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一章 高尚与卑鄙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白色的手术室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
洛素仪睁开双眼，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旁边一群女护士看着她，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洛素仪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脑袋里的记忆上一秒还停留在祝施久一个手刀击晕自己，下一秒画面就转到了这里——这是一间医院的单人病房，跟寻常的医院没什么差别。
“我这是……怎么了？”
洛素仪虚弱地开口，费力地坐了起来，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已经被换过了，她身上的衣服是一件干净的病服，而且身上也没有之前测试过后的异味，她微微嗅了嗅，不仅是身上，头发也香喷喷的，这是一种酒精夹杂着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酒精味来源于自己脑袋上的纱布以及医院内空气中特有的味道，沐浴露和洗发水则是来源于自己身上。
“谁帮我洗的澡？”洛素仪问道。
“不知道，反正是一个小伙子把你送过来的，他把你送过来的时候，我们简单给你做了一下杀菌处理，帮你换了衣服后就开始手术了。”
毫无疑问，把她送过来的人是祝施久。
那么是祝施久帮她洗的澡吗？
想到这里，洛素仪把手伸进了裤裆，检查了一下，自己仍然是处子之身。也就是说，祝施久的确只是想要确保她的安全而击晕她的。现在回想起来，那的确是一个非常理智的操作。
只不过……洛素仪当时真的只是想洗个澡啊。
她压根儿没有想要自裁的念头。
毕竟她答应过祝施久，至少等到手术结束。
她虽然情感被抹杀了，但晚上就进行手术了，这么点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很合理，这的确是他的风格，太谨慎了。”
洛素仪没能想到祝施久是为了不暴露他自己的情感状态才选择击晕她的，反倒觉得这就是他会做的事。
“总之你先好好休息吧，手术进行过程中给你打了强效恢复剂，大概三天时间就可以拆纱布了。总之这只是一个小手术，不用担心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洛素仪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记忆非常平静。
这是一种，她此前的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平静状态。
以往的其他时候，自己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的事都会被她毫米级的记忆力给记下来。
二十多年的人生全都装载在她的脑海中，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体验，只有超忆症患者能够切身体会到每一秒钟都有记忆不断争先恐后涌现出来的感觉。
就像是一套电脑同时播放二十多年来每一秒钟的视频，而且还是超清版本。
而现在，她的记忆海平静了下来。
主动回想，仍然能记起毫米级的记忆，若不主动回想，大脑就不会受到突然跳出来的记忆攻击。
她颤抖着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嗯？你流泪了？”
正在给洛素仪旁边的吊瓶换药的护士注意到了平静的洛素仪的异常，这个本该被情绪抹杀的洛素仪，自眼角处流出了两行泪水。
洛素仪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果然摸到了一手湿润的液体。
她说道：“这不合理。我现在情绪很平静。”
护士笑道：“人体，很神奇吧？”
“科学手段注射的药剂只是限制了你们的情感，但是，限制只是限制，世上总有情感热烈到突破了生理限制的人。你现在估计就是这样，你对治疗超忆症的执念太过深刻，以至于你的情感在你发现超忆症治疗结束后的一瞬间突破了限制，这是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
“是这样吗？”洛素仪的泪水根本止不住，擦干了又流，擦干了又流。
她干脆不擦了，再擦就是浪费卡路里。
“药换好了。对了，你有两个朋友过来看你。他们现在还在门外等着呢。”
“朋友？”
洛素仪能想到的人就是祝施久和傅司都。
果然，护士出去后把他们叫了进来，二人空着手进了病房，什么也没带。
一时间，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旁边的检测仪器还在滴滴作响，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动静了。
三人沉默了半晌后，还是傅司都先开了口：“手术成功吗？”
“手术很成功。我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会来看我。”
傅司都说道：“我当然会来看你，因为我明天也要接受手术，我需要确认组织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治疗超忆症，从而判断我的绝症是否有治愈的可能性。”
好吧，这很合理。
祝施久说道：“帮你洗澡换衣服的，是我认识的一个女人，她叫苏婵。为了防止等你情感恢复后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先跟你说明一下。”
洛素仪本身也不在意这种问题，在祝施久解释过后，她点了点头。
“我的超忆症被完全治愈了，我现在客观感受前所未有地好。只不过……好像我的身体突破了情感抹杀的生理限制，促使我在超忆症治疗完毕后无法停止我的眼泪。”
其实刚进病房祝施久就注意到了，还在奇怪为什么洛素仪在哭，而且还是十分诡异的一脸平静地流泪。
洛素仪说道：“如果我的情感没有被抹杀的话，现在应该是喜极而泣的感动状态吧。”
祝施久听后稍稍有些吃惊。
她对超忆症的执念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啊，竟然能够突破生理限制促使身体分泌泪水？
“傅司都，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有话想对祝施久说。”
傅司都看了看祝施久，又看了看洛素仪，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于是他说道：“那我走？”
在极度理智的状态下，确认了洛素仪的手术很成功后，他便决定不再滞留在此。他不知道祝施久跟洛素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反正雨他无瓜。
洛素仪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于是，傅司都离开了。
病房内就只剩下祝施久跟洛素仪。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好长时间内，就听见洛素仪突然间开口问道。
“药剂并没有将你的情感完全抹杀？”
祝施久身体忽地一僵。
就见洛素仪说道：“我听护士说，只要一个人的情感过分热烈，就能突破生理限制。我现在因为我的执念消解而流泪，那你是否是因为想要拯救我而选择脱离队伍来阻止我自裁的呢？不是因为情感惯性，而是因为你的情感没有被完全抹杀。”
“所有考生当中，你最善良、最热情、最乐于助人，为了让更多的考生通过测试，你连到了测试的最后都不肯放松，反而去检查其他考生的身体状态，可以说你是我人生当中从未遇到过的有着高尚节操的人。”
“我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以热烈的情感突破生理限制的人只有你了。你其实是因为情感还在，所以选择阻止我自裁的，对吗？”
这并非证据确凿的事实，而是洛素仪的猜测。
祝施久刚要开口否定，但下一瞬间，他想到了这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他完全可以把人畜无害的圣母形象深刻在她的心中，让她无条件信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更多人，让事情变得更好。
甚至……欺骗她的感情。
……祝施久恍然间发现，自己真的好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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