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战(三)
渭州城城墙上,高层军官们瞪大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周北航,百感交集。一方面希望周北航拔刀自刎,不仅成全了自己的名声,而且还稳定了渭州城守军的士气,死得轰轰烈烈,死得重于泰山。一方面希望周北航举手投降,好让他们看看大离国是如何对待战俘的,如果待遇不错的话,他们也可以考虑投敌,只不过目前还需要观望一下。
这个危险的想法,绝大多数人都有,只有傻子才不给自己准备退路。只是这个想法也让人恍如隔世,竟然有一天,大国的长官会以成为小国的俘虏为荣?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往日的国威何在,往日的荣耀何在,这要是让列祖列宗知道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做个不孝子孙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一刻在等待周北航下跪受降。
甚至连大离军队的号角声都停了下来,周北航附近的军队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但周北航再一次突出重围,直扑军队后方的楼车!
在周北方身侧,有硕大火丸一闪而逝,落在大离军队之后,距离渭州城城墙数百米的楼车轰然一震,炸裂出一团明亮火光,更有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响起。原来楼车被火丸不偏不倚打个正着,但是欲倒而不倒,这座楼车太牢固了,那张裹住楼车的兽皮仅仅只是有些乌黑而已。
说起来,大离国算是这场兽潮最大受益者,虽然没能完全置身事外,甚至缺德的东阳国皇帝,一点都不客气地把越境的兽王赶入大离国境内,美其名曰‘有难同当’,俨然把这当成一种高尚的品德和行为准则。大离皇帝在位六十余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擅于隐忍的大离皇帝对此敢怒不敢言,只是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东阳国搅个天翻地覆!
大离皇帝虽然没有东阳国那般死皮赖脸,可却务实许多,要知道东阳皇帝为了断绝与兽潮的联系,以身作则,绝不允许有人踏入紫荒寻宝,不然要是招惹来兽王,死的还是无辜百姓,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国之君的男子立志要做个千古名君,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大离皇帝百无禁忌,屡次三番派人踏入紫荒寻宝,要是惹怒兽王,就学雷家将其引入东阳国内,这既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正大离皇帝横竖不亏。
如此一来,东阳国为了抵抗兽潮白白消耗国力,反观大离国却从中捞到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国力随之暴涨,不仅购买了大量军械,而且裹住楼车的坚韧兽皮,就是从兽潮之中捡漏所得,诸如此类的宝物,数不胜数。
周北航震惊不已,楼车外的兽皮外罩连炮火床弩都不惧怕,这般可怕的攻城利器,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周北航身形止住之时,已经鸠占鹊巢,傲然站立一座楼车的顶端,居高临下,俯瞰战场。
此时,一望无际的渭州城外,有六道城门打开!
然后就有成千上万的步卒狠狠冲出!
只有巨石攻势削弱之后,渭州城的守军才敢出城应战,与大离军队分个你死我活!
周北航眯起眼睛,他现在的情况十分棘手,有一个成语恰如其分,骑虎难下。
这位万夫长面庞微微抽搐,最后只是咧嘴一笑。
万夫长低敛视线,渭州城城下,那些出城的步卒结钩行之阵包围三路大军,三路大军则以雁行之阵还以颜色,皆是不断互相突围,还有绵绵不绝的铁骑冲锋,值得一提的是,骑兵之中不乏本不该上战场的药堂弟子!
楚铭出城之前,心中破口大骂道:“药堂弟子出宗门,药堂弟子被刺杀,药堂弟子上战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相比于器堂法堂,药堂弟子真是命苦,近日来烂摊子一个接一个,最后都少不了要药堂弟子来帮忙解决,最后还有可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渭州城的守将已经下令,筑基期以上的药堂弟子需要奔赴战场,楚铭自然没能幸免,骑着一匹战马就出城迎战。
这一战至关重要,很有可能是大离国与东阳国的第一场大规模战役,所以双方步步为营,不择手段的增添胜算。
楚铭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怨气,“我是来炼丹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事实上,楚铭当初加入药堂,不仅仅是因为自由,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战争爆发时没有战死沙场的危险,有个咨客倒是料事如神,曾语重心长告诉楚铭乱世即将来临,法堂与器堂都会支援前线,楚铭信以为真,可事实证明恰恰相反,反而是器堂与法堂最为安全,瘟疫爆发时躲在宗门,之后还可以去砸青楼的场子,弄得楚铭都有些羡慕了。
两军交战的地点,距离渭州城城门仅仅只有不到五百步的距离,虽然城门已经关闭,但冲出的无论是步卒或是骑兵,其实都是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拒敌于城门之外!
大离太子深吸一口气,就打算带头冲锋,但是贴身保护的高手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胜利指日可待,太子殿下何必以身涉险?!”
太子殿下皱起眉头,最终没有拿自己这条储君之命冒险,屏息凝神凝视战场,贵气不可言。太子轻声问道:“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高手不敢高谈军国大事,悻悻然敷衍道:“太子拿这等问题来问我,这要把我难为死了。”
太子殿下眯起眼,轻声道:“渭州城守军以如此缓慢的速度出城迎敌,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只要之后不出现意外的话,此战必胜无疑,只要攻破渭州城这座军事重镇,就无异于是打开了北上的突破口,东南区域更是唾手可得,毕竟方圆五百里都不会有第二座军事重镇了,更不会第二座守城大阵,不妨猜一猜,渭州城沦陷之后,东阳国的守军会败退几百里?”
高手好奇问道:“既然如此,殿下何必闷闷不乐?”
太子殿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忧心忡忡道:“要想夺得最终胜利,仍是遥遥无期,虽然此时我们与北方野人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腹背受敌的东阳国难有胜理,但是别忘了,东阳皇帝还有一座龙池,只要龙池还在,那么朱家天子就不至于名存实亡,本太子难受啊,要想毁去龙池,至少还要牺牲数万人。当然,本太子很乐意东阳皇帝对我俯首称臣、跪地求饶,求我饶他一命,说实话,我也不想两败俱伤,所以东阳皇帝要是舍得放弃龙池的话,可以给他一定补偿,比如封他做个‘昏德公’?”
高手狐疑道:“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北方野人率先打下东阳国的首都,占领东阳国最富庶的辖境,可前提是要想办法解决龙池这个大恐怖......”
“不可能。”漫不经心摇摇头,太子殿下平淡道:“北方野人只会烧杀抢掠,对治理国家大事一窍不通,东阳国立国之前,草原部落无数次入住南方,但是始终不能成为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就是因为他们贪图享乐,根本不清楚什么是长久之计,什么是千秋基业,更理解不了‘积德百年元气厚,子孙万代福无边’的古训,不然也不至于被折冲拓境这个自家人给赶回草原上放牧。所以啊,北方野人最多就是占领东阳国的北境,才不会以巨大伤亡为代价占领整个东阳国,这对于他们,太得不偿失了,就像东阳国强盛到能将紫荒纳入版图,但也没有统一草原的想法,因为难以控制。举个例子,北方野人挑起战争,无数东阳国人南下避难,这一切都还好说,虽然家破人亡,但毕竟还有退路可言,要是长生王庭执意吞并南方,那么无论是东阳国人,还是大离国人,都退无可退,你说兔子急了会不会咬人?就算北方野人能够执行安抚顺民的政策,也会有人反抗,一石激起千层浪,到时大家都要复国,北方野人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高手喃喃道:“与虎谋皮......”
太子殿下沉声道:“与北方野人合作,确实是与虎谋皮,但你以为与虎谋皮的机会,天天都有?本朝太祖立国之后,就一直饱受东阳国的欺凌与压迫,堪称夹缝求生,只希望有一天能够扭转大局,为了这一天,历代先贤已经是等了六百年有余,将由我与父皇来完成这个夙愿!”
高手斩钉截铁道:“我愿与太子殿下共图霸业,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后退!”
太子殿下压低嗓音问道:“那个天下第一大宗,一共有两万余名弟子,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仅仅只见到了药堂弟子,还有的一万多人去哪了?”
高手笑道:“听闻天下第一大宗各个自命不凡,不愿来战场,也很正常。”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
此时此刻。
渭州城的守军以钩行之阵本可以迂回包抄整个大离国三军,但是数千人迅速结成的雁行之阵,以撞城式从中间突破攻击!
这就使得钩行之阵很快就被凿出一个缺口,大离国军队如一道道黑色潮水疯狂涌出,密密麻麻,不断离开缺口,更有身形敏捷之人凌空而起,踩在钩行阵上,如履平地,一掠而去,堪堪靠近城门。
首批攻上城墙之人,将有重宝赏赐!
这座战场混入了拥有筑基修为的药堂弟子,灵枫谷三堂之中,药堂公认不擅杀伐,但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宗弟子,别忘了入门测试是何等残忍冷酷,弟子哪怕过得再安逸,都仍是隐藏着一丝血性。更别说城墙之上还有万夫长与药堂长老一同稳定大局,所以大离军队要想在短时间内攻上城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钩行之阵此时逐渐缩小,而陷入包围被动的雁行之阵也只能不断聚拢,暂避锋芒。
若是从天空俯瞰钩行之阵包围雁行之阵的场景,就很符合一个成语,一网打尽。
可惜钩行之阵并没有把大离国的三路军队封锁其中,只是包围前方,无暇兼顾后方以及左右,故而大量步卒活动自由,心有灵犀的不断后撤,瞬间清理空间,雁行之阵便开始潮水般后撤,而钩行之阵只能趁着短暂的包围去尽量磨灭敌方主力。
相比于步卒的打打杀杀,骑兵对撞才是战场上的重头戏,铁骑所过之处,士兵们被撞得瘫倒在地,以战马的体格与速度,所爆发的力量足以把人撞出三四丈远,甚至直接把人撞死,就连修仙者也不敢与战马对撞。
东阳国立国已有五百年,始终将马匹视为重要的战略资源,所以不断投入精力和资源来培育优秀的马种,以重型马为佳,所以军中的战马大多是重型马,体重在一吨之上,甚至部分战马还有凶兽血脉,每天吃得都是上等草料,只有千夫长万夫长才配拥有如此精良的坐骑。
东阳国地大物博,驯养的战马超过十万之数,马匹质量上乘,四肢强壮有力,肌肉线条分明,毛发如绸缎般光滑,奔跑时马蹄声响彻云霄,扬起大片尘土,再多的军队也阻挡不了战马的冲锋。
坐落在战马之上的骑士,只要握紧缰绳,就可以凭借战马的冲撞力暂时在步卒丛中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楚铭很久之前,就知道成建制的军队是何等可怕,至今仍有阴影,互市时被追杀的时候,楚铭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本以为晋升筑基之修后,处境会翻天覆地一般改变,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太过天真,就是想趁乱杀死一名步卒,都需要花费不少力气,倾力一刀之下,也仍是难以劈碎那密不透风的甲胄。
楚铭不得不保存体力,让身下战马去撞死敌人,这个法子屡试不爽,战马不仅能保护主人,而且还能震慑周围的敌兵,不会有人想跟战马硬碰硬。但是楚铭身下的战马,仿佛一瞬间失去血性,撞人之前还要犹豫再三。
显而易见,战马的头骨已经有所损伤,所以不可能再如往常一般一往无前。楚铭叹息一声,这匹战马是他借来的,原本的主人还在养伤,楚铭知道战马对骑兵有多重要,重要到了不可获缺的程度,甚至说是亲人也不为过,这匹战马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所以皮毛才会光滑如绸缎,但楚铭驾马不过片刻,战马就不知添了多少伤痕。
楚铭一手扯动缰绳,驱使战马逃向空旷地带,一手挥刀,挡去附近的无眼刀剑。
与此同时,战场之外,江声汹涌如鸣雷。
古怪,三月前倒是遭逢了一场罕见暴雨,一时之间水满为患,街道积水数尺深,行者不得不改道而行。但是近几日天气尚可,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日如何会有那么多水翻滚而来?
观战的太子殿下皱起眉头,不仅是他,这座战场上,无论敌我双方都皱起眉头。
不远处凭空出现滔滔江水,翻滚而来,更有几头长相狰狞的水鬼浮出水面,楚铭只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水鬼傀儡,他早在入门测试就已经见过,那个时候,公子哥赵柔就拥有水鬼傀儡,当时楚铭震惊不已,一场平平无奇的入门测试,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玩意?
事实上,这是法堂打造出来的玩意,一开始,水鬼傀儡就是为了弥补东阳国在水战方面的不足,细究起来,得从百年前的一场发生在黑云海上的水上大战说起,当时对手拥有惊人的水师力量,威胁东阳国的边境安全。
皇帝一怒之下,打算驯服水凶兽作为战力,这个大胆的想法未能实现,反倒是天下第一大宗打造出了一批水鬼傀儡,由本门弟子来驱使傀儡,被称作七室弟子,只不过清楚此事的人寥寥无几,代替水师的水鬼傀儡也一直没能派上用场。
直到最近的战争爆发,灵枫谷秘密派出七室弟子支援前线,此事乃是绝密,知情者不过寥寥几百人而已,本来向青云有机会了解这件事,但是这位卧底太不争气了,没能为大离国送上真正有价值的情报,所以大离军队直接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水鬼裹挟大水突然间就形成包围圈之势,即便大离国军队已经兵临城下,剑拔弩张,可水鬼仍是不管不顾抢着当出头鸟,大离军队的弓箭手一一出列,站在最外圈释放箭雨,箭矢是由器堂打造,射杀寻常的修仙者都绰绰有余。
不幸中箭的水鬼,脚步整整齐齐的戛然而止,被身后的大水冲走。
大离军队人人自危。
太子殿下并未临阵脱逃,而是跟随军队一同共患难,这样的魄力可敬可佩,渭州城城墙上的一众军官都对这位年轻人赞叹有加。太子殿下伸手一抛,宫廷秘制的储物匣被他抛了出去,在半空摇摇欲坠,仿佛是一个即将放出恐怖灾难的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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