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仙人到
大门推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她身披白袍，肌肤如玉，面容清秀，双眸明亮如星辰，整个人就宛如一朵初绽的白莲。
而当见到这张陌生的脸后，云仙先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又是一阵好笑。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的以为是那位下山来追杀自己了。
果然，在这种事上强运还是与自己保持一致的。
而少女进门后环顾了一圈四周，也没什么架子，声音清澈明亮：
“两位好，我是云曦，碧落仙阁的亲传弟子……”
话还未说完，少女便看到了在屋中淡然屹立的云仙先，美眸猛地瞪大，眼底涌上万千情感，一下子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不好意思，我们明明素未相识，能不能不要摆出这样一副“好像经历万般颠沛流离才终得相见”的老友一样？
云仙先在心中想着。
碧落仙阁……八大仙门中最为神秘的一个，他们的宗门离这里足有十万八千里远吧，竟有弟子到这里来了。
而且，“亲传弟子”？且不提这一代正常的亲传弟子都已破墟融道，即便没有，宗门也会给她提供丰厚的资源才是。
那么她来到此处的目的应该并不是为了奖励了？
“呵呵，如今想来，云曦大人与仙先你还是本家呢。”
魏妈妈在一旁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咯咯”地笑着，
“一早我就听说了，云曦大人在世俗间是悬壶济世，以妙手回春闻名乡里，身怀推步导养之术。
“正巧仙先你有眼疾在身，行动颇为不易，妈妈我特地为你请来了云曦大人帮你诊疗。”
可自己这眼疾是瞎诌的啊……
想到此处，云仙先神色微动，瞥向身侧笑容可掬的魏妈妈，她脸上的笑容如常，此刻却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原来如此，看来这眼疾的借口注定不是完美无缺的，还是引发怀疑了吗？
他想起方才魏妈妈先前的看似无心之言。
这“大礼”着实巧妙，有仙人神识作为探查，所做的结果必是真凭实据，若这眼疾确凿治了便可，可若不是……
那的确会有点麻烦了。
云仙先暗自琢磨起来，而这时，那云曦已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面前！
“……”
云仙先视线下移，正对上少女微微仰头、愣愣的视线。
“……不用谢。”
两人相视了片刻，云曦声音清脆地说。
说完这句话，少女就自顾自地捧住了云仙先的手，紧接着便是闭上眼，一股暖流从两人肌肤接触处涌入。
云仙先瞥见魏妈妈正饶有兴趣地望向这里，那身体有两个他壮的大汉则始终双臂抱胸，如一座等待指令的雕像处在房间角落。
嗯……过会儿就说这是个邪魔歪道下的诅咒而非寻常疾病好了。
他在心中为自己找好借口，就等这云曦把情况说出口，却听到少女淡然中带着点严肃的语气：
“脏腑紊乱、运化无力升降失常、湿热内生邪毒下注……这个病，很严重啊。”
咦？
云仙先不由得回过神来多看了面前少女几眼。
他确实是不认识这张脸的，但是这“运化无力升降失常”不是有关另一个非常微妙的病的吗？
难道自己身上还真有什么不对劲的疾病？
云仙先这下不由得有些怀疑起自己了。
而听到她的话，魏妈妈像是放下了一个心结，急忙担忧道：
“请问云曦大人，仙先他的这个病能治愈吗？莫非这怪异的眼疾还会扩散到全身吗？”
“不知道……”
这云曦表情严肃地摇摇头，放开了云仙先的手，又是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就好像云仙先已经离死不远了。
这让魏妈妈更加担心了，她急切地说：“仙先是我杏花楼未来的支柱，还请云曦大人出手救救他！”
云曦陷入了一种相当可疑的沉默，半晌才点点头：“我只能尽力而为，但并不保证能成。”
“……”
云仙先想要开口，却见云曦送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魏妈妈根本没看见两人之间的互动，闻言后顿时面露喜色，又听云曦说道：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运气为其除却邪毒，但……”
说罢，云曦为难地看了一眼魏妈妈和在场的那个壮汉，魏妈妈立刻了然，向着壮汉使了一个眼色便走出了妆造间。
而在出去之时，她还体贴地提醒了一句：“仙先，一定要配合云曦大人啊！”
云仙先望着两人消失在帘后的身影，不禁对这偏离自己预计的事态发展感到意外。
然而，当他看向面前那个少女、想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时，那个白影竟猛地向自己扑来，重重撞在了自己的怀中。
“咳！”
云仙先踉跄着后退，而怀中少女却不管不顾，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腰，微微仰头看向自己，眼中星光熠熠：
“云师兄，我终于找到你啦！”
…………
入夜，杏花楼顶层机关绽放开来，真如一朵盛开的杏花。
浸染在如墨夜空中的灯光好似花蕊，顶层屋檐被打开后化作花瓣、嫩叶，连接至下方花灯盏盏。
无缘步入顶层的平民百姓与寒门才子们便坐于此处，猜灯谜品佳肴赏舞曲，等待着最先从上方下来的诗词舞乐。
而在最顶层，同样是一派琴瑟和谐、笙磬同音之景。
金杏盛会位于顶层的一扇雕琢精致的大门之后，陆续而来的众宾客在丫鬟们的引导下推开大门，面前便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
天地之中一片春意盎然，涓涓清流映带左右，自各方受邀而来的文人骚客、达官显贵或列坐其次，或谈笑风生，共享天伦之乐。
天地之大豁目开襟，显然已非寻常厅堂，是某位奇人手笔，但唯独确定的是，在东周各国中也罕有人能开辟出如此之开阔的空间。
而会场中央，坐落着一个辉煌金碧的微观山川，定睛一瞧，这微观山川上还有金光流溢，其中更有风华绝代之舞女翩翩起舞，看得人赏心悦目、叹为观止。
“好舞姿，好舞姿。”
台旁有一处庭院，庭院之中坐着四个年轻人，其中一人看着台上舞女清歌曼舞，不禁开口赞叹，
“此番美景莫说是在宗门内、在全东洲又有何处能看到？”
“呵呵，金兄可是赞早了，据我所知，如此美景也只是此次盛会的前戏罢了。”
在他身侧，一位穿着云霞袍服的人笑道，然后他将头转向了在几人中笑而不语的琴公子，
“是吧，许兄？”
“解兄说的是。”
闻言，已然与这三个仙门修士打成一片的琴公子微微一笑，轻抿一口杯中酒，声音温和，
“金杏盛会除了饮酒赏乐外，最为瞩目的无非是历年来雷打不动的诗雅之比。
“届时，到场的无数才子将会为了一诗一辞而绞尽脑汁，万千雅客将会为拔头筹而以剑会剑。
“只有到那时——人们为盛会之冠与名禄奋不顾身之时——诸位才能亲身体会到金杏盛会真正的繁荣！”
那金姓修士喝着酒，突然眉头一挑，放下手中酒杯：
“啊，说起来，盛会中举行的比试是分为两场没错吧？”
琴公子笑着点了点头，一边解释，一边不着痕迹地拿起酒壶为他添上了些许：
“不错，与往年相同，比试分为两场，一文一武，顾名思义，文试比诗辞，武试比武技，到场宾客皆可参与。
“值得注意的是，文试的最终排名是由在场诸位品评；在武试时，也并不是真的比拼打杀，而是比拼操兵之术是否娴熟、是否文雅。”
金姓修士听后点头称是，笑着抿了口酒，看向琴公子的眼中愈发亲切：
“说起来，这武试我等有些准备，但这文试一到，我等肚中的墨水倒是有些捉襟见肘。
“听闻许兄文采斐然，以诗文闻名于世俗，不妨赏脸与我几人指教一二，也算是有个准备。”
“既然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琴公子微微一笑，对着面前几人拱手道。
其中一人眼珠一转，笑道：“眼前既已有美景，不如便以此舞为题？”
“善，那便由我来起个头……呃……等一下……”
而就在金姓修士冥思苦想之际，解姓修士已是抢先一步作出：“我道是‘花影闪烁烟波动，青川丛翠一点红’。”
见他目光望来，琴公子温和一笑：“不错。”
“啊对对，我……”
“我道是‘舞影凌空翻翠袖，轻盈飘逸若飞仙’！”
“我去你大爷的凌南宸，都说了轮到我了。”
好不容易酝酿而出的诗句被突然插进来的同伴一诗呛了回去，金姓修士顿时剑眉倒竖，出口便成脏，而对方也毫不示弱，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看着眼前热闹之景，饶是琴公子都不自觉莞尔一笑。
原以为仙人会是什么心高气傲自惟至熟之辈，倒不想与寻常文人墨客亲朋好友差不了多少。
而这两人闹作一团，那解姓修士则将目光投向这里，眉宇间满是笑意：
“既然如此，便轮到许兄了。”
琴公子微笑应道：
“那在下便……我道是‘芳华似水流年暖，春风拂尽梦中缘’。”
解姓修士侧目体会，不禁眼前一亮，脱口而出：
“好！此诗句式工整，情深意切，字句间流露出淡淡柔情，恰似微风拂面，有遗憾更有洒脱，令人陶醉。
“后一句‘春风拂尽梦中缘’，将春风与梦中缘分结合，更是意境深远，能一时半霎便创作出如此佳作……
“只能说不愧是名动汾州的‘琴公子’，果真名不虚传，想必此次文试榜首又将归许兄所有了！”
称赞之声格外响亮，琴公子淡然一笑：“解兄谬赞了，我楼花魁李婵儿也是位不栉进士，胜负之数尚未可知。”
“说起来，云道友和天罡宗的那几位便是由这所谓花魁接待吧，倒也是奇特，云道友素来独来独往，竟会和天罡宗那群家伙扯上关系……”
谈及此处，解姓修士似是无心地喃喃一句，后又面色不变地出言询问，
“只是这诗句虽好，但隐含忧伤之意，写流年温暖却无情，梦境易逝而无迹，许兄可是有什么心事？”
琴公子表情顿时一滞，却也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周旋了一番：
“解兄洞察秋毫，在下瞒不住你，但这终究只是在下私事，不敢叨扰了解兄。”
“你倒是见外。”
解姓修士轻笑一声，
“在下初至汾城便听闻过‘琴公子’大名，当时便好奇究竟是何等风采能受得如此赞誉。
“如今一见，倒又生出另一个疑问，许兄名声在外、早已尽人皆知，又何必呆在这风月之所，平白污了几分清明？”
“……”
面对这个疑问，琴公子罕见地沉默了良久，直到那闹着的另外两人也看了过来，他才面露苦笑：
“为了……名吧。”
“‘名’？”
解姓修士对他的回答相当意外，而那凌南宸也是疑惑出声：
“若我没记错，许兄如今在整个宣水甚至东洲世俗都称得上遐迩闻名吧？难道这还不够吗？”
“嘿呀，你懂什么？以许兄的眼界怎会满足于此，一定是想做到千古留名……”
金姓修士在一旁大笑道，而琴公子却是摇了摇头，面上还有几分释然：
“非也，但……其实已够了。”
“哦？”
解姓修士神色微动，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言语之后的含义，
“莫非许兄求名，实则是为了找到某个人？现在是……找到了？”
“其实，最开始也只是为了温饱而已。”
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琴公子神色追忆，
“但当得到生存下去的机会之后，心中却又多了几分奢望。
“而抱着这种奢望，在下才会在这些年来追名逐誉……
“只是今年有所不同，万般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在下也是该对这漫漫长路作出一个完美的收尾了……”
解姓修士拊掌，身形不由得前倾了几分：
“也就是说，许兄现在还参与这金杏盛会，并非为了那榜首奖赏，而是为了讨心上人欢心了？”
“……不错。”
“但以许兄风采，又何必靠此名禄世俗之事博美人一笑？想来是与那心上人之间还另有阻碍吧？”
“呵呵。”
琴公子淡笑一声，说到此处，他再如何迟钝也该知道对方是另有目的了，
“解兄的意思是……”
“许兄应当也知道，我等来此盛会的主要目的是为那文武比试的榜首之赏而来。”
解姓修士笑眯眯地道出了弦外之音，
“但我等平日里不谙世俗，固然不惧这舞枪弄棒，却对这笔墨丹青半生不熟，恐在魁首争夺上难有建树。
“又何况那天罡宗之人都找上了李姑娘相助——谁不知李姑娘文采斐然……”
微妙的语调上扬，琴公子笑着接了他的话：
“诸位乃是神仙中人，能有今日之促膝长谈已是在下之幸，在下不过常鳞凡介，难以为报，不如便将今日这文试之赏赠予三位……”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
见他如此上道，两个修士皆是眉开眼笑，而这三人之中城府最深的解姓修士也是面露满意之色，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我等与许兄一见如故，又蒙此隆重之礼，未来若许兄有烦心之事、或是遇上什么无礼之人，尽可倾诉，我等必竭力为许兄排忧解难、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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