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拨正26
天光熙明，停云昨夜几乎没怎么睡，翻来覆去的望着破旧的床顶房梁发呆，直到风鸢起床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她才隐隐有些困意，可惜要起床了。
她揉着混沌的头起身，在床上枯坐着。
风鸢的动静又轻又慢，生怕吵到她，停云呆了一会儿后便自己下了床，穿好了衣裳，等着风鸢洗漱完毕后来帮她盘发戴冠。
她墨发披散，坐在桌案边，目光落在了她那顶最爱的银冠上。
这顶冠子，还是老头亲手给她打的，机关巧妙精美绝伦，一戴就是八年。
她的思绪翩飞，恍惚间回到了那段在不空谷时的日子，短短一年，却是她人生中再也不会拥有的惬意安宁。
风鸢推开隔帘进来时，就瞧见停云坐在桌边发呆，便上前喊了她两声。
停云回神后，对着她笑道：“束吧。”
……
停云一行人出了客栈便一路向北而去。
车马不疾不徐的沿着繁荣热闹的商路走了一日，终于远远瞧见了西南九城中最富华的蓉城了。
青石城门屹立，城墙上挂着彩色锦幡，迎风飘荡。
停云今日不坐轿子了，她于步辇上遥遥望去，商路行人来往，城门处熙熙攘攘，有许多商贩小摊在那摆摊吆喝，人潮拥挤在城门前，有行人于边上的茶摊喝茶歇脚，也有的在马厩换马，不少妇人带着孩子卖着自己做的衣服被料，来往的商旅几乎都会去买上几条，毕竟再往南的南疆气候不定，指不好突如其来一场雨，浇得透心凉，衣物带多了也浪费行囊，倒不如现成买几件，省事省力。
蓉城是大奚接壤南疆的重要通道，曾经饿殍遍地的荒凉之地，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繁华堪比大奚临安的城，只是这土房稍逊色一筹。
等她接手了，定要改改。
车马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城门口，城门守卫将其拦住。
“出行需令牌，否则不予通过！”
“什么令牌？”陆野坐在马背上，腰背精瘦神姿玉颜。
停云侧眸看了他一眼。
出行令是她定下的规矩，每家每户愿于南疆通商者，都可以有一块铜制的通商出行令。
“若没有出行令，麻烦各位绕路去官道，蓉城恕不接待。”守卫握着长枪对着他们微微颔首行礼。
陆野挑眉于马上垂眸看着他:“这是什么规矩？”
守卫不卑不亢：“这是南疆王后定下的规矩。”
此话一出陆野哼笑着转头看向了坐在步辇中端庄清冷的停云：“这里是大奚境，你听南疆王后的规矩？”
他见停云亦是垂眸看着他，眸底烁着微微寒光。
那名守卫却接着说道：“是王后把西南救活了，我们自然愿意听她的。”
陆野勒着骏马缰绳，将它往回拉了几步，那双凌厉冷冽的眸中透着森森寒意看向停云:“那这位王后可是好手段。”
在城门口摆摊的妇女笑呵呵的接话：“可不是有本事？从前商路没通时，每年都要饿死好多人，朝廷也不管我们，都快人吃人嘞，现在啊，多亏这条商路，大伙日子好过了。”
她身边还做了两个卖陶罐和手扎编篮的妇女，脸上挂着朴素无华的笑容，一边做着活一边唠嗑。
卖陶艺的妇女沾着满手的泥大声道：“就是啊！王后在南疆一直替妇女争权，从前我听说南疆的女人只能在家生孩子若是生不出男孩，还会夫家那去喂蛊，太可怕了！后来王后废除了这个规定，鼓励妇女出门赚钱！这不你瞧瞧，商路上来来往往男人女人都有！”
“就是啊，王后写信给了都护府提议，西南也跟着试行，这一试都吃得上饱饭了！”手扎编篮的妇女笑得眼睛都弯了。
陆野转眸看了停云一眼，她眼角眉梢都含着不带丝毫攻击性的笑意，她眸光温柔的看着那些喜笑颜开的妇女，是他不曾见过的风采。
“看什么？”停云忽然转头，冷冷看着他。
陆野愣了一瞬，收回目光将头瞥到了一旁，也不说话。
停云拍了拍步辇的辇轼，抬辇的工人动作轻缓的将她放了下来。
她起身衣袂随风飞扬，走到那些妇女面前缓缓蹲下身，一边看着她们的货物一边笑着问道：“八年前我来过这，一片荒凉，如今繁华至此，真好。”
她低声喃着，不知在同谁说。
陆野也下了马，走到了停云身边。
那位卖陶罐的妇女先是看了看风华绝代的停云，又抬头看着英姿飒爽的陆野，似乎懂了些什么，将满手的泥往一边的湿布上擦了擦，随后拿起了一对陶偶递给停云：“这位娘子，买一个同心偶和郎君永结同心啊！”
停云一愣，她身边的陆野也愣住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墨发高高挽起，是了，她自从来了南疆，哪怕掌权了，都梳着已婚妇女的发髻，她要时刻提醒自己，她被大奚卖来了南疆，嫁给了一个恶鬼夫君。
她眸色微凉，烁着隐隐寒光，那妇女一惊，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急的有些不知所措时，停云笑着开口。
“您误会了，我是寡妇，没有夫君。”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她满是歉意的拉住了停云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陆野，不停道歉。
停云笑了笑：“不过买一个也行。”
她伸手从那妇女的摊子里选了一对还没有捏出五官的胚陶偶：“我要这对。”
“娘子……这还没刻五官呢，混沌不开容易住进些脏东西，不吉利！”她指着停云手里的陶偶解释道。
停云唇边勾起了摄人心魄的笑：“无妨，我就爱这些。”
那妇女欲言又止，看着停云为难了起来。
“付钱啊，愣着做什么？”停云起身，转眸看着陆野。
他眸色暗光浮动，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从腰间钱袋里取出一块碎银递给了那妇女。
“不不不！不用这么多！这我找不出来啊！”那妇女瞪大了眼看着手心里那块碎银。
停云轻笑着：“收下吧，你们合我眼缘。”
和她一起的两个妇女急忙起身：“娘子长得富贵，心也好，我们合了您眼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是我们的心意，我们知娘子什么也不缺……但还请收下不然这银子我们不敢收啊！”
她们一个去拿编得最漂亮的花篮一个去选了一件最贵的衣裳，紧张的放在她面前。
停云垂眸看着她们手里的东西，那些花篮和衣物，带着最质朴最热烈的祝福于喜爱撞进了她眼底。
她伸手一一接过，笑着看着她们：“多谢。”
那些妇女笑呵呵的看着她，满眼欢喜。
停云转身，向蓉城城关走去，看着那名刚正不阿的守城将士，从腰间取下一枚圆玉佩:“交于你们都护，告诉他，本宫来了。”
守卫听到这个自称后一愣，他看着停云似乎在回忆什么。
恍惚间，八年前风雨中那张稚嫩的脸和如今眼前的千秋之姿缓缓重叠。
“王后！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来！”他长枪一横，猛地跪了下来。
停云笑着说道：“起来吧，八年前本宫也不长这样，无妨。”
“还请王后进城！”他起身，恭敬地对着她大拜，身后的防护栏打开，恭请她入城。
停云摇了摇头，指着斑驳古旧的城墙道:“此处毕竟是大奚境，本宫不便踏足，还请都护出来。”
闻言，那守卫神色黯淡，惋惜的顺着停云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城墙正中央的城匾，重重叹了口气，对着停云抱拳道:“劳请娘娘稍作，小人这就去都护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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