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匪患
崇文劝道:“爹,妹妹好心,你便带上吧,二伯家米面管够,咱们拿去并不算稀罕物,红糖却是他家没有的。”
王宝山思来想后,确实是这个道理,便答应下来。
而且,木槿让王宝山去探病,并非单纯的做人情,而是正好打听打听外头的情形。
自从乱起来之后,他们小半年没有出过村,尤其近几个月,连跟外头的接触都没有,并不清楚外头形势。王崇远在县衙做事,就算不是核心人物,但消息总比他们普通老百姓灵光,王宝山此去正是一个了解外头形势的机会。
他们说话的功夫,饭食也端上可桌。
别说天天馋肉的崇武了,就连木槿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新鲜炖出来的肉还冒着热气,比她空间里真空包装的鸡腿可香多了。
没有多余的水,家里没办法种菜,所以锅里头并没有添菜,反而一大锅子肉,闻起来喷香。
王宝山夫妇先拿起筷子以后,大伙也不多说,纷纷开吃。
崇武动作快,先在碗里夹过一只鸡腿放到木槿面前。
姐姐平时疼他,在粮食紧缺时还念着他长身体饭量大,时常替他开小灶,崇武心里念着她的好,第一时间就把好吃的夹给她。
周氏见了,打趣道:“二郎长大了,真疼你姐姐。”
崇武很不好意思,闷下头吃肉。
木槿把自己碗边的两个鸡腿给王宝山和王李氏一人一个。
她偶尔会在王家吃饭,有时候吃杂粮馒头还好,家里一人一个,若熬粥吃,王宝山和王李氏总会给几个儿女盛上满满一碗浓稠的粥,自己喝的反而是稀粥,他们应当补补。
席间王宝山把刚刚商量的事情跟王李氏说一嘴。
王李氏同样觉得有道理,只不过很心疼闺女那些红糖,但一想到红糖总比小米来的好,咬咬牙答应下来。
大伙好不容易吃到油腥,一个个动作飞快,生怕自己慢一些肉就没有了。
连木槿都如此,她从来没有觉得肉食会这样好吃。
崇武还想把汤喝掉,却被王李氏给制止住,汤同样是好东西,她准备留到明天蘸着糠饼再吃一顿。
崇武虽然没有尽兴,但还是老老实实把碗放下,安慰自己明天还能碰到油腥。
木槿在他们收拾碗筷的功夫先回家一趟,假装回去拿红糖,另一方面,她离开半个多小时,总不放心双胞胎。
回家看到他们睡的香香的,才又锁门往王家去。
回到王家时,王宝山正从茶壶里倒水喝,他怕自己身上有味,特地把味道散一散。
又过十来分钟,王宝山才终于起身拎着红糖去王宝兴家里。
他叫门时,王宝兴一家已经拴好门准备睡觉。
村子里今晚闹泱泱的,好多人家正忙着劈木柴,比平日睡的晚许多。王宝兴等着明日栓柱过来,他倒不用急,按着往常一样的时间休息便是。
当王宝山敲门时,王宝兴唬了一跳,他还以为外头又闹贼了,见到是王宝山才松气。
“听崇文说崇远伤着了,我过来瞧瞧。”
王宝山把手里的红糖递给王宝兴。
说实话,王崇远受伤之后还是县衙里懂医理的人帮忙瞧过,县太爷又赏了一副药给他,他才能平安到家。
城里乱作一团,夜里常又贼人打劫,被劫过几次后,县城几家大夫干脆闭馆回家了,不然下一次再遇到贼人,万一连性命都搭进去就不好了。
好多人受伤,只能生生捱过去,要是捱不过,那就是命。
王崇远服完县太爷赏的那一副药之后就再没有药可以用,只能在家养着。
就是天天有小米吃,好的却比往常慢许多。
王宝兴拿着红糖,说:“你咋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赶紧叫起王崇远来:“崇远,快出来,你四叔来瞧你了!”
王崇远受伤之后精力不济,早早就脱衣睡下了。他媳妇听到声音推了推他,才慢慢转醒。
又在媳妇的帮助下慢吞吞穿上衣裳,才打开门出去。
王宝兴对儿子说:“你叔知道你伤着,给你拿红糖过来了。”
他跟王宝山亲缘是同族里头最近的,加上王宝山老实脾气好,两兄弟处的很好,便不跟他客气,直接把东西收下了。
王崇远没想到他在如今还能拿出红糖来,他在县衙做事,自然知晓城里的粮铺、医馆、杂货铺在这几个月前后关停,普通百姓也好,大户人家也罢,都靠着手里头的存货过日子,有钱都买不到红糖。
他受伤之后,本来想寻些红糖或者红枣补补血来着,结果在城里根本买不到。
王崇远还是有些门路的人,至于没有门路的就更不可能。
王崇远双手下垂迟迟不敢接过,原因无他,王宝山手里的东西实在太过珍贵。
王宝兴看到儿子犹豫,将手里红糖递给崇远:“你四叔不是外人,收着便是。”
一来,两家关系真的亲近,既然王宝山已经把东西拎过来,肯定是真心实意的;二来,儿子因为缺医少药伤口恢复极慢,他想让儿子尽快恢复,免得落下伤。
大不了以后老四(王宝山)家有事,自家多出力便是。
崇远见到父亲的示意,才把东西拎过去。
王宝山见王崇远动作缓慢,问:“崇远可有延医买药?我瞅着你的伤势并不算轻吧。”
王崇远听罢,皱起眉头来。
“四叔你们长居王家村并不晓得,五六月粮食没收时还好,等粮食全收下来,官府连赋税都收不齐,城里粮铺的存货卖的一干二净之后,城里便彻底乱起来。那些铺子到九月份就已经关的七七八八,医馆多坚持个把月,奈何城里太乱,即使有官府镇着仍有不少人趁火打劫,城里现在连个大夫都找不到。”
王宝兴附和:“我单知道外头已经生乱,却没料到县太爷眼皮子底下都会发生此等事。粮铺里头有粮食,贼人惦记是理所应当的,可医馆怎么碍他们眼啦?”
王崇远要没受伤,王宝兴当然不会关注城里医馆开没开,但儿子一负伤,到处延医请药一无所获,他便生出不少怨言。
“县衙从九月往后再不曾发过饷银,得亏咱家家底厚才让孩子继续在官府卖命,听崇远回来说,有些家贫的同僚早就另谋差事了。”
在县衙做事听着风光,可除县太爷主簿这类有品级的官吏之外,剩下都是普通人,为家里挣钱混个温饱而已。
县衙发不出饷钱,第一个月人们还能坚持坚持,第二个月勉强支撑,但到第三个月、第四个月,人们再也坚持不下去,要么给大户人家做护院去,要么给人家做账房去。
毕竟他们在县衙做事,总会有几分人脉在,所以谋个差事比寻常人简单些。
崇远是坚持到最后一批才离开的,他身上受着伤,坚持到现在已经算仁至义尽。
王宝兴也说,事情平定下来之前不打算让儿子回县衙了。
他有自己的考量。
崇远说过,因为发不出饷钱,衙役和府兵还剩下三成,他们县不时有土匪揭竿而起或者突然冒出一群贼人,整副担子压在这么点人身上,此次儿子不曾伤及性命,可下次却不一定这么幸运。家里就崇远一个成年的儿子,小儿子才十三岁顶不起事,崇远要有个好歹,对他家来说简直灭顶之灾。
所以,王宝兴坚决不肯再让儿子回县衙。
崇远一开始还犹豫,县太爷清正廉明,待他们这群手下亦十分爱护,奈何各种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他总想多做些事报答县太爷的知遇之恩。
当初他因为上头没人,在县衙做事许多年都不曾得到晋升,还是县太爷调来后他才有了一席之地,崇远从未忘记县太爷的恩典。
但王宝兴在家说一不二,崇远即使心里不乐意,也不敢再回去。
王宝山觉得二哥做的对,他说:“你爹想的没错,要是其它衙役都走的差不离,你就算回去也不过是给土匪送人头罢了。”
王宝山一提到土匪就恨得牙痒痒,要没有那群人谋财害命,天赐怎么会死,他闺女又怎么会守寡。
王崇远跟着出去剿过许多次土匪,那群人从前大部分都是良民,后来地里收成少,官府还要收赋税,家里支撑不住才纷纷落草为寇。
这一部分人只为糊口,一般不伤人性命。
还有一部分就是原先已经做了许多年土匪的人,比起那逼不得已落草为寇的,这一部分人要更加穷凶极恶,抢完东西还不够,还要把人全杀掉。
而且老土匪比新土匪更加狡猾,给官府带来的压力更大。
当初许天赐父子遭遇的就是这群人。
崇远感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要只有他们一个县城受灾还好,府城或者京城总不至于坐视不管,肯定会开粮仓救灾的。可现实是,整个西北或者整个北方都大大小小被旱灾波及,崇远听府城过来的官吏闲谈说他们北方旱成这样,南方一些地方居然还发起洪水来。
这种天气简直百年难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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