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放浪形骸（1）

　　司机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婉婉催促着又说了一遍，他方才回过神来，麻利的脱了上衣交到小姐手里，心里琢磨着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又要干什么了，却见她将自己干净厚实的衣裳披在小乞丐的身上，他张大嘴，皱着眉，顿时哭笑不得。

“送给你了!”婉婉轻轻拍拍孩子的肩膀，微微侧头，眯着眼睛，笑着说。

素秋盯着老吴一张无奈的脸，扑哧一笑，道，“婉婉，你这丫头，借花献佛嘛。”

婉婉回头看看老吴，嬉笑着说，“老吴啊，回去给你作件更好的。”          

老吴呵呵笑着，下意识的伸手将自己头上微斜的帽子端正，大声道，“成。”

三个大人，一个孩子，暖暖的笑了。

笑声如酒、酒香四溢，缭绕在冥冥青空，盘旋飘远、有意涌进站在高处的他的胸口，方忆安此时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夜色是瓦灰的，路灯却是明亮的，照在四人身上熠熠生辉……

微微一笑，忆安不假思索的炭笔勾勒，一心只为捕捉他们美好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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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皑皑、寒气逼人，却总有些诱惑可以刺破这郁闷不已的夜空，带着人不一样的激情和兴奋。

霓虹灯流动着迷离光彩，似天上彩虹、象人间银河，它是情人的手妩媚的撩开这无聊沉闷的夜幕，绽开一个引人入胜、风花缠绵靡丽的音乐、婀娜多姿的舞女、醉生梦死的宾客、剔透摇曳的酒杯、芬芳馥郁的美酒……如丝如梦如幻交织在丽都舞厅目眩迷离、绚丽变幻的灯光中，这是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散发着无穷无尽的魅力。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舞厅顶端酒红色流光锦幔中镶嵌着的无数个五彩幻灯中飘落下来的，如碎花碧叶，似珍珠宝石，若柳飞絮、洋洋洒洒的打在舞厅中华贵宾客的身上，也打沈兆麟英俊的脸上，点缀着他修长的身姿。

沈兆麟和数个男人坐在正对舞台的圆桌边，厅中各人都玩的尽心，唯有这桌隐隐有些压抑的气息。

近挨着沈兆麟身边的是财政厅副厅长张敬，他正坎坷不安的坐着，频频侧眼窥探沈兆麟脸色，却见这位新厅长敛着笑意摇晃把玩着手中的水晶高脚杯，红色的美酒随着他灵巧的手、伴着美妙的音乐，如同女人的裙摆一般抚在他的心口，他的心口惴惴不安的跳动着，头脑混沌不清的运转着。

今夜是复业银行副总裁高崎奥野高广请他们来这儿玩的，高崎奥野高广是日本国派来的，他想和身为财政厅厅长的沈兆麟讨论本省西南部一处矿场的发掘合作事宜，他的意思帮着开采，然后七三分账，他七我三。现在想想，张敬仍旧冷汗满额，方才气氛颇为尴尬，当奥野高提出这样说法的时候，沈兆麟未置可否，只是剑眉一蹙，冷眼一闪，笑着低头把玩着杯子，再看看高崎奥野高广，一张平静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定定的看着舞台，八字胡却微微翘着，分明是有些恼了。

还好周遭是暧昧的灯光和婀娜的身影，便是化刀剑于无形之中。

张敬低头微微抹汗，雷动般的掌声猝然捅进他耳朵，他皱着眉抬起头来，眼角一斜正巧瞟见高崎奥野高广一张含着喜悦的脸，一双黝黑眼睛有些迷离的望着台上人，赞扬着开口说，“素晴らしい、本当に綺麗な女”（好极了，真是个漂亮的女人！）

张敬听懂他的话，顺势朝舞台看去，只见台上站着一个美人，是这舞厅的新来的台柱觅珍小姐，她正一曲歌罢，颔首笑着向厅里    的宾客致谢，张敬眯着眼打量她，这觅珍小姐一身桃红色旗袍，身段玲珑柔美，眼神如玉温润，歌喉如莺婉转，一举一动都是温顺如风、恬静似水的风采，正是日本男子们喜爱的模样。

灵机一动，张敬招来侍者低低的吩咐了几句话。

“不知道沈先生考虑的怎么样？”高崎奥野高广看向沈兆麟，胡须之下流出一口顺畅的中文。

兆麟停住摇曳的酒杯的手，笑道，“我明白高崎先生的意思，只是，高崎先生仿佛不明白我的意思。”

高崎奥野高广视线一低，散散落在沈兆麟轻轻婆娑酒杯的指尖上，浓眉一挑道，“那沈先生是什么意思？”

沈兆麟微微一笑，将手中剔透的酒杯稳稳放在桌上，伸出欣长的五指，闲闲的看着高崎奥野高，嘴角一扯，掷出两字，“这样。”

张敬心间一凛，睁大了眼睛呆呆望着沈兆麟，他没想到这新厅长居然是狼子野心，想和大日本帝国五五分账……心底却又无端端生出些敬佩，这种气魄是他为官以来从没有见过的，对于外国的要求，本省各级官僚就连省长一向都只是迎合着，外国人说一，他们向来都不会说二。

脸色暮然铁青，  高崎奥野高广高声道，“不行！”高挑着浓眉，心间不禁阵阵怒气，在这里，奥野高广从未见过任何官僚对他讨价还价。      

沈兆麟眼神一暗，闪出一道凌厉的光，低声一哼，薄唇微微一动，抛出一句，“原来贵国竟是这样没有诚意的国家。”

高崎奥野高广微微一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激动的站了起来，他顺势抚抚衣袖缓缓坐下，低低道，“我们不是没有诚意，只是您的要求实在是过分了些。”

“奥，”沈兆麟闲闲的耸耸肩，漫不经心的笑笑，张口道，“这不是我的要求，是詹姆斯先生给的些想法。”

“英国大使约翰.詹姆斯？”奥野高广脱口而出，两撇八字胡随着他讶异的神色高高翘起，暗暗打量着沈兆麟，只见这个年轻的中国人眼角挂着薄薄的轻蔑，眉梢全是不加掩饰的倨傲，微微切齿，他隐隐明白了。

“詹姆斯大使也想和我们合作，”兆麟看着奥野高广，语气里带着些寒意，他道，“他很有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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