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暗访城中村（上）

回到家，家里人正等着他吃饭，他赶紧去洗了个手，坐到餐桌边。

  母亲问道，“李军给你发信息，你没回？”

  方宇“嗯？”的一声，说，“什么时候？”急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弄成静音了，再一看，李军是十点半不到发的，那时正在说话，也没注意。

  李军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摊主赔偿，并向张老师道歉，张老师也谅解了对方。至于林跃兵，交给区里处理。”

  方宇随手回了一条，“收到，谢谢。不好意思，刚才在外面有点事，没注意。”

  母亲说，“张老师特地跑来家里，要表示感谢，她也真是不容易。”

  方宇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姨谢玲插话道，“她儿子前年夏天在临海的一场火灾中为救一个小孩，头部受伤没抢救过来。她爱人今年年初又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过来了，但落下个半身不遂。”

  方宇蹙眉问道，“就一个孩子吗？”

  母亲说，“是啊，好好的一个家，遭罪了，弄成这样。”

  方宇问道，“张老师是哪个学校的？”

  母亲说，“市实验小学的，以前还是特级教师呢，家变成这样，她也没心思上课了，就提前退休了。现在压力挺大，买这里的房子还贷款了不少，现在想卖了。”

  方宇说，“卖了有地方住吗？这么大年纪总不能再去租房吧。”

  母亲说，“张老师说学校有教工宿舍，还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下来。我认识她有三四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情况。”

  方宇说，“所以啊，以后一定要注意身体。”

  方琳说，“妈今年都没去体检吧？”

  母亲不在意的说道，“去年不是刚体检过吗，也没查出什么毛病，用不着年年都查的。”

  方宇说，“下周我带您去体检，到了这个年龄，正常一年应该做两次体检。”

  谢玲附和道，“该体检还是要体检，别不在乎。”

  江万川说，“现在很多单位都每年组织职工体检，条件好的单位，对上了年纪的职工还增加体检项目。”

  谢颖只好说，“行吧，我去。”

  午餐后，方宇休息了半个小时，起来后给乔志勇发了一条微信。

  乔志勇早有准备，看到方宇微信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了方宇家楼下。

  两人坐着乔志勇那辆地方牌照普通桑塔纳，直奔城北安置区。

  乔志勇对方宇要去城北有些好奇，李军也没告诉他什么事，一路上他也没好问。

  方宇平时的活动范围很小，基本上是家到医院两点一线，即便出去应酬或者参加活动，也是在市区居多，城北没怎么去过。

  一路向北，开了十多分钟，经过安兴长途汽车站，车往东北方向行驶大约一公里后，过了一座小桥，明显就感觉到，路况差很多，路面不再是沥青，而是水泥。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的维护，路面到处都是裂缝，有不少地方都有塌陷，坑坑洼洼的，乔志勇只能放慢速度，小心行驶。

  乔志勇笑呵呵的问道，“以前没来过吧？”

  方宇沉声道，“第一次。”

  乔志勇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职业的原因，对全市的情况比较了解，介绍道，“这里就是个城中村，我们就怕接到这里的报警，打架斗殴都不算出事。”

  方宇疑惑道，“不是有城关区派出所吗？”

  乔志勇摇摇头说，“派出所都不愿来。”

  方宇说，“这么严重？”

  乔志勇说，“还不是被逼的，这里住的人以前基本上都是城南的拆迁户，现在大多都租给外地人了，很难管理。当时政府规划得很好，你看左边那块空地，规划是建一所小学的，这么多年，草长这么高了。”

  方宇皱着眉头说道，“以前这里是农地吧？不建也不让种地？”

  乔志勇说，“农民被征地后，拿了补偿款在城里买了房，却找不到工作，看这块地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种点菜什么的，可是市里不同意，宁可荒着长草，就为这，没少发生纠纷。”

  行驶到一个路口，方宇看到右侧方向有两栋貌似厂房的建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乔志勇说，“规划是要建家居建材城，房子造好了，配套没跟上，招商招不进来，现在好像成了城中村的菜市场了。”

  方宇感慨道，“那也用不了那么大地方啊，不是浪费吗。”

  乔志勇笑了笑，问道，“现在我们去什么地方？”

  方宇说，“沿着街道转一圈吧。”

  安置区共有八栋楼，每栋都是八层，看得出来，格局都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靠近主干道的两栋楼一楼是商铺。

  乔志勇把车速放得很慢，边走边介绍说，“这些沿街商铺都租给了外地人。”

  方宇注意看了看，有五金建材店、小吃店，理发店，但今日周末，都看不到有什么人。说道，“没人气，外地人怎么经营得下去？”

  乔志勇说，“地方偏，租金很便宜。”

  方宇有些纳闷，“把房子出租了，自己住哪儿啊？”

  乔志勇说，“年轻的在城里上班重新买了房子，也有少数宁可在城里租房也不愿来这里住。住在这里的拆迁户要不就是年龄大的，不想跟子女住一起，要么就是经济条件实在太差的。”

  在里面兜了一圈，发现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倒是挺大，水泥路面虽然也有裂缝，但坑洼不多，还算平整。方宇又抬头观察了一下路灯，果然像昨晚司机所说，有不少上面只有灯罩。

  再次回到主干道，方宇说，“靠边停下。”说着，从裤兜里拿出昨晚出租车司机的名片，拨打电话出去。

  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听电话，“您好，哪位？”

  方宇柔声道，“龚师傅，您好，我是昨晚坐您的车去城东湖边的，我姓方。”

  龚师傅一听，立马说道，“方先生，您好您好，昨晚我还等您电话呢，后来您是坐朋友的车回来的吧？”

  方宇说，“是的，他们有车，就一起回来了。您现在在城里？”

  龚师傅说，“是的，刚拉了一个客人送到长途汽车站，怎么？有事吗？”

  方宇“噢”的一声，说，“我现在在城北安置区呢。”

  龚师傅惊讶道，“是吗？那您等我，我马上过来。”不等方宇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乔志勇狐疑的看着方宇，“你这里有熟人？”

  方宇说，“算是吧，一位热心的出租车司机，昨晚坐他的车，聊了很多，要不然我怎么会突然跑这儿呢。”

  乔志勇嘿嘿一笑，说，“我说呢，无缘无故的，你跑这儿干嘛。”

  龚师傅全名龚凡生，今年四十岁，家中排行老大，逍遥街拆迁改造前经营一个小饭店，生意谈不上多火，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没问题。拆迁后因为要了房子，没有了门面房，所以开起了出租车。

  不到十分钟，龚凡生开车过来，看到站在路边的方宇，立即把车停在乔志勇的车的后面，下车快步走了过来。

  方宇主动迎上去，微笑着伸出双手，说道，“龚师傅好，耽误您挣钱了。”

  龚凡生也伸出双手和方宇握了握，笑眯眯的说道，“没事，今天周末，打车的人也少。”

  方宇转身看着乔志勇，介绍道，“志勇，这位是龚师傅，他家就是当年拆迁安置过来的。”又看着龚凡生接着说，“龚师傅，这位是市局治安大队的乔志勇乔警官，也是我的好朋友。”

  龚凡生很激动，伸出双手又和乔志勇握了握，笑眯眯的说道，“乔警官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乔志勇客气的说，“龚师傅好，我也很高兴认识您。”

  寒暄几句，龚凡生突然问道，“您怎么会来这里？”

  方宇不想让龚凡生知道自己的真实意图，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有个外地朋友想来安兴发展，听说这里的房租便宜，委托我过来看看。”

  龚凡生信以为真，“喔”的一声，说道，“这里的房租是便宜，但环境不好，您看了一圈感觉怎么样？我没骗您吧？”

  方宇说，“确实不好，我是第一次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龚凡生转头看了看，说，“走，别在这儿站着了，那边有个小餐馆，这会也没人，我们去喝喝茶。”

  方宇没推辞，说道，“行，正好您帮我介绍介绍。”

  锁好车，方宇和乔志勇跟着龚凡生进了一家名叫“城北小吃店”的餐馆。

  这是一家夫妻店，两人年龄都五十出头了，男人姓周。

  龚凡生进去就叫道，“周大哥，给我来壶茶，我和两个朋友聊聊天。”

  正坐在吧台后面的周老板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好的，随便坐吧。”说着走进后厨去沏茶。

  龚凡生伸手示意一下，说，“方先生、乔警官，坐吧。”

  方宇环顾四周，餐馆面积不大，放了四张不大的简易的长方桌，每桌坐四个人都有点挤。

  龚凡生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方宇，道，“方先生抽烟吗？”

  方宇连忙摆摆手，说，“不抽，您抽吧。”

  龚凡生又笑呵呵的问乔志勇，“乔警官呢？”

  乔志勇说，“我也不抽，您随意。”

  龚凡生笑了笑说，“那我也不抽了。”

  方宇说，“没关系，您想抽就抽，随便点好。”

  龚凡生还是把烟放回了烟盒，说道，“不抽烟好，我也想戒，戒不掉，每天一大早出门，夜里很晚才能回家，困了抽两口提提神。”

  方宇说，“那您还是要注意身体，平时吃饭怎么解决呢？”

  龚凡生说，“早晚都在家里吃，中午就在外面凑合一顿，有时能准时吃，有客人了那就没准了。”

  乔志勇问道，“是不是都在那些小吃店随便买个盒饭？”

  龚凡生说，“我们出租车司机常去的地方是长途汽车站边上的那排小餐馆，今天吃这家明天吃那家。”

  乔志勇点头道，“我知道，我去过几次，中午经常停着很多出租车，司机在那里吃饭。”

  龚凡生说，“便宜，那条街的老板都熟了。”

  方宇问道，“卫生状况怎么样？”

  龚凡生讪讪笑了笑，说，“卫生肯定是不怎么样，在外面干活，顾不上那么多讲究了，除非你愿意饿着肚子。”

  乔志勇又问道，“龚师傅是哪个出租车公司的？”

  龚凡生说，“我是个体出租车。”

  乔志勇说，“那相对自由些。”

  龚凡生说，“是，但现在出租车太多了，安兴就这么大地方，僧多粥少，钱难挣。平常我就在车站边上排队，也不想满大街空着车跑。”

  方宇说，“出租车这两年是多起来了，街上经常看到空车在跑。”

  这时周老板一手端着一个茶壶一手拿着三个玻璃杯，走了过来。

  龚凡生看着他说，“周大哥，给我们拿三个一次性纸杯吧。”

  周大哥憨笑一下，说，“好的，稍等。”转身快步走到吧台，拿了一包一次性纸杯过来。

  龚凡生说，“周大哥，你也坐吧，一起聊聊天。”

  方宇也微笑道，“坐吧。”

  周大哥老实巴交的笑了一下，在龚凡生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龚凡生边倒茶边说，“周大哥是华溪乡的。”

  方宇“喔？”的一声，说，“乡街道上的？”

  周大哥笑着说，“不是，景区边上的双林村。”

  龚凡生说，“周大哥的儿子原来在景区边上开了一家竹器厂，生意一直很好，后来市里整顿，说竹器厂污染环境，强制搬离，这不搬到这里来了吗。”

  方宇接着问道，“那不是增加成本了吗？”

  周大哥说，“说的是呢，原来厂房是自家院子里搭建的，工人就住在家里，花销少，现在没办法，政府要求的，不能不搬。”

  龚凡生愤愤不平道，“什么污染环境，就是欺负老实人，华溪乡有个乡办竹器厂，老板是乡书记的儿子，能力不行，搞不过周大哥的儿子，就让市里出面搞事情。”

  乔志勇说，“那家竹器厂我知道，好像经营是不怎么样。”

  方宇疑惑的问道，“产品相同吗？”

  龚凡生说，“周大哥家的品种多，质量也好，外地的客户都喜欢他家的。”

  周大哥无奈的说道，“搬到这里来也不得安生，市里经常来检查，一会说污染一会说噪音，不知道能不能经营得下去。”

  方宇“喔？”的一声，皱着眉头说，“周大哥说具体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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