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探口风
一瞥见程程，我妈疾步上前，将他前前后后、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两圈。
“姑姑，你找啥呢？”程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确定你只是，只是单纯觉得鞋不合脚？”
“不是不合脚，是这种运动鞋根本不适合跑步！我们今天要跑五千米，我怕奶奶给拿错了，害她白跑一趟！”
我妈抚着心脏，长长地喘了口气，叹息道，“你可吓死我了！”
“怕啥？”
“我以为你又淘气把哪儿给蹭着了！”
“姑姑，主要是我有个秘密，就想第一时间告诉你！”
“啥秘密？”
“就是，我同桌，就是敬浩然，他真的有女朋友了，而且应该是敢让他周围人知道的那种！”
“啊？”
“别这神情啊！”
“哦，你，”我妈忐忑地问，“你咋知道的？”
“我本来是想借他手机给奶奶打电话，可是我一扭头，瞥见他正跟人发信息呢！”
“跟女朋友？”
“呃，应该不是吧！”程程思忖着自己不经意间看到的。
“应该不是？”
“就是，我看的时候，他正编辑信息说，‘你要是把我有女朋友这事捅出去，我就退学！’”
我妈凝神静气地听着。
“然后我就激动，还特紧张，我就赶紧溜！我当时唯一的念头：这事我只能告诉你！而且必须第一时间就跟你说！所以就马不停蹄地找班主任借手机！”
“你激动啥？”我妈虽然笑着，可心头也开始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惶恐。
“就以前吧，我以为敬浩然对圆圆有不良念头呢！我还想着，只要他有点人性，他就不会把这事说出口！”
这话，差点让我妈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但也成功让她卸下了些许不安。
“程程，你记着啊，这种事，可千万不能跟圆圆往明白了提！”
“我明白！”
“还有，今儿这事，你就当啥也没看见过！咱心里有数就好！”
“嗯，我知道！”
“那就好！”
“对了，姑姑，那，将来圆圆长大以后，总不至于不让她交男朋友吧！”
“那也不至于，现在就急赤白脸地，跟你高中同学里物色吧！”
“也对！我的同学，我都看不上，更别说圆圆了！”
“程程，圆圆现在小学都没上完呢！可不能为了她将来能有男朋友，打现在就给她灌输这种思想！”
“嗯！”
“你现在呢，也别想东想西的，姑姑可盼着你考进清北呢。”
程程面露难色。
“到那会儿，圆圆也懂事了，你那些同学，也都大学毕业了，你再把他们介绍给圆圆认识还差不多！”
“姑姑，你这意思，劝我考清北，就是为了让我做一个成功的媒婆？”
我妈被程程那一本正经的神态给逗乐了，呵呵笑着，狠狠地点头。
“那我怕是拼了老命，也不见得就能成吧？”
“你就当是为了给圆圆找男朋友呢！”
“那不还是媒婆嘛！天啊，我太难了！”
“不难不难，你只要拼命学，那就是探囊取物！而且，说句实在的，考不到理想的大学，你连媒婆都当不好呢！”
“我才不要当媒婆呢！”
“哈哈，不是有个词，叫‘跨界’嘛！搞不清其他行当的跨界，就是自寻死路！可是很多人根本没机会深扒其他行当呀！所以，媒婆呢，应该不能只局限于介绍男女朋友的那种职业！应该是整个行业互通的媒介人物！就像古代的文臣和武将，这就是典型的矛和盾呀！谁来调和这矛和盾呢？只有皇帝！所以，皇帝也就可以说是治理天下的媒介人物啦！”
“你可真能忽悠啊！”
“小孩儿，你还需要继续历练，然后才能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忽悠你啊！”
“姑姑，我就想不明白，你到底哪儿来的信心，敢跟我定一个清北的奢望啊？”
“也不拘于清北，只要全国排名前五、前十的，你随便考一个！就当是为了给你找个投缘的妹夫呢！”
“那……唉，姑姑，你使错劲了吧！”
“怎么使错劲了？”
“这份鸡血，你应该给圆圆喝！别鸡我！我觉得我努力个差不多就行了！我爸都说了，只要我考上大学就行！”
“你爸是怕你压力过大！”
“那你就不怕？”
“所以我不光带你去疯，还会给你自由做主的时间啊！这叫劳逸结合！以前，你爸忙的时候你也在忙。等他看见你的时候，你俩就都闲下来了，所以他才觉得你好像一直在玩！”
程程的神情复杂，他没料到，最懂自己的竟然不是父母，而是姑姑。
“姑姑，那我，也没必要非得考清北吧？”
“人啊，一辈子总要见识过更高和更广的世界，才能扩充自己未来的空间吧！”
“这是，几个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的人生，你做主的时候已经来了！你将来会拥有怎样的江山，就看你现在给自己储备了多少能量！”
“还，我的‘江山’！”程程嗔道，“我又不是皇帝，哪儿来江山！”
“我们每个人的江山呢，说白了，就是这十几年的学习！”
“学习是江山？我没听错吧？”
“没错！学习就是在自己打江山，同时，父辈还会把自己的能量输出给你！就像给车加油一样！你是那辆汽车的话，你爸妈就是加油站，学习就是在给你加油呢！”
“哦！那姑姑呢？”
“我是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啊！油加满加不满的，我都有工作痕迹。但对你而言，加满油，你就能如愿到达目标点；要是加不满，你就极有可能半路上就歇菜了！”
“好像是这个理儿！”
我妈这结合实际的忽悠功，忽悠得程程这个花季男孩瞬间找不着北。
“姑姑之所以给你这儿使劲，就是想着，等将来，姑姑离开这个世界了，就要麻烦你罩着点圆圆了！要是有人敢欺负她，你动武也好，动脑也好，你就都不带怕的！可要是你自己都自顾不暇，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的，你还哪儿来精力照顾圆圆啊！”
“唉，好好好，我努力，努力！考最好的大学！做最好的哥哥！”
“这才对嘛！”
“唉！”程程不禁仰天长叹。
“别叹气，我们白家列祖列宗都会为你加油的！”
“还是不要，麻烦列祖列宗了吧！”程程有些怯。
“那就，我们自己加倍努力？”
“好吧，高考为刀俎，我为鱼肉，姑姑是砧板！我加倍努力，让自己变成尽可能多的美食！”
他以最无奈的躺平式努力，豪爽地干了这一大碗鸡血！
文学方面的知识，他能“运用”到自己生活中，这就是亲姑姑的初步计划。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程程，你今年的任务，就是拿下英语，争取追赶超你的同桌！”
“怎么这么难？”
他刚痛饮的鸡血，瞬间在体内逆行，直冲脑门。
英语可是他曾经深恶痛绝的科目。他觉得自己能赶上进度就已经是极限了。
“等下次，敬浩然用英语发信息的时候，你就能看懂了呀！”
“姑姑，”程程笑嗔，“你不是一直教我们，‘非礼勿视’嘛！”
“主动偷看当然不礼貌啦！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像今天这样不小心瞥见呢！你不是怀疑敬浩然，对圆圆有啥不良念头嘛！”
“其实，姑姑，我一开始还觉得敬浩然挺不错的呢！”
“现在呢？”
“感觉，他也就那样吧！”
“看吧，这就是你进步之后的眼界！等你彻底搞定英语和语文了，你的眼界还会更高一筹！”
“主要是我觉得吧，就敬浩然他爸妈那样儿，就光看那身材，我觉得他俩肯定都不是穰茬！要是真嫁了他家，圆圆这样没心没肺的，肯定，重量都不在一个级别！”
我妈嗤嗤笑着，泪花不由自主地蹦出眼眶。
程程没料到自己只是畅所欲言，竟然惹出了姑姑的泪水来，同时又听到上课铃响，他即刻“收尾”。
“姑姑，我还有第三件大事需要你尽快去做！”
“好，你说！”
“就是，”他故作矜持了不到三秒钟，迎着我妈热切又忐忑的眸，才突然道，“今天的作文，拜托姑姑啦！”
“啊？”
我妈还没反应过来，手上便多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程程笑逐颜开地道，“姑姑，也不急，你可以先逛，去跟姑父约个会，消消停停地共进午餐，然后再慢慢构思、打草稿！等晚上，我再亲自誊写！”
程程一边说着，一边往学校里面退去。
“姑姑，回去再看吧！外面太冷，不方便你思考！我上课了啊，晚上见！”
“你不是怕奶奶找不着跑鞋，”我妈也大义凛然地扬声道，“纯粹就是想让我帮你写作文吧？”
“是的，女王陛下！”
见程程做着鬼脸跑开了，我妈依然在风中凌乱。
“又被小孩子给坑了！”
她兀自叹着，笑着。
来电铃声也没能及时将她拉回现实。
得知我妈来过医院，沈立峰再也坐不住了，他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联系我妈。
这一周来，我妈为了谨守聆儿的嘱托，刻意避开与沈立峰的联系、见面。
可是今天，沈立峰近乎哀求的口吻，让她也不禁动容。
算算聆儿的出行时间，估摸着聆儿目前的动态，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出面，帮聆儿探探沈立峰的口风了！
果然，沈立峰的憔悴相，与楚阅微所描述的一样。
“姐，聆儿联系你了吗？”一见面，他便急切地问。
我妈轻轻摇头。
沈立峰瞬间泄气，眸中的亮光一闪而过，双手捂脸，半晌不语。
“立峰，聆儿呢，从小就雷厉风行！这次，我也是在她临行前才知道的！”
沈立峰仍用双手捂脸，默不作声。
“聆儿的父母，大概就是大龄被催婚催得紧了，为了结婚而结婚的一类吧，可以说，没有什么感情！加上重男轻女的思想，聆儿在小时候，一点都不被陆家人重视！就算被爷爷奶奶虐待、苛责，被堂哥欺负，聆儿的亲爸也只会指责她们娘俩，抱怨是聆儿娘俩不懂得孝顺他父母，不懂得让着他家人，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沈立峰缓缓抬头。
“华年老师曾经想，为了聆儿有个完整的家，就忍着点！但孩子是当妈的底线！”
迎着沈立峰求解的眸，我妈强行吞下了自己的满腹心酸。
“聆儿五岁那年，为了抢聆儿的红包，聆儿的堂哥竟然把聆儿头都打破了。他家人还开心地夸孙子能干，挣了不少压岁钱！对聆儿却冷言冷语地说，‘小孩子可不能瞎说！谁不知道被打要躲开点呀！不知道哪儿撞破的，却来冤枉别人可不成呀！’”
沈立峰双拳紧握，青筋暴露。
“七岁那年，聆儿再次回老家过年。大年三十，又是那位堂哥，又来抢聆儿的红包。他把聆儿推进雪堆里，后来又把雪球偷偷塞进聆儿的衣服，导致聆儿大年初一凌晨发高烧！”
“那，那堂哥，多大？！”
“就比聆儿大两岁！”
这些事，沈立峰可从未听聆儿提起过。他叹道，“有些坏蛋是天生的，也有后天培养的！”
“半夜三更，老家找不到一颗药，华年老师只能给聆儿物理降温！等到天亮后，想去给聆儿找医生，她的爷爷奶奶却不耐烦地说，‘小孩子发烧很正常！大年初一去医院，以后一年都会不顺！你赶紧过来烧饭，让孩子在院子里晾会儿，自己就好了！’见华年老师坚持要去医院，他们又说，‘一个女孩子，干嘛花冤枉钱上医院啊！’”
“真是愚昧无知！”他紧握的拳头，最终也只能落在自己腿上。
“聆儿爸也命令华年老师，必须听他父母的！”
沈立峰终于叹息着不敢吭声，只不过他的双眸已如充血一般。
“后来，华年老师自己联系了出租车，自己带聆儿去了医院，打了三天的点滴，才算退了烧！那三天，聆儿娘俩在医院，相依为命，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的一样！最后，还是仇老师一路找来，才把她们娘俩接了回来！”
沈立峰的拳头紧握，甚至发出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
“从始至终，聆儿爸，始终与他的父母家人同一阵营，既没有去医院陪她娘俩，也没有一通电话问候。就是到现在，还在怨怼华年老师太自私，太不懂得孝顺老人！”
“愚孝！”
沈立峰愤恨不已。此刻，他似乎理解了“穿越”一词的真实功能了。
堂妹沈丽鸣经常说，“我要是能穿越回去，我就会……”
他曾经一度觉得，那丫头肯定是看电视看魔障了，竟然拿一个虚构的词当真了！
可眼下，他觉得自己也很想穿越回那个年代，他要替聆儿痛扁那一家人！
当然，他也料想不到，自己真会等来那么一天，只不过不是自己穿越，而是那家人“穿越”到他眼前！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他还需要更多聆儿不想告诉他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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