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惊惶
当两万武平大军悉数开入会溪寨时,十五里之外的溪州城很快便闻听了这个消息。
许是唐军昨夜屠杀三千向氏蛮兵的动静太大,纵使田弘祐心中早有预备,但唐军的攻势如此猛烈,还是令其甚感惊惶,连夜下令让城中一应大小将领立即加固溪州城防,随时警惕唐军动向,并让早已恢复兵权的亲弟弟田弘贇亲自增调精锐军士,连夜赶来溪州都督府加强守备。
月前被鲜血浸透的溪州刺史府,早已扩建成了更为华丽的溪州都督府,惊魂未定的田弘祐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淡定,破天荒地下令停止歌舞宴乐,回后院安抚了一番亲族过后,竟红着眼珠子在都督府大堂的玉座上整整坐了一夜。
溪州城中,自彭氏一族倒台之后,大小文武官员尽皆换成了蛮人,这些刚尝到当权甜头不久的各部族亲贵早已惊慌失措,纷纷拥堵在守备森严的溪州都督府门前,要求面见田弘祐,而田弘祐却一直未现身,只有全副武装的田弘贇款款走出,并凶神恶煞地呵斥众人,只道都督未醒,绝不可惊扰。
这些文武官员本就出自于不同的蛮族,自然是各为各的利益,各有各的心思。实际上早在一二十天前唐军刚攻占临沅城时,便偷摸从各个渠道打探最新战况,不知则已,一旦得知详情便再难收拾心境。
就如今日午后斥候回城,关于会溪寨中的惨烈战况早已不胫而走,尤其是听见向宗彦的首级正高高地悬挂在寨外,底下堆满了整整数千藤甲,闻听唐军竟如此生猛,只一夜间向氏便近乎灭族,更是占据了溪州通往辰州的退路,顿时人人如丧家之犬般绝望惶然。
这些官员与他们自家部族的首领不同,大多只是仗着自身血脉或是裙带关系,贪图在城池中的一时享乐而来,此时隐约意识到溪州城兴许保不住了,一个个已经暗自吩咐家小连夜收拾好细软,带上抓获的汉人奴隶仆役,以备随时逃出溪州城,来一个衣锦还“山”。
但布置城防的可是手段强硬的田弘贇,这等喜爱耍弄心计之人,岂能想不到这些官员的小心思?早就下令四处城门全部戒严,待最后一班斥候回城后,只许进不许出,抗命者斩。
要知道溪州城内到底还是田氏做主,兵士们吃田氏的粮,领田氏的钱,自然都是受溪州都督府节制。这些官员纵使有人偷偷摸摸乔装打扮,花尽心思贿赂兵士亦无济于事,守门的兵士哪怕认出是自家部族,亦统统六亲不认般高举兵刃喝退。
严令之下,这些洞溪各部族亲贵根本连城门都难以靠近,眼看困守待死,于是乎转而恼羞成怒,自发聚集到都督府前,开始叫嚷撒泼,更有年长者仗着所谓辈分,竟倚老卖老喊着田弘祐的小名,开始率众硬闯。
本以为田氏兄弟会念及血脉亲情,结果换来的只是田弘贇更大的怒火,一声令下府前的蛮兵亲卫即刻上前,当着众人面前,竟将这名田氏部族的三长老及其亲信仆从乱刀砍得血肉模糊。
见田弘贇对自家叔伯都都敢下如此狠手,这些亲贵们纷纷闭上了嘴,心中一边暗自用着最恶毒的言语咒骂这对兄弟,一边悻悻地退回各家府邸,聚集家丁紧闭大门,嘴里不断念着叽哩哇啦的蛮语,向上天与五溪水神祈祷唐军兵马千万别踏入溪州城。
随着夕阳西下,这一日很快又要过去,自午后起溪州城早成了一座死寂之城。往日作为汇集洞溪商贾的繁华之地,有时丝竹灯火都彻夜不熄,如今却诡异地空无人影,街上的一间间店肆,一座座大宅,连灯火都零星可点。
取而代之的,只有沉闷繁杂的脚步声,那是城内唯一仍在活动的溪州都督府军士,此时正按着田弘贇的军令增加各街道的巡逻守备,平日里最热闹的清坊大街上相互擦肩而过的,再也不是活泼开朗的少男少女,而尽皆是面无表情的魁梧大汉。
夜幕渐渐降临,今夜的北风却不打算放过城内的萧肃之意,似乎比以往更为肆虐,仿佛正在告诉溪州的军民,不仅你们的城池已然岌岌可危,你们的命运亦如同抬头便能瞧见的夜空一般,阴霾已至难以挥散。
随着都督府内明火点起,似是心有感应般,田弘祐终于身心疲惫地缓缓踏出了大堂。由于自昨夜起便屏退所有人,传令连侍女都不许进,一直将自己幽闭在昏暗之中,此时双眼瞧见四处明晃晃的灯火,田弘祐竟忽而有些不适应,但未及反应顷刻间又变得豁然明亮起来。
目光不禁瞟见院中那一汪映衬着光亮倒影的池水,田弘祐仿佛心中咯噔了一下,紧接着举步走下台阶,一众正在巡守的都督府亲卫赶忙迎了上来,为首的一名卫将带头俯身行礼道:“都督,您是要去哪儿?”
田弘祐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斥道:“怎么?只是过了一夜,你便吃了豹子胆么?竟连本都督去哪儿都敢多问?老实护着便是!”
“末将不敢!”卫将肉眼可见地额头冒起了冷汗,做出一番恳切的神情,接着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老实低声道:“都督,是田都使下的命令!昨夜全城已经戒严,田都使说不知唐军何时会攻城,故而命令末将定要将都督好好护在府中,毕竟这都督府已经加固......”
此番危急时刻,田弘祐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多想,环视了一圈军士密布的高大院落,这名卫将说得仿佛并无出入,只转念一想,田弘贇的兵权又是自己给的,更是自己的亲弟弟,正是同仇敌忾以御外敌之际,确实不宜太过多疑。
再三犹豫过后,田弘祐往回走了几步,似乎又想起什么,继而转头问道:“自昨夜起,府门外可有人求见?”
“都督,这......”
“快说!吞吞吐吐作甚?!”
见田弘祐的语气极为严厉,这名卫将惊了个趔趄,挑眉望了望远处的府门,最终咽了咽口水回道:“禀告都督,洞溪各部族皆有人来访,但统统被田都使拦在门外。末将听说这些人许多都曾想设法逃出溪州城,只不过田都使布置得严密,他们难以得逞,故而才聚在门外闹着要见您......”
“哼!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田弘祐低声咒骂了一句,继而又皱眉端详着卫将起异的脸色,随即冷冷问道:“可曾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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