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迁藩


派往西安的人紧锣密鼓地调查朱樉的死因。

  秦王府的属官被一股脑羁押到南京,朱标亲自审问。

  朱樉迷恋房中术,和终南山上的一伙老道打得火热。

  有一个法号清虚子的老道,最受朱樉宠爱,炼制了一味丹药,名叫"金枪不倒",药效奇佳,药如其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药味极苦,实在难以下咽。

  老道灵机一动,将此药磨成粉末,拌在朱樉最爱吃的樱桃煎中,用樱桃的甜味,掩盖丹药的苦味。

  朱樉每天吃三张樱桃煎,整晚狂欢,大呼妙绝。

  这可真是一心寻死啊,就算阎王爷也拦他不住。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无法更改的事吗?

  朱元璋气得吐血,命令宋晟派人到终南山搜山,遇到道士,一律就地斩杀。

  秦王府的指挥、长史、纪善己做好了抄家灭门的准备。

  朱元璋却宽容地说道:"朱樉是自寻死路,怨不得你们。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咱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你们的劝谏能有什么用?这些年,你们也被糟践坏了,一人赏你们二百六十两银子,各回各家吧,"

  死里逃生,还得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秦王府的属官感动得涕泗横流,高呼:

  "太上皇圣明!"

  朱元璋表面上云淡风轻,还亲笔写《御制纪非录》,数落朱樉的种种恶行,骂他死得好。

  但和所有脆弱的老父亲一样,午夜梦回的时候,朱元璋还是偷偷抹眼泪。

  他举着蜡烛,站在马皇后的画像前,半夜半夜嘟嘟囔囔。

  "妹子,保不住了!全保不住了!咱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命!"

  派往太原的人回来得更快,带回来的消息同样让朱元璋透心凉,老三近年来身体也不大好。

  现在,朱元璋已经可以清楚地预见到,苦心孤诣构筑起来的藩王体系,即将土崩瓦解,老四才是将来的诸王之长,而且是一家独大。

  即使老四没有野心,也难保他手底下的人不跳出来怂恿。

  朝小野大,外重内轻,这是天下大乱,家国倾覆预兆。

  朱元璋危机感油然而生,恨不能将朱棣立即召到南京来,亲口问他:

  "老四,你能安安生生当个藩王吗?你能别造允熥的反吗?"

  已经六十八岁了,离命数终结之期只有短短的三年了。三年之内,必须将这个巨坑埋上。

  五月的北平,天气还相当凉爽。

  燕王府中,朱棣对徐妙云道:"才回来几天,还没歇过劲来,老大又把我提溜回去,真是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徐妙云笑道:"别抱怨了,说不定是好事呢?"

  朱棣道:"生就受苦受累的命,有好事也轮不上我。"

  徐妙云道:"无事就是好事,别想太多了。"

  朱棣心里直犯嘀咕,肯定有事,而且不会是什么好事。

  又迁延了两日,朱棣带着姚广孝、张玉、邱福、朱能往南京那边赶。

  一路车马劳顿,历时半个月,终于到了南京。

  朱棣先去文华殿觐见朱标,问道:"皇兄召我来有何吩咐?"

  "是父皇召你来的,不是我。"

  "父皇召我何事?"

  "我问过父皇,但父皇没说。"

  朱棣向朱标告退,又到了永寿殿。

  朱元璋心情很是不错,亲热地叫:"老四,你倒是挺快的。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还亲自给朱标斟了杯茶。

  朱棣颇有些受宠若惊,问道:"父皇急召我回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你猜猜。"

  "儿臣猜不着。"

  朱元璋淡然一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爹说。"

  "你在北平这么多年,觉得北平怎么样?"

  朱棣随口一答:"北平比不得南方,冬天太冷。"

  朱元璋立即接口道:"你既嫌北平冷,那就给你换一个暖和一点的地方。

  杭州、苏州、无锡,常熟、嘉兴都是天底下最肥美的地方,随便你选。"

  如此要紧的事,老爷子就这样轻飘飘说出了口。

  这是要将我连根拔起啊!

  说好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呢?

  朱棣脸上明显不悦,"儿臣早不想待在北平了,父皇让儿臣去哪,儿臣就去了。也不需要杭州、苏州那种好地方,云南或者广东,哪怕琼州也行。"

  一听就是气话,朱元璋笑道:"老四,爹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朱棣酸溜溜说道:"不用商量,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言听计从。"

  朱元璋:"这不是老大的意思,是咱的意思。"

  朱棣心中凄然。

  老头子,你只有老大一个儿子吗?

  我们都是在河边捡的吗?

  奈何如此偏心?

  你就好好替他背锅吧。

  谁不知道北平是中原门户,天下第一要冲?

  我在北平镇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大上位才几天,就要将我从北平迁走。

  这分明是信不过我,岂不叫人寒心?

  朱棣又记起允熥跟徐妙云说过同样的话。

  现在想来,老大早在两三年前就有这个心思了。

  朱棣越想越无趣,微闭着眼,一声也不言语。

  朱元璋早料到老四会是这种反应,但他必须将朱棣迁出北平。

  这是为了朱家好,更是为了天下好。

  如果我朱重八都办不了这事,那么朱标、允熥更办不了这事。

  不能把麻烦事留给子孙后代,要当恶人,就让我朱重八来当吧。

  朱棣离了永寿殿,闷闷不乐地往宫外走。

  北平就是他的根,那里有他十几年的心血和一生的念想。

  他早已习惯燕山的朔风、冷雪。

  每到严冬,长城便披上银装,像巨龙在茫茫天地间起舞,那是他看看不腻的景色。

  他更割舍不下北平高大古旧的城池,每一块砖石都镌刻着古战场的慷慨悲歌。

  北平有他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将他驱离北平,还不如将他拦腰截作两半。

  走到东角门时,恰好碰到了朱标和朱椿两个。

  朱标亲热地问道:"老四,父皇为什么费这么大的事把你召回来?"

  朱棣意味深长地一笑,"父皇因什么召我,大哥难道不知情吗?"

  "我真不知道。"

  "那就请大哥去问父皇吧,臣弟无可奉告。"

  朱棣说罢,怏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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