人看着风水师的模样没忍心继续说。
“徒弟呀,可以呀,小姑娘,过来我看看。”风水师慈眉善目地对许念冰招招手。
许念冰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走过去说:“老先生好。”
风水师笑呵呵地摸摸许念冰的头:“小姑娘,我可不老,我今年才三十二岁。”
“啊?”许念冰看着风水师苍老的面容,愣住了。
“很奇怪吧?”风水师笑着收回手,“我算了半辈子的风水,没想到最后会这样,小姑娘,你先留下来住几日,好好决定,要不要学。”
两人就这么在山上留了下来,风水师年纪很大,依旧坚持在院子里栽种,吃着清淡的食物,只有米面是从山下买的。
多了两个人,米面不够吃了,虚妄道人带许念冰下山采买顺便给许念冰买点生活用品和衣服。
跟风水师说了声,两人走在山路上。
虚妄道人对许念冰说:“我师兄那个样子,是命注定的,他是很厉害的风水师,但是呢,他本身没有天分的,跟我一样。”
没有天分的人,每修炼一层,都是在烧自己的命。
而他师兄的命,快烧完了。
许念冰抬头看他:“没有天分的意思是……”
“我们无法修炼啊,不管知道多少知识,都没办法做到,就好比说,我们都学了画符,可是,你的符会有效果,我的就永远不会产生效果,所以,我成了骗子。”虚妄道人轻声解释。
听了虚妄道人的解释,许念冰缓缓垂下头:“所以,你的师兄是用自己的命在交换风水术发挥效用吗?”
虚妄道人苦笑:“是啊,他不服输,就想做得更好,最后落得跟师父一个下场,修炼的人,总会停在某个地方,想更进一步,就会把自己弄死,以至于,很多算命的大神,都活不长。”
他觉得为了这些去死,不值当。
“那老先生……算了很多风水吗?”许念冰随后问。
“不算多吧,他知道分寸,只是看他的样子,大概,算了不该算的风水,做了不该做的局。”虚妄道人轻声叹息。
下了山后,虚妄道人用轻松的语气跟许念冰说:“小孩儿,你以后一定要记住,那些不能说的、不能做的,就不要去说、不要去做,天道说不可以,那就一定不可以。”
原本这句话许念冰没放在心上,她这时候还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后来,当虚妄道人和风水师都死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所以她往后每一步,都考虑好绝对的得失,绝不越雷池一步,该收的代价就收,不该伸的援手,一定不伸。
虚妄道道人不太高兴,他没有节制地买着东西,除了食物,还给许念冰准备了很多衣服和用得到的生活用品。
许念冰跟在他身后,原本以为他只是难过想买东西,当虚妄道人都开始买许多大很多的衣服后才想去拦住他。
“骗子,你买这么大的做什么?你又没有女朋友。”许念冰按住他的手。
虚妄道人笑着蹲下来:“小孩儿,你十七岁的时候就要长高了,这些衣服……是为你以后准备的,到时候,就不用再来买了。”
许念冰看看那些大件的衣服,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么久……不会放坏吗?”
闻言,虚妄道人愣了一下,继而想了想,说:“那就多买点樟脑丸吧,可以放久一些。”
“好吧,那我要那件。”许念冰指着一件白色的裙子说。
“好,还有想要的吗?”
“不太懂,你挑吧。”
两人大包小包带了整整一车子回山上,就连送衣服的工人都差点跑吐了。
送车子的工人说:“早知道你们要上来,我肯定不接这个单子!”
虚妄道人给了点小费,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哥辛苦,毕竟是给小孩子买东西,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风水师站在门口,笑着看他们回来,没说话。
东西都放到了给许念冰准备的房间里,虚妄道人用樟脑丸放在每一个角落,争取不会有虫子吃掉许念冰的衣服。
在山上住了三天,许念冰悄悄找到风水师,跟他说:“老先生,我考虑好了,我想学,但是,能不能快一些?我得去找我的姐姐。”
风水师在院子里乘凉,抬头看她:“小姑娘,你姐姐……大概需要很久很久很久才能找回来,你有足够的时间,学会我所有的本事。”
许念冰瞬间怔愣在原地,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开口:“很、很久吗?”
“很久,久到你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风水师眼神里带着悲悯。
“可是,骗子说……”许念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她明知道那是骗子说的话。
骗子本来就只会说好听话骗人而已,她知道的,自己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找到对方花了那么大力气抓走的许念水。
风水师慢慢站起身,弯腰摸摸许念冰的头:“小姑娘,后面你要面对很多很多事情,学一点本事傍身,至少能活到你找到你姐姐的时候。”
于是,许念冰在山上留了下来,开始跟风水师修习风水术。
风水术对许念冰而言不是很难,难的是她并不能熟练运用。
这就像看病,病人的病不会按照书上生,每一个地方的风水也不可能完全跟书上一模一样,许念冰缺了见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把那些知识死记硬背下来。
很快,到了第二年许念冰生日的时候,她这时候已经把风水相关的书籍看完了,现在开始看的是其他门类的道术相关书籍。
就是这时候看得太多了,她才什么都会一点,却都不如风水术精通。
许念冰的生日在农历五月初五,一年阳气最重的时候。
风水师早早就用艾草绑起来挂在所有门窗上,还准备了新鲜的煮水给许念冰洗澡用。
小孩子都应该要洗艾草水的。
虚妄道人则是准备了五彩绳,编了手链给许念冰戴上。
三个人像一家人一样在山的院子里过着简单的节日和生日,虚妄道人甚至下山给许念冰买了个小蛋糕。
“今天起,小孩儿你就十七岁了,许个愿吧。”虚妄道人点燃了蜡烛。
桌子上摆着长寿面和红鸡蛋,许念冰看着蛋糕上的十七根蜡烛,闭上眼,许了三个愿望。
第一个,希望找到姐姐;第二个,希望找到父母死亡的真相;第三个,希望风水师和虚妄道人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许完愿望,许念冰一口气就吹灭了所有蜡烛,度过了她最后一个温暖、快乐的生日。
有时候许念冰也会想,是不是她的愿望太贪心了,所以天道才没有应允她的愿望?
风水师在七月的时候死去了,他离开之前,还跟许念冰说,要记得背完易筋经,女孩子学点武术是好事,出去闯荡会安全很多。
等许念冰从书房出来,风水师就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虚妄道人从山下回来,他买了新的米面,进院子看到许念冰站在风水师身边,笑着问:“小孩儿你功课没做好被骂了吗?”
许念冰缓缓抬头看他,有些无措:“我、我喊了老先生很久,他还是没应我……”
听罢,虚妄道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最后变成一张面无表情的、阴沉的脸。
两人站在原地许久,虚妄道人艰难地抬起步子,走到风水师身边,伸手试了试对方的脉搏,无力地垂下手。
山上的大院子举办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的葬礼,虚妄道人一个人就操持了一切,装点灵堂、送棺木下葬、头七迎魂,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做的。
头七那天,虚妄道人守在长明灯前,等师兄回来。
风水师来看了他和许念冰最后一次,笑着说:“没事,迟早有这么一天的,还好,小姑娘很有天赋,学了七七,就算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们也不用担心了。”
虚妄道人看着风水师,挂上难看的笑容:“也是。”
这时候许念冰听不懂,她像父母和外婆死去的时候,脑子不太灵光,太难过了,以至于这些事情好像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大院子里少了个人,许念冰很不习惯,她还会跑去院子,想问风水师问题,到了才发现,院子已经枯败下来。
风水师种的那些花花草草和蔬菜,因为没人照顾,全都枯死在了地里。
虚妄道人开始摆摊赚钱,他背着自己的摊子,走街串巷,很早出门,很晚才回来。
许念冰想跟着他一块去赚钱,他却说:“小孩儿,你还小呢,而且我也很难过啊,让我一个人走走吧,带着你,我特别累。”
他是个骗子,嘴里从没一句实话。
然而许念冰还是信了他,于是自己在山上学习,晚上记得留一份饭给虚妄道人。
转眼又是十月,山上开始下雪了,许念冰早上起来,发现推不开门,从窗户爬出去,才看到满院子都是深深的雪。
虚妄道人不在,她只能自己扫掉那些厚厚的雪。
扫了一天,许念冰都没扫完,在傍晚的时候,她开始做饭,然后听见了有人闯进来的声音,于是拿起菜刀过去一看,发现是受了伤的虚妄道人。
“骗子!”许念冰冲过去,取下围裙捂住虚妄道人身上的伤口,“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
虚妄道人一把抓住许念冰的手:“你先走……他们冲我来的,没必要搭上你……”
“什么?你得罪了谁吗?”许念冰握紧菜刀,“我帮你解决他们。”
“可是,你要活着找到你姐姐不是吗?”虚妄道人爬着坐起来,“许念冰,我命注定要死的,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我陪不了你很久,你带上行李,快走——”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把刀从外面扔了进来,刚好插在虚妄道人的腹部,明明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只打了虚妄道人。
许念冰被溅了一脸血,完全反应不过来,明明……人的身体还热着,怎么就……死了呢?
外面传来声音:“进去找找,别让那骗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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