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送战友

夜幕刚刚垂下，天空毫无征兆的飘起了雪花，如同飞羽一般在黑夜中肆意飞扬，通信营的食堂灯火通明，里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我提议一年兵再集体敬退伍老兵一杯！

  梅班长喝得醉醺醺的站起身，手中的啤酒瓶摇摇晃晃酒都洒出来不少。

  顾嘉明不胜酒力已经倒在了桌子上，确定留队的张超华从口袋掏出一盒硬中华，挨个散烟，有的人还在喝，即使感觉多了也不愿意停下，有的人在笑，笑的眼角全是泪水。笑着笑着就哭了。

  李辉一只手托着脑袋，他觉得头好晕，印象中自己从未喝醉过，可是现在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喝多了吗？

  眼前的人影重峦叠嶂，酒杯觥筹交错，越来越模糊，看来好久不喝酒确实酒量不行了，否则怎么会头晕乎乎的呢。

  李辉，喝一杯吧！

  李辉醉醺醺的仰起头原来是连长，李辉还是第一次看到连长喝酒，连长刚刚和几个退伍老兵喝了一圈眼神已经迷离，看来有些多了。

  来～～～

  李辉刚打开拉环举起啤酒，连长已经仰起头咕咚咕咚把一瓶灌了下去。嘴角的黄色泡沫顺着喉咙流下，苦酒入喉穿肠而过，李辉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酒仿佛黏在手上一动不动。

  连长……

  连长仿佛没有听见把一整瓶啤酒灌下，李辉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连长哭了……

  虽然自己喝多了，但是能清晰的看到连长放下酒瓶时满脸的泪痕。

  哈哈哈哈！

  连长笑着拍拍李辉，可是就是一句话不说，面庞，眼眶通红，他紧紧的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哭出来。

  对不起，连长……

  李辉突然嚎啕大哭，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周围还在吵闹的老兵一瞬间安静下来纷纷转过头，梅班长，大友班长，超华，还有一年兵，二期士官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眼含热泪。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原来是这个意思，李辉一下子明白了去年送老兵时的那种感觉，这回是真的不会再见了，此地一别成了永别！

  别哭了……

  顾嘉明不知何时站在李辉身旁，拍着他的肩膀，他能明白李辉此时的心情。

  他是可以留下的，而且留下会有光明的前景，可是人生就是这样吧～～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选择了回去继续读书，那就无法继续留在这里和大家并肩走下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

  李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仿佛只有这才能让大家原谅自己，他最后选择了离开这个自私的想法，把连长营长还有梅班长黄英，那么多帮助过他对他有期望的人，让他们失望了。

  我哭了吗？

  我怎么会哭呢……

  一定是酒太辣了，对！

  肯定是酒太辣了！

  后来的事情李辉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周围好多人大家都哭了。

  等到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休息室的椅子上，顾嘉明在一旁打着呼噜。本该十点后熄灯的宿舍楼一片灯火通明，李辉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第一批退伍的老兵现在要出发了。

  李辉拍拍顾嘉明，使劲的抓着他的胳膊摇晃了几下他才爬了起来。

  怎么了李辉……

  顾嘉明酒还没醒，一脸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休息室的窗户敞开着，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李辉出神的望着食堂的方向，那边此时依旧灯火通明。他知道是炊事班在煮水饺，这是退伍老兵的最后一顿了。

  滚蛋饺子安心面！

  吃下这碗水饺，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李辉此时酒醒了一大半，他抓起窗台上的积雪抹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下。顾嘉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辉一巴掌雪糊到脸上。

  你干嘛……

  顾嘉明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脸气呼呼的从座椅上站起身。

  你看现在的时间……

  李辉指着墙上的时钟，顾嘉明一下子明白了李辉的用意。

  一点半，第一批的人要走了，我们该去食堂送他们了……

  走吧～～

  火车车厢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车轮摩擦过铁轨的哐啷哐啷撞击声。

  周媛媛在下铺抱着枕头睡得正香，吴之翻来覆去睡不着，从上铺坐起身掀开窗帘看着外面，好像这样能让自己能容易入睡些。

  外面一片漆黑的世界，完全看不清，也来不及看清眼前的风景，就一闪而过。

  望着这无尽的黑夜吴之蓦然神伤。如同看了一场悲伤的电影，内心无限落寞，可就是说不出来为什么。

  或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吧，去陌生的城市，见陌生的人，经历自己不曾经历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现在经过的城市，一直在路上，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来的这种未知的的感觉，让自己惶恐害怕又那么期待向往。

  一觉醒来后天也该亮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到南通了。

  回家了～～

  等到明天的这时候，李辉也会背上行囊搭上火车回来了！

  北半球的美国。

  你说蒋迪啊，她回国去见她的暗恋对象了！

  纽约的地铁总是那么多人，车厢里各种打扮的人都有。凌忆靠在栏杆上呆呆的望着前方，她还在想着昨天凯伦的那句话。

  如果蒋迪能见到李辉的话，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阔别了六年再次相见，这种久别重逢的场面真的很难想象，她会很高兴，然后会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吧……

  午后的阳光落在凌忆的脸上，她好像并没有那么失落，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好像李辉对于自己而言真的过去了，这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列车轻轻摇晃，调皮的小孩在地铁里面跑来跑去，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照进车厢，晒得人懒洋洋的，窗外银装素裹，带着针织帽裹着灰色围巾的人上车下车，车厢里面人永远人满为患，似乎从来不曾少过。

  这里是纽约，大苹果城。

  这里刚下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地铁到了时代广场，凌忆戴好口罩走下站台，她今天突然很想来这里看看，来看看这个只在电视里出现过的地方。

  纽约的时代广场，东京的涩谷，上海的人民广场。这三个是全球人最多的地方。

  也是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

  凌忆仰着头看着前后左右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巨型建筑，街上的行人多如牛毛，自己甚至都不用走路他们就会裹挟着自己前行。

  她选择今天来这个地方是有原因的，她记得两年前，李辉就是十二月三日入伍的。而且他俩曾经许过一个愿望，就是一起去一趟这三个地方，纽约的时代广场，上海的人民广场还有东京的涩谷。

  那一年，两个人一起看完王家卫的那部春光乍泄，电影最后那段镜头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脑海，这么多年一直不时闪现。仿佛眼前又浮现起张震一个人站在海边，一个人静静的眺望着远处的灯塔。

  一九九七年的一月，我终于来到了世界尽头，这里是美洲大陆南面的最后一个灯塔，再过去就是南极，突然之间我很想回家，虽然我跟他们的距离很远，但那分钟我的感觉是很近的，我答应阿辉把他的不开心留在这里，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讲过什么，可能是录音机坏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两声很奇怪的声音，好象一个人在哭。

  这段台词仿佛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永远的在那里。如今自己终于和电影一样了，一个人孤身来到了当初两个人许诺的地方，一切就结束在这里吧！

  毕竟。。。。。。。

  也该彻底忘了他了！

  有人说，如果你要写离别，就不能只写离别！

  真正的离别用笔是写不出的！

  这一夜的通信营大家都没有入睡，不止是通信营，整个一三八旅其他兵营也是如此。过了十二点退伍老兵陆陆续续背上行囊走进食堂，吃最后一次饭，昔日的战友没有一个入睡，每当一个人离开他们都会从床上爬起来，他们的常服都没有脱下只为了时刻能爬起身去送他们。

  李辉记不清这一晚他抽了多少根烟，流了多少次眼泪，好像这两年的眼泪都在这一晚流干了。

  不知不觉雪停了下来，天亮了。

  顾嘉明扛不住困意趴在无线连连值日的桌上又睡了过去，李辉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雪停了气温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隔壁有线连门口几个人拎着行囊走出来，这个点是福建的退伍兵要离开了。

  周恬恬站在老兵的身后，此刻的她换上了便装，两年的军旅生涯在这一刻就要宣告结束了，握手，拥抱，互道珍重，几个人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周恬恬刚走两步就看到前方无线连的门口坐着一个人，眼尖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人是李辉！

  是在等我吗？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脑海里还是闪过这个念头，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即使不是在等自己那又如何！

  周恬恬放慢脚步走到李辉面前停住脚步，眼前的男孩依然望着远处发呆，丝毫没有察觉到周恬恬就在自己身旁。

  想什么呢，大诗人？

  声音一下子把李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李辉下意识的转过脸，周恬恬笑盈盈的拎着行囊站在一旁，换了便装的她自己都差点没认出来。

  你。。。。。。

  李辉一时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周恬恬如此青春靓丽的样子，又或许是反应过来这是最后的见面，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相见了，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周恬恬看着李辉吞吞吐吐的样子，紧张的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自己，内心竟闪过一丝怜惜，是不舍，是喜欢，亦或是母性天生的怜爱之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周恬恬放下背包向前走了一步，伸开双手抱住了李辉。

  台阶下其他几个退伍老兵默默的站在那里，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断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

  离别的时候，一定要用力一点。

  多看一眼，也许就是最后一眼！

  多说一句，可能就是最后一句！

  保重。。。。。。

  李辉没有说再见，他知道即使说再见，也再也不可能见面了，与其说不可能实现的话不如祝福她！

  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bye！

  相比李辉的含蓄，周恬恬倒显得落落大方许多，如果不能拥有，那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就永远不要忘记，这就是她！

  望着周恬恬慢慢消失在视野里，雪地上空留着几行踩过的脚印，好像到了剧终散场的时候了。

  战友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周恬恬也走了。

  就剩下自己跟顾嘉明。

  江苏的车票是上午，他们也是连队最后一批离开的。这也意味着没有人会送他们了，因为他们送的那些人都离开了。

  东边初现朝霞，李辉拎着行李跟顾嘉明一前一后走进食堂，炊事班班长还有其他几个老兵都站在那里等着他俩，他们俩是最后的客人。

  一直在等你们呢~~~

  班长笑眯眯的从后面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整个食堂的食客只有他们两个，李辉看着空旷的食堂愣愣的出神，这里承载了自己这两年所有的记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如今要说再见了。。。。。。

  快吃吧，要不水饺就坨了！

  顾嘉明大口的吃着水饺一句话都不说，眼睛里满是泪水，一滴，两滴，不断的滴进碗里，但他愣是一声不吭，任凭眼泪往下掉也不说话。

  这是李辉第二次看到顾嘉明流泪，上次还是演习以为自己差点死掉的那次。

  顾嘉明。。。。。。

  李辉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陪了自己两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一直以为顾嘉明是个极度冷静的人，从不在别人面前表露任何的情感，没想到连他也~~~

  吉普车缓缓停在食堂门口，两个人知道他们离开的时候到了。

  谢谢班长。。。。。

  两个人弯腰鞠躬，当他俩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何时，梅班长和连长他们还有连队的其他人都来了，站在后厨的门口。

  梅班长走上前一把搂住呆若木鸡的两个人。

  你们俩是不是以为没有人送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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