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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毛线(2)


小学二年级的作业大多以书写为主,没什么技术含量,却也讨不了巧。

褚酌夕老老实实一笔一画,写完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点,贺从云早就睡着了。隔着阳台的玻璃门,趴在屋里的地毯上,连灯都没拉,那猫便蜷在他身边。

于是她第二天起床后,第一时间便是用小木棍隔着阳台捅了那边两下,见人迷迷糊糊地算是醒了,这才去洗漱。

早餐依旧是面包片和煎蛋。

褚酌夕提着书包下楼的时候,褚绍宏正在门口换鞋,听见动静抬起头———他头上的毛线已经完全将整张脸给覆盖住了,比昨天看到的还要密密麻麻,褚酌夕压根儿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只是本能地靠近他。

果然,不出所料的,他笑了一声儿,极轻,又伸手揉她的脑袋,很是温柔,像每一个做父亲的人那样慈爱的抚摸自己孩子的脑袋,随后催促着她去吃早饭。

临出门前还特意折回来,像是生怕她忘记,指着门口的雨伞,“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有雨,待会儿去学校记得把伞带上,回家的路上别淋湿了。”

随即不等褚酌夕回答,揣着钥匙上了车,没一会儿院子里的引擎声便远到听不见了。

周秀珠自始至终都忙活在灶台前,像是有一道固定的程序,差不多的时候,拿出一份打包好的早餐放到她手边,像昨天一样,一如既往地叮嘱,“待会儿给小贺那孩子拿过去。”

随后再次擦起灶台,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隔壁你杜阿姨,今个儿一早又跟她丈夫去研究所了,也真是心大…”

褚酌夕麻木地啃着面包,同时去看周秀珠忙活的背影———妈妈脸上的毛线也已经伸到了后脑勺,便连昨晚仅剩的一只眼睛也给盖住了。

她冷淡地收回视线,迅速吃完,跳下椅子,拿上贺从云的那份三明治,“我去学校了。”

一如往常。可这回周秀珠却忽然朝她扑过来,在玄关前陡然抓住她的肩膀,手里的抹布依旧牢牢攥在手里,蹲在她面前,单薄的肩膀抖得像是打破了程序的,快要崩坏的机器。

“不要惹你爸爸生气!”她道,声线哑的不成样子。

“你爸爸说的对!昨天确实是你的错!医院那种地方…怎么可以到处乱跑呢?还差点儿撞到医院里的病人!”

“还有!就算不想上学…也不能装病!你爸爸工作忙…不是每次都能因为老师的电话跑去接你的!今晚他回来…你要记得跟她道歉…以后也不能这么做了…好不好?”

褚酌夕面无表情,低着头,始终注视着她脸上的黑色毛线,并且因为周秀珠紊乱的情绪,从而开始疯狂蠕动起来。

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更无法对一堆怪异的黑线产生情绪,即便她是妈妈。

许是她冷淡的眼神刺痛了她,周秀珠先是一顿,面上的黑线也因此颤抖了一瞬,随即扭动的愈加疯狂,最后伸手,将她一把推下了玄关处的台阶。

“什么眼神?你这是什么眼神!”她像是被激怒,膝行几步上前,将还没彻底站起来的褚酌夕一把揪到眼前,“你也觉得我没用?你也这么觉得…你也…你也这么觉得…”

“可是凭什么?我是你妈…我是你妈!我就算再没用也是你妈!”

“我…我…我也想出门的…我也想…可是…可是我不敢…我不敢…”

又开始了。

褚酌夕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平静地注视着周秀珠始终拽着她衣领的手,“我要迟到了。”她道,像是一潭常年不流动的死水,石头刚扔下去,不过一会儿又归于平静。

周秀珠一愣,几乎像是觉得烫手般陡然松开她的衣领,随后抱膝缩在墙角的鞋柜旁,洒进屋内的阳光将她栗色的卷发镀上一层金色,睫毛颤抖着从臂弯里抬起来,偷看玄关处重新捡起书包的褚酌夕,小小一只,还没门把手高,忍着疼,一声不吭地换好鞋,临走前听话地拿上一把伞。

“夕夕…妈妈对不起你…”她像是觉得愧疚,将头埋的低了些,声音小的可怜。

直到褚酌夕打开门,又像是被重新启动了程序,“路上小心点儿…注意车…过马路的时候记得来回看…有陌生人给你糖也不要拿…”

“哐当”一声儿,门关了。

贺从云依旧蹲在门外,今天倒是没画圈儿,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直到褚酌夕递上三明治。

贺从云沉默地嚼着。煎蛋三明治,他这一吃就是大半年,都快吃吐了,却没抱怨,只是略显艰难地跟上褚酌夕的脚步,含含糊糊道,“下半年我就上一年级了。”

褚酌夕没答。

“我也上栗子小学,跟你一样,”

褚酌夕依旧没答,反而加快了几分脚步,直到在岔路口跟贺从云分道扬镳。

后者有些不高兴地盯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直到终于意识到快要迟到,这才倒腾着小腿往幼稚园的大门跑去。

贺从云的爸妈实行的是放养以及糙养结合的机制,实则是因为太忙,跟随工作变动才在遂宁住下,身边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帮她们带孩子,于是两个人轮流回家,排的跟值班表似的,确保自家儿子的确还活着,并且身体没什么大病。

直到贺从云升上小学一年级,两人终于在开学当天完成合体,打破了邻里邻居对于她们其实早就离婚了的谣言。

作为走读生,褚酌夕没什么东西是需要大人帮忙带的,人到了就好,况且熟门熟路,又离得近,于是报到当天一个人就出了门,谁知迎面正好撞上贺从云一家,大包小包的,还开了车,像是要搬家。

双方对视了一瞬,褚酌夕刚要走,下一秒就被拎上了车。

“哎呀!小夕呀!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阿姨吧?”方舒云向来自来熟,此时正坐在副驾上,扭着半个身子看向后排的两个小豆丁。

驾驶室的则是贺从云的父亲,贺启安。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话不多,整个车厢几乎只能听见方舒云喋喋不休的声音。

“哎?你今天开学,你爸妈怎么没送你呀?三年级了吧?不过也没事儿,阿姨帮你一块儿捎过去也是一样的!”

“对了!我听这小子说,他这几个月的早饭都是在你家吃的呀!真是太麻烦了!”

“阿姨跟叔叔去年的时候实在是太忙了,只好拜托你妈妈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这不,今年稍微闲一点儿,都给了他钱让他自己买了,没想到还是在你家吃,你看这…阿姨都不好意思了!”

褚酌夕摇头,看了她两眼,准确的说,是看她脸上的毛线。

贺从云的妈妈脸上也有毛线,他爸爸也有,黑漆漆的一团。

事实上,她上次见他们已经是去年年关的时候了,平时压根儿碰不到,直到现在,她几乎已经忘了她们长什么样儿,于是只是沉默着摇摇头,车厢里的氛围一下子冷下来。

方舒云看出这孩子是个沉默寡言的,就跟她家那口子一样儿,得推一把才滚一滚。

可她实在长得标志,圆溜溜的眼睛,梳着俩羊角辫儿,穿着小裙子,刘海儿整整齐齐的,坐在那儿,叫人看了就喜欢,何况还总送她家这臭小子上学,就是性子吃亏。

不过现在好了,俩人同一个学校,以后连放学都能一块儿了,就算她不在家,也能安心不少。她这才想着把人拎上车,先拉拉好感。

“那个…小夕呀!阿姨想拜托你件事儿,你看行吗?”方舒云搓着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足够祥和。

然而褚酌夕只能看见一团交织在一起的黑色毛线冲着她,好在话里的语气是和善的,于是点点头。

方舒云见状顿时一喜,“就是…你看这臭小子吧…”她说着捏起贺从云圆乎乎的小脸儿,冲着褚酌夕,“…才刚上一年级,什么都不懂,学校的环境也陌生…”

“阿姨跟叔叔时常不在家,就想麻烦你,以后上下学的时候能不能等等他,就把这臭小子当成你书包上的那小挂件儿,嗯?上学的时候把他带过去,放学了再带回来?你考虑一下,怎么样?”

贺从云闻言皱起眉,秀气的小脸儿干脆褶在一起。他哪里有这么没用?

却还是就着她老妈的手,看着褚酌夕,手里的魔方也不转了。直到后者犹豫着点点头,他这才挣开方舒云的钳制,一门心思重新埋回手里的小玩意儿里。

开学一周,贺从云开始发现褚酌夕的不对劲。

学校里总是有人说她的坏话,说她没礼貌,不认人,见了老师也不会叫“好”,认错了人,帮她纠正回来,下次照样认错,一点儿教训也不吃。

有老师怀疑她是不是脸盲,可是褚酌夕从前不这样,班里的小朋友她也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打电话给她爸,也不见成效,况且他爸又是医生,要是自家女儿真得了病,怎么可能不带她去看?于是一来二去,便成了“撒谎精”,“没礼貌”,就是故意跟不喜欢的任课老师作对。

贺从云很好奇,于是放学路上故意指着一家刚开业的超市问她。刚开业,却没换装潢。

他问她,“站在收银台前的老板是男是女?长发还是短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没有去她们小区前的公园里下过棋?”

于是他发现,褚酌夕是看不见一个人的脸。

能看见他们吃什么,穿什么,是男是女,长发短发,却唯独看不见脸,只能去听,去闻,不熟悉的话,也就怎么都认不出来了。

可她对学校里的小朋友却不这样,路上的猫猫狗狗也不这样。

上次他家的“小咪”走丢,还是褚酌夕帮他找回来的。猫长得这么像她都认得,若非是看不见,没道理认不出人来。

贺从云迄今为止活在这世上的仅有的五年里,还真没遇见过这样的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又生怕褚酌夕走丢,要是有人假扮成她爸妈,说不定会把人骗走。

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磨了她两个星期才让她勉强答应下来———以后放学就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等他,如果不是他来,她千万不能走,谁来都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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