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何去何从

方宇回到温泉酒店，宋海燕已经在二楼房间等候，一同前来的还有分管卫生的副市长卓依然。

  卓依然最近一周在京都参加县级市处级女干部培训，今天中午刚刚返回安兴。人虽然不在，但对于安兴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方宇醒后曾亲自打来电话慰问，并让秘书前往医院代为问候。

  方宇给苏清柔介绍了卓依然后，苏清柔和卓依然客套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方宇请两位领导入座，自己则沏了两杯茶放到两人面前。

  卓依然笑盈盈的看着方宇，说道，“气色还不错，不过还是休养一段时间为好。”

  方宇说，“已经没什么大碍，准备回家休息两天，下周开始上班。”

  宋海燕说，“不急，今天我和卓副市长过来，也是想跟你聊聊你的工作，想听听你的想法。”

  卓依然严肃道，“安兴出了这么大的事，接下来会有很大的人事调整，同时对张发良所作的一切错误的安排进行纠正。在市委主要领导没有明确之前，所有人事安排暂时冻结。”

  方宇沉默几秒后，说道，“经历这次事件后，我确实认真考虑了一下自己今后的职业生涯问题。初步想法是离开人民医院，转换身份。”

  宋海燕和卓依然早有预料，所以并未感到惊讶。

  宋海燕说，“我能理解，也支持你的选择，具体怎么安排等局势明朗后再定。”

  卓依然说，“中午在餐厅用餐的时候，萧市长和我谈起过你的安排问题，他说，关于你的去向很可能上面会有说法。”

  方宇说，“谢谢领导们的关心，我想我还是考虑留在安兴，至于做什么工作，我服从组织安排。”

  卓依然点了点头，说，“你先安心养伤，俗话说，伤筋痛骨一百天，自身体质最好，要想彻底痊愈也没那么快。只有有了一个良好的身体状况，工作才能精力充沛。”

  宋海燕突然问道，“萧市长来找你了？”

  方宇“嗯”的一声，说，“早上来的。”

  宋海燕沉声道，“一早上先去的医院，知道你已经离开，打电话问我的，我问他要不要陪他一起来，他说不用。”

  对于眼前两位领导，方宇一向开诚布公，于是也没隐瞒，“他现在觉得很尴尬，事情发生这么多天了，上面也没明确。”

  卓依然说，“这确实罕见，我也找人了解了一下，都说上面没有表态。”

  宋海燕说，“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

  方宇问道，“两位领导可听说刘崇来副省长的事？”

  两位领导惊讶的看着方宇，卓依然反问道，“刘副省长？出事了？”

  方宇说，“昨天被叫去诫勉谈话了，杨明也被叫了去。”

  宋海燕喃喃自语道，“萧市长和杨明确实关系不错。”

  方宇说，“我跟萧市长接触不多，彼此并不熟悉，所以我也不好冒昧的问他和杨明之间有没有利益往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之间不涉及金钱。”

  卓依然沉默了一会，幽幽的说道，“小的是有的，大的有没有不好说。”

  方宇问道，“您说的小是什么概念？”

  卓依然说，“一两千、两三千？也就这样了。”

  方宇摇了摇头，本想说应该不止，但转念一想，还是别把萧家强给自己送一万红包的事说出来为好。话锋一转，问道，“卓副市长熟悉杨明吗？”

  卓依然说，“还算熟悉吧，前几年有些接触，但近两年比较少了。杨明老家是我们安兴太华镇的，大学毕业考公务员直接进了省政府秘书处，对口联系文教卫等部门。虽然只是个一般干部，但你知道，安兴只是一个县，和省级机关差了好几级，所以，杨明每次逢年过节回来，都被下面的部门当领导一样供着，车接车送伺候。局领导出面请他吃饭都不算什么，有时县领导都会亲自出面。那时候我还是县中的校长，有几次被叫来一起请他吃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每次饭后都会大包小包送给他，当然这里面也会塞些红包，私下有人跟我说过，开始是两千，后来有给三千的。”

  “杨明当刘崇来的秘书应该是安兴撤县建市那年，因为那年我刚到市政府。那年中秋节，杨明回来，萧市长召集市政府班子成员一起请他吃饭，我俩见面还互相祝贺来着。那次吃饭，我不经意发现萧市长给杨明送礼，里面有红包。”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杨明再回来，萧市长请杨明吃饭，除了叫市府办主任邱泽星秘书唐朝晖参加，其他人再也没有叫过。”

  方宇听了后，没有说话，如果萧家强真没少在杨明身上下功夫的话，那么杨明出事牵连萧家强也不奇怪。

  宋海燕插话说，“这样说来，杨明出事是早晚的事，从小贪到大贪，欲望膨胀了。”

  卓依然补充道，“我私下问过萧市长，有没有必要送红包，他说，你以为我想送啊，刘副省长分管财政和税务，那都事关安兴的钱袋子，安兴撤县建市后投入增加上交额也增加，和经济发展不匹配，这不是要命吗。萧市长还说，和市委那位相比，他送的红包都不值一提。”

  宋海燕说，“他也够难的。”

  方宇说，“做市长确实不容易，要考虑的东西很多，财政本身就紧张，还出了那么多蛀虫。”

  卓依然喟叹道，“如果他因为这个上不去真是有点冤。”

  方宇说，“从楚天雄拿出来的材料看，倒是没提萧市长有啥问题。”

  卓依然嘴角一咧，苦笑一下，说，“可能是太小了不值一提。”

  方宇接着说，“希望萧市长没有介入太深，给杨明的钱是自掏腰包而没用公款，或许这样还有回旋余地，否则就说不清了。”

  三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卓依然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转头看了一眼宋海燕，说道，“宋院长，要不今天就到这儿？我们也该回去了。”

  方宇急忙挽留道，“两位领导吃了晚饭再走吧。”

  卓依然和宋海燕纷纷站起来，卓依然说道，“不了，改日吧，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我来安排一起坐坐，给你压压惊。”

  宋海燕也说，“大家都这么熟悉，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见两位去意已决，方宇没再坚持。把她们送上车，目送车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上楼。

  前脚刚进门，林燕和徐凯跟了进来。

  林燕抱怨道，“聊的时间够长的。”

  方宇笑了笑，“长吗？都是工作上的事。”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徐凯说，“宇哥，那我明天早上吃完早餐就回了啊。”

  方宇“嗯”的一声，说，“辛苦你了，兄弟，大恩不言谢，咱们来日方长。”

  徐凯大手一挥，“说啥呢，咱俩还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林燕说，“赵洪强上午还来电话问需不需要他过来。”

  方宇说，“我都跟他说了不用了啊，他们几个都给我打电话了，不用了，以后去临海再聚聚。”

  林燕一本正经的说，“就怕你下次去临海，我们同学都排不上队了。”

  方宇笑道，“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同学肯定是优先啊，尤其是你们几个。”

  徐凯笑嘻嘻的说，“那是必须的。”

  林燕娇嗔道，“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别到时候找借口。”

  方宇举起右手，“我发誓，一定记住。”

  林燕说，“行了，不跟你逗了。我今天去医院给那小男孩做了一个CT，确认是良性肿瘤，后天上午做手术，我们医院神外科主任亲自过来，做完手术下午就回临海。”

  方宇蹙眉说道，“不是说做完手术在这里休息两天吗？”

  林燕说，“算了，人家也挺忙，插空过来帮忙的。而且你们宋院长也说了，医院支付点辛苦费。”

  方宇笑道，“是吗？你还跟我们院长说了？”

  林燕说，“是你们刘主任报告宋院长的，宋院长中午请我吃了个饭。她对这种治疗方式很支持，说这台手术成功后可以作为安兴医院的标杆，今后再有重大疾病，和省里的大医院进行合作，把专家请过来，患者可以省去大笔医疗费用。我建议她完善一下医院的远程医疗系统，开展线上会诊。”

  方宇沉声道，“这个方案我早就提出来过，安兴医院没钱投入。”

  林燕难以置信的说道，“不会吧？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方宇苦笑道，“你说话倒是轻飘飘，这里是小医院，哪像你们大医院啊，几百上千万的眼睛都不眨一下，这里几十万都得算计半天。你老公是财政厅的，你问问他，每年医院的经费够不够？”

  林燕“喔”的一声，说，“这样啊，其实，一个医院建一套系统就可以，各科室共享，前期投入可能会有点大，但是有个一年也就收回成本了。”

  方宇摇摇头，说，“难，毕竟需要用到远程医疗的病例并不多，大部分时间可能都是闲置状态。我那时候提出方案有点理想化，后来经过测算至少需要两年才能回本。这中间更关键的问题，一是，下面的医生会产生依赖性，稍有点困难的疾病就指望大医院的专家，久而久之形成惰性。二是，收费标准难以控制，这次的专家是你请的，熟悉，人家是友情出场，我们医院象征性的支付些专家费。以后再遇到疑难杂症怎么办？都通过关系去请专家不现实，专家的费用没限制，有的高的离谱。”

  林燕觉得有道理，点头赞同道，“这些确实是问题，我想得太简单了。”

  徐凯插话道，“远程医疗对网络和设备的要求很高，国产的还达不到要求，进口的又死贵死贵的。”

  林燕说，“到底是博士后，考虑问题就是比我们周到。”

  方宇摆摆手，说道，“两码事，我开始不是也有这个想法吗，后来自己否了。还是那句话，小医院和大医院没法比，省医院大一点的科室都可能比我们县医院大，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方式自然不一样。”

  林燕突然问道，“你痊愈后还会去镇卫生院吗？”

  方宇没隐瞒，实话实说，“不去了。”

  徐凯接着问，“还是在外科？”

  方宇说，“可能会离开医院。”

  林燕皱着眉头问道，“哪去哪儿？回京都？”

  方宇摇摇头，“肯定还是在安兴，至于去哪儿现在还不知道。”

  林燕半开玩笑的说，“从此医学界少了一个专家，政界多了一颗新星。”

  方宇摆摆手，“你可别埋汰我了。”

  徐凯说，“不过，宇哥，我看你是真的有领导者气质和人格魅力，我这可不是恭维你，在学校的时候你的组织领导能力就显现出来了，别说在班里，就是在系里在整个学校里，振臂一呼后面就会有一帮拥趸，有几个能做到？”

  林燕笑嘻嘻的说，“这帮拥趸中肯定女生占多数。”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

  方宇讪讪笑了笑说，“别拿我寻开心。”

  徐凯说，“没有寻开心的意思，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服从你，就拿这次来说，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打电话来询问情况，系里和其他系也有不少熟人打电话过来。”

  林燕说，“这倒是真的，我都接了不少电话。”

  方宇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有一点希望你们帮我。”

  林燕说，“保密你的身份？”

  方宇点点头。

  徐凯说，“就怕早就传出去了吧？”

  方宇说，“应该还没有，目前省里知道的主要是高层。”

  林燕问道，“赵洪强他们呢？”

  方宇说，“也别说吧，洪强这个人你们是了解的，心里有些自卑，也不喜欢和权贵打交道，我怕到时候他知道了，反而跟我产生疏远。”

  林燕说，“好吧，低调一点也好。”

  方宇感叹道，“在官场，背景是把双刃剑，能让你辉煌也可以让你毁灭。徐凯接触的宦官子弟多，应该有体会，多少纨绔子弟因为自己没能力，依靠家族背景，最终结局没几个好的。”

  三人正聊着，方琳敲门进来，看着方宇说，“哥，他们都说中午吃多了还没消化，晚饭推迟点。”

  方宇说，“行，去的时候叫我们一声，另外你下去跟厨房师傅说一声，晚上加几个菜，明天我们用完早餐就走，徐凯和叶蓉蓉明天回临海了。”

  方琳说，“知道了。”

  方琳走后，徐凯说，“希望下次见面不要时间太久。”

  方宇说，“更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而不要以这种方式见面。”

  林燕说，“我怎么听起来有点悲壮的感觉？”

  三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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