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承影
“就是这儿了!”行至近半山腰处,阿良停在一块巨大的滚石前,向卿言示意。
“和你同来伐木的人可有见过此玉佩?”卿言环顾四周问道。
稍稍思忖,阿良摇了摇头。
初略的观察了一下周围,卿言发现除了一片树林山石外,并无明显的可疑痕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还想再仔细搜寻一番,但天色渐暗,而阿良心心念念着他有孕在身的妻子,已迫不及待的开口催促他们回去,理由是山中野兽众多,夜间更甚,为安全起见,还是早些回城才好。
而秦勉的目光始终警惕的追逐着卿言的身影,特别是在阿良那句野兽众多出口后,几乎变成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精神高度集中在卿言身上。本想开口以危险为由,劝说卿言明日天亮再来寻查痕迹,但一望见卿言愁眉紧锁的面容,还有那急切又无法渲泄的担心,嘴边的劝词不由得又咽了回去,默默的行好护卫一职。
“阿良,辛苦了,你且先回去。”卿言仍寄希望于还能获得蛛丝马迹。
不再理会阿良是否会自行离开,卿言开始细细的察看滚石周围。滚石位于近半山腰的山中深处,地势平坦,四处地形并不险要,但此处视线不佳,入眼的全是树木怪石,想要找到线索怕是得做地毯式搜索了,卿言望了望天色,今天果然还是不行。
回头一看,阿良已经不见了,只有秦勉端着一副护卫者的姿态,目光紧紧地锁住卿言。
不甘心这样一无所获,却又无可奈何,卿言叹了口气转身迎向秦勉,挥了挥手:“走吧!”
秦勉仍旧一如既往的不发表任何意见,紧跟在卿言身后。
一路回城,卿言让马儿慢行,脑子里却在快速思索着,发现自见到玉佩,自己便是感情用事。
宁远于北方失踪,而玉佩则出现在相隔数百里的中部商都瞿州,显然不合常理。据云轩的探报,秋戎的军中并未发现宁远被囚,那么宁远是逃脱了,但辗转数百里到瞿州,还丢了贴身的玉佩,这就更令人生疑了,难道除了那个叫洛穆尔海图的莽夫,还有人打宁远的主意?那会是谁呢?
卿言回头望了一眼滚石的方向,忽的心中一动,若是那个人与海图合谋囚禁了宁远,利用了他的贴身之物,那么,他们想打主意就不是宁远,而是——我。
思及此,卿言心中猛然一惊,有资格能与海图合作的人屈指可数,其中首选之人便是那个脸上已对她画着明显意图的妖男,南夏的五皇子昭王蓝臻,而蓝臻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晋王。
脑子里不断翻滚着晋王那张老奸巨滑的脸,蓝臻那张笑里藏刀的脸,海图那张不明意图的脸,卿言的背上竟冒出了丝丝冷汗,事情已然越来越复杂了。
“她,找到了?”青衣男子闲适的晃了晃手中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暗红色的液体缓缓从杯壁上滑过,散发出丝丝酒香,这西域的琼浆果然不同凡响。
“是,已经去过流钟山了。”身后的玄色身影毕恭毕敬的回答。
“那就再让她看看这把剑。”妖邪的脸露出一个刺目的微笑,放下酒杯将身边一把宝剑扔了过去。
玄色身影接过剑随即消失在暗处。
腊月的清晨总是冷得让人有些体寒,将醒的商都凄凄然的模样,显得怜有三分而娇有七分,着实疼煞了人的心。三三两两需要开早市的小贩们不得不顶着霜露出门,陆陆续续的填充着一条条宽敞或不宽敞的街道。
一夜浅眠,睁眼时天还未大亮,卿言便迫不及待的摇醒了睡在身旁的坠儿。
“公主。”坠儿赶紧睁开眼。
“上流钟山。”卿言眼中毫无睡意,快速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完毕便准备出门。
“公主,天还未大亮,是不是等等再走?”坠儿望了望窗外朦胧的黎明,心中隐隐不安。
打开房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卿言不禁打了个哆嗦,门外照明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欲坠了数次,却仍旧坚挺的亮着。卿言将门外的守卫打发掉,回头望向坠儿:“走吧,很快就大亮了。”说着已经出了房门。
坠儿无奈只得跟上。
路上行人稀疏可数,从客栈骑马至流钟山,大约到达时天就应该大亮了,卿言没有犹豫,与坠儿各乘一骑向流钟山奔去。
快出城门时,突然一个江湖客打扮的男子引起了卿言的注意,不因其他,而是男子手握得那把剑怎么看怎么像名满天下的承影剑,宁远那把和玉佩一样从不离身的宝贝。
“坠儿,你看那把是不是承影剑?”卿言拉住僵绳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把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坠儿差点没有刹住,定眼看了看卿言手指的方向,果然是那把她常常在宁将军手中见到的宝剑。
“公主,是宁将军的剑。”
卿言心中立即清明起来,“坠儿,我们跟着他。”然后落马紧随其后。
“公主,会不会是陷阱?”坠儿照做了,心里却忽上忽下的担心。
陷阱?卿言心里冷笑,当然是陷阱,从发现玉佩开始就一直是陷阱,如此拙劣的手法倒不像是那个人所为,不过却最行之有效。
“坠儿,你先回去,将承影剑之事告诉秦大人。”卿言向身边的坠儿低语,目光却一直未离开前面的男子。
“可是公主——”坠儿提出异议,担心卿言的安危。
“若是没有人报信我们会更危险,快去。”卿言打断她,皱起眉头严厉下令。
此人在发现有人跟踪后歇歇停停,显然是只想诱她一人入局,若是再不将坠儿打发掉,恐怕那人就要自己动手了。卿言心想,心中一悸。
坠儿不敢怠慢,立即返程回客栈。
见坠儿已走,那人便不再耽搁,立即快速实施他请君入瓮的计划。
约摸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人转入一家客栈,点了菜坐下便吃。
卿言跟随其后,被店小二接过手里的缰绳殷勤的迎进了店。
选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环顾四周。天刚亮,大堂中仅有几个赶路的旅者匆匆用完早饭便卷包上路,那人点了一桌菜,呼呼啦啦的吃相显得与这清晨格格不入。
卿言轻笑,看那人的架式一时半会也吃不完,便随手让店小二上了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
“吃这么少,怪不得一挤就倒。”一声风流的调笑,似有似无的飘进卿言的耳朵,让她夹菜的筷子在小碟中停顿了一秒,随后自然的落筷。
妖男就是妖男,果然还是这般轻佻到嚣张。
“有殿下帮衬着,吃得再少我也不用怕了。”卿言抬头,低笑的望着声音的来源,媚眼中不是羞愤而是挑衅,这让来人十分意外。
“小王何德何能让公主如此嘉信,真是受宠若惊。”蓝臻不请自落的在卿言对面坐下,一张妖邪的脸笑得倾城倾国。
这人不去做人妖真是可惜了,卿言心中严重鄙视之。
但是,这男人虽生的一张人妖脸,举手投足间却全无脂粉气,手段狠厉还尽玩阴的,不是一般的不好对付,是很不好对付。卿言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这人妖一出现,所有的假设便都得到证实,蓝臻、海图和晋王三方勾结,利用宁远的失踪,目标便是她这个刚上任的长公主——一国之储君。
“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呢,此次若不是王爷相助,小女子可是腹背受敌。”卿言随手为蓝臻倒上一杯茶,一双媚眼浅笑嫣然,腹背受敌四字一语将所有关系一一道出。
蓝臻也笑了,对卿言的点破似乎并不意外,端起茶杯轻呡。
见蓝臻不语,卿言稍稍停顿了一下,将茶壶放下,慢慢用勺子舀了一口稀粥细品,不急不徐,末了,还不忘将唇边溢出的粥汤用舌头卷入口中,所有动作虽不妩媚却也十分俏皮惑人,“只是不知道我夫君哪里得罪了王爷,还望王爷海涵。”
娇俏的小动作尽数落在蓝臻眼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寒暄过后,卿言开口便是问宁远,让蓝臻微微有些不解,难道果真如海图所言,与之伉俪情深的不是傅云轩而是这青梅竹马的宁远?
“公主何出此言?”蓝臻一脸无辜样,让卿言想到了欠扁二字,恨得牙痒。
死人妖,还在卖关子,若是宁远有半点损伤一定叫你陪葬。
“不然,是我夫君得罪了海图世子,王爷抱打不平呢!”卿言认准了定是蓝臻囚禁了宁远,面上又不便露出愤恨之色,言语上却扔下一记重磅炸弹。
果然,蓝臻的神情如卿言预料的一样忽地一怔,显然卿言的话是他始料未及的。
略微掩饰了一下方才失神的尴尬,蓝臻抬手示意店小二也为他上一份稀粥,学着卿言的样子一勺一勺将粥舀进嘴里,执勺的手动作十分精细,而粥入口后的神情也似在品尝一份难得的美味,如此闲适以对,让卿言一时捉摸不透。
虽说这人品性不怎么样,但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却是一流的,美色当前若仅是用来观赏倒也无妨,可美人如蝎,怕是连远观也需慬慎小心了。
卿言心中嗤笑,蛇蝎美人,果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公主还真是有趣,我若有空去抱打不平不如来问问公主为何言而无信。”蓝臻缓缓开口,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嘴角的微笑亦是那样淡然,“何况这抱打不平四字小王还真不知如何而来,怕是有什么让公主误会了。”
挺会打哈哈。
卿言强忍不耐:“母后突然染疾,不辞而别还望王爷海涵。”卿言将对好的说辞道出,语气中却全无歉意。
“既是尽孝,本王若不通情理便小气了。”蓝臻故作姿态的显得他大方。
我看你还要作到几时。
卿言怒:“王爷一路追我至此,难道就是为了向小女子讨个解释?”
“这几日是瞿州一年一度的冬市商会,小王随商队来此凑个热闹,不想却巧遇公主,”蓝臻慢条斯理的扬了扬手,示意店小二将喝完的粥碗撤下,顿了顿接着说:“公主可别辱没了这缘份!”
缘份?!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有缘无分。
卿言微微福礼:“王爷既是来凑热闹的,也就不便打扰王爷雅兴,先行一步了。”招手小二结账。
“客官,三文钱。”店小二堆满笑一脸殷勤,却又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了口,“这位客官的也一起结吗?”
“我有说过请他吗?”卿言看了一眼蓝臻扔下三文钱,便头也不回出了店门。
小二也望了蓝臻一眼,嘴角咧得有点尴尬。
看着娇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蓝臻突然大笑起来,弄得站立一旁的店小二一脸茫然,“小二结帐,”说着扔下一锭银子,“剩下的赏你了。”
蓝臻就这样带着一脸笑意,风姿翩翩的离开了客栈,而原本低头猛吃的人,也马上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剑快速跟了上去。
“曹达,她这般有趣,你说送给海图那小子是不是太可惜。”蓝臻低声笑问身后拿剑之人。
“王爷,她跟上来了。”被唤作曹达的人谨慎的向后望了一眼,发现卿言偷偷摸摸的跟在他们身后,心中不免对这蹩脚的跟踪技巧觉得好笑,而王爷刚才的提问他似乎并没往心里去。
“看着她,别让她跟丢了。”蓝臻轻声吩咐,自己也刻意放慢了脚步。
卿言一路跟随,在城中的道路小巷中绕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幽静又宽敞的大宅院前停下了。
蓝臻停在门前,立即有人将他们迎进院内。
这一切卿言只看在眼里并未有行动,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要闯入这深宅大院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有奇迹!
本想等汇合了坠儿和秦勉再作打算,可眼前的契机却容不得她再犹豫了。
在门口观察了近半个时辰,卿言发现不知何故突然宅院中进进出出的侍女突然多了起来,或独自三三两两或由管家似的男人带领着一群。
侍女们统一青衣纱裙,低头不语十分规矩,正因如此卿言才有机可趁,顺势敲昏了一侍女,代替她入了大院。
而此时,坠儿则带着秦勉一路寻着卿言,在城中大街小巷中穿行,却只找到卿言落在客栈的一匹马,而人未见,细细寻问了店小二才得知事情已然不受控制了。
“秦大人,公主她是不是出事了?”坠儿急哭了。
“稍安勿躁。”这四个字是说与坠儿听的,也是说与自己听的,秦勉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不由得眉头蹙得死紧,仿佛可以拧出水来。
据坠儿所说,是有人想引公主入局,那么对方是什么目的?秦勉一时想不通,不过听店小二所言公主似乎暂时不曾遇险。
秦勉回头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坠儿,小妮子已经泣不成声,一路上总在不停的自责,恨不得失踪的是自己,也不枉公主如此疼她。
象征性的安慰了坠儿几句,自己何尝不是有负于皇恩又有失于亲嘱,恐怕以死谢罪也难以平众怒了。
可是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寻回公主,秦勉甩掉不利的情绪,领着众人继续行动。
公主失踪不宜惊动官府,由于缺乏人手,秦勉将下属兵分三路,以提高效率。
那边秦勉寻她寻得如火如荼,而这边卿言也在大院中四处寻得如火如荼,希望能找到一些与宁远相关的蛛丝马迹,可扮成侍女所去之处始终有限,无奈收获甚微。
怕是要等到入夜才能行动了。穿着侍女装的卿言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现下要伺候的对象是那个妖男,让人想想心里就不爽,索性躲起来省得待会儿一个控制不住给他茶里下点药什么的,惹来外交纠纷就不划算了,毕竟这厮跟随南夏商队而来,作为皇室成员一定是在本地官府备了案,若是有所损伤,大齐可是要负责的。
眼看日已中天晌午至,卿言怕被人认出未敢和侍女们一同用歺,只能饿着肚子躲在此时大家都不可能出现的柴房,不一会儿肚中的空城计就已经如战鼓雷鸣了,真的好饿!
“找到了吗?”蓝臻有膳后喝茶的习惯,此时他正在书房中悠闲的品茗。
身后青色长衫的曹遇顿了顿,低声回答:“没有。”
“还真能躲,”蓝臻轻笑,望了一眼窗外难得的冬日暖阳,心情莫名的欢愉起来,“曹遇,吩咐下去,今日厨房里任何食物不许留。”蓝臻嘴角的笑意随着心情扩大再扩大,“记住,是一整日!”
“是。”曹遇答诺退下,却是满眼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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