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宗藩改革
朱元璋的悲伤来得很猛烈,去的更决绝。
当朱允熥再次来到了永寿宫时,他的脸色已经好多了。
朱允熥挨着他坐下。
朱元璋长叹一声说道:
"起先你说的话,爷爷还将信将疑。这一次你三叔也死了,由不得咱不信。你还知道什么,全说出来,咱也好防患于未然。"
朱允熥不敢贸然行事,搪塞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或有一得。孙儿不过是偶尔言中了,哪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朱元璋抚着他的背,说道:
"爷爷七十多的人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将来是你坐江山,爷爷放心不下,想多替你做一些事情。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明白吗?"
事己至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朱允熥思索再三,说道:
"爷爷英明神武,高瞻远瞩,但孙儿认为,爷爷在北方分封那么多藩王,其实是有很多弊端。"
朱元璋问:"什么弊端?"
朱允熥道:"陕西封了五个藩王,山西封了四个藩王,辽东封了三个藩王,这些地方都是很偏远很贫瘠的,现在还勉强供养得起,但再过个几十年,宗室子弟就翻了几倍了,地方拿什么供养?"
朱元璋反问道:"咱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子孙后代难道不能享享福吗?"
朱允熥道:"天下人都希望子孙享福,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天下的土地总是有限的,这个人占有的多了,那个人就占有的少了。老子说,多藏则厚失。"
"藩王们在地方上占有大量民田和产业,还经常干一些鱼肉人民的事,怎能不招人怨恨?长此以往,恐非朱家之福。"
这样的话,也只有允熥敢说,换了别的人,早就人头落地。
的确,朱樉在西安、朱檀在青州、朱桂在大同、朱楩在岷州,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
对此,朱元璋也头疼,训也训过,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罚也罚过,可是有什么用处?
朱允熥继续说道:"再者,封建诸藩,时间久了很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汉有七国之乱,晋有八王之乱,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不能不让人三思。"
朱元璋陷入长久的沉默,当初大封藩王,就有很多人反对。
翰林院编修叶伯巨就公开唱反调。朱元璋将叶伯巨抓到锦衣卫诏狱打死了,反对的声音才停息。
见朱元璋若有所思,朱允熥放开胆子说道:
“而且,各藩王拥兵自重,若有心怀不轨者趁机作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朱元璋眉头紧锁,他明白朱允熥所言并非毫无道理。然而,此时的他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他深知藩王制度的潜在危险;另一方面,大封藩王是他为了巩固朱家天下所采取的策略,如今要改变谈何容易。
朱元璋注视着朱允熥,心中暗自感叹:允熥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实属难得。看来选他继承大统是再合适不过的。
"你接着讲。"
“孙儿认为,三叔战功赫赫,从前还有二叔、三叔相制衡,现在二叔、三叔先后去了,北方大地,燕藩一家独大,实非大明之福。”
朱元璋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你是说,怕老四有异志?"
朱允熥连连摇头,"孙儿可没这样说!四叔忠勇无双,怎么会有异志呢?但是保不齐有些心怀叵测之徒,怂恿四叔。"
"爷爷难道忘了李世民是怎么干下弑兄逼父杀弟的勾当的吗?还不是尉迟恭、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些人挑唆的?"
朱元璋生平最恨的就是李渊一家人,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老李家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撸胳膊上阵,不是老娘废儿子,就是小姑子斗嫂子,要不就是侄子杀姑姑,专挑亲人下手。
朱元璋每与文人雅士论史,便对李渊、李建成、李世民父子痛加抨击。
说他们为子孙后代立了个坏榜样,使得李唐皇室三百年来流血不断。
朱允熥的话,激起了朱元璋内心的恐惧。
看来,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了。
朱元璋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你这是想削藩吗?”
朱允熥眼神坚定地说道:"都是一家人,孙儿从未想过削藩,但宗藩改革却是必然的。"
朱元璋:"如何改?"
朱允熥:"孙儿的意思是,现有的二十三个亲王,作为内藩,可以一直世袭下去。但从今以后,便不再分封了。
朱家不养懒汉,凡宗室子弟,想要当王的,便只能凭自己本事打出去,这便是外藩。"
朱元璋满脸疑惑,"这……能行吗?谁愿意啊?"
朱允熥笑道:"孙儿跟高煦、高燧、有爋、济熿说过,他们求之不得呢,连吕宋那种地方也争着抢着要呢!"
朱元璋闻言,禁不住怦然心动。
子又生子,孙又生孙,要不了几代,朱家子孙就成千上万了,南北数省就算全封了,也不够封的。
对,封到海外去!
内藩拱卫京师,外藩拱卫内藩!
朱元璋顿觉心胸无限宽广,深思三昼夜之后,他决定就按照允熥说的这么做。
北平,燕王府,朱棣第一个接到了诏书,命他进京,有要事相商。
来传诏的,是盛庸和铁铉。
这两个人,朱棣不熟,但是知道。
盛庸原是邓愈手下,洪武四年,随军去了辽东,立下了不少功劳。
铁铉是色目人的后裔,由国子生被选授礼部给事中,后调任都督府断事,深得父皇器重,赐字"鼎石"。
朱棣一向礼贤下士,对盛庸和铁玄十分客气,在王府中摆下宴席,亲自接等。
盛庸和铁玄却毫不领情,像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说道:"谢燕王爷厚赐,臣等还有公务在身,恕不能从命。"
朱棣宽容笑:"公务再要紧,也不妨碍吃一顿饭啊。"
盛庸道:"殿下有所不知,陛下任命我为北平都指挥使,任命铁铉为北平布政使,我们初来乍到的,公务不熟悉,所以不敢耽搁。"
望着盛庸和铁铉扬长而去的背影,朱棣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在为迁走燕藩作准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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