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8：相欠
郭句点从早上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只要有程虔的地方，就像是有一束阳光照进心扉。如果程虔在距离她方圆五米内，这束阳光的强度会刺眼到灼热郭句点的瞳孔，使她迅速地低下头。时光很匆忙，半年就快过去了，郭句点没有考过前三名，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特长，没有值得炫耀的东西。所以郭句点的名字在程虔的脑海里可能也仅仅就像是在那篇小说里出现的女配角那么简单。
可是程虔却不一样，他总是在成绩单上名列榜首，总是会有其他班的女生在特殊的节日送他礼物，总是会表露出一副藐视一切的神情却还会有老师恃才。
程虔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光辉进入每个人的视线的，还不随时间的流逝而湮灭。
有很多种放弃爱情的理由会得到人们的谅解，如果因为郭句点的胆小怯懦，最终没有把心里的喜欢说出口而错过了一生中最适当的时机，相信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在繁重的作业里，混沌的对错把原本清晰的思路和不敢为的缘由统统是非模糊，前一秒还为不敢表白左右寻找借口，后一秒就有可能被一道以“幸福”为旨的作文题改变初衷。
电脑课，趁姚凤下课出门的空当，郭句点急忙点开QQ名单，抄下了程虔的号码。
郭句点重新回到位置上的时候，看见程虔的QQ头像闪动了起来。
“我知道那篇《背影》说的是我。”
姚凤看程虔提到了这事，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她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才知道，本来就是你啊！”
“是赵阿姨让我帮她们弹《婚礼进行曲》的，一开始我没答应。”
“那你为什么答应了？”
“因为找不到别人了。”
“……我才不想听这些，你为什么哭了？”
“我没有哭！”
“我看到你哭了，那天你弹琴的时候，你明明哭了，虽然没什么人看见，我知道你哭了。”
“你看错了。”
“哼！你不拿我当朋友，我懒得理你了。”
“你真的看错了……我没有哭。”
“那你为什么走？”
“家里有急事，能不能别问我这事情？”
“明明是你先提起的，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那篇作文写得挺好的。”
姚凤把眼睛从屏幕上移开，偷偷地侧向程虔的方向，那个男生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敲着键盘，一字一字敲进自己的心里。
程虔的QQ弹出了系统消息，夏日的哀伤，程虔觉得喜欢这样的名字，于是点了通过。
接着下课铃就响了。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教室门走出去，姚凤扯住程虔的衣服，略带鄙夷地看着他。
“你有秘密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虔皱了眉头，他看着姚凤，眉宇之间看见了另一个国度里熟悉的脸，那些过去了的事情原本不想再提起。当我们想挖一个洞把想忘记的事情都埋在里面的时候，倘若出现了一个较真的人，她一定要掘出你试图遗忘的秘密，你又会怎么做呢？
“姚凤，我不想说，如果你再问起，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
程虔转身自己走出了机房，走在通往教室的长廊上，此时上课铃已经响了。而姚凤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又再一次目视着程虔离开，消失的背影，自己的内心被一大团疑惑困守住。
胡吹风正胡乱画着一幅画，最近男生之间很流行这种戏谑老师的游戏，由第一个人画第一幅画，然后传给第二个人画第二幅画，画中一定要出现某个老师，还要有台词和故事。画得多了，连在一起看就像是连环画，故事如果精彩还会有一种不同凡响效果。
“哈哈哈哈……大吹，你太有才了！”
随着这声赞扬，胡吹风前后左右都开始传看这幅画。
化学老师葛晶晶拿着教鞭走进来，笑声立马止住。
葛晶晶走上前，把画夺过来看了一眼，愤怒地吼道：“下课全部到我的办公室来！真是反了嘛，全都没大没小！”
这时候教室门开了，姚凤看见葛晶晶一脸狰狞的样子，心里敲鼓，眼皮狂跳，心想糟了。
“姚凤，你又迟到了！”
“……”
“现在的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都高中生了，还整天无所事事，成绩都好得很啦？都能考清华北大了？姚凤，像你这样的学生我是教都不想教了，都自生自灭去吧！”
红头发把没收的画揉成一团朝姚凤扔过去，姚凤觉得在大家面前颜面丢尽，眼泪涌出了眼眶。
严刚华站起身，葛晶晶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身形一米八五的大块头朝自己吼：“一个当老师的，没见过学生迟到吗？”
教室立刻炸开了，起哄说严刚华英雄救美，说更年期初遇青春期，说姚凤魅力盖得过葛晶晶，说葛晶晶人老珠黄没人帮…… 形形色色的言论和笑声，各种的唏嘘和凌乱的掌声……
严刚华坐下了，姚凤噙着眼泪依旧站在门口，葛晶晶摔下试卷走出了教室，胡吹风等人的喧吵告一段落，此时教室恢复严肃，静得可怕……
如果有照相机，宁愿画面就定格在这里，这一刻或许很荒唐，但是每一个人的眼睛里，还有最真实的情绪。谁也不会注意到那幅皱缩在角落里的画——
红头发的老师拿着一本书，书上是姚凤可爱的头像，台词是：“魔书，魔书，请告诉我这世界谁最美丽？”“哈哈，当然是我呀，老巫婆！:P”
郭句点坐在教室后面的左边角落，挨着蓝色的窗帘，遇到无聊的课可以随意在窗帘上乱涂乱画些心情。姚凤是她的室友，回想起第一天在寝室遇到姚凤的情景，姚凤一头高高的马尾和带着微笑的脸，让郭句点油然而生一种喜欢。姚凤整理好了床被，对坐在自己对面的郭句点爽朗地笑了一下:“你好！我叫姚凤。”
成为姚凤这样，漂亮，干净，爽朗，多才多艺的女孩变成了郭句点的梦想，她常觉得上帝造人是不公平的，他给自己的太少了，可是在姚凤身边又觉得很幸福，幸福到如果说因为她的好而嫉妒她都会变成一种罪过。
郭句点喜欢收集明信片，她把心事写在这些印着欧美安静街道，只有云朵的蓝天，一片潮湿的青苔和一双洁白的鸿鹄的明信片上。
那些有点罪恶的想法经过向明信片倾吐，就变成了一缕记忆里的青烟，让郭句点还能干干净净地喜欢着身边的姚凤。
可是有一种感情，却是无论写了多少张明信片都无法挥之而去的，就是喜欢程虔。
“我常想，上帝可以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你，我不介意，可是能不能把程虔留给我？”
看着姚凤站在教室门口，流着眼泪，委屈地哭泣，郭句点为她也捏了把汗。葛晶晶气愤地离开，一向沉稳的严刚华为了姚凤和葛晶晶起了杠，教室里每个人都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郭句点转眼看见隔着自己两个桌子面无表情的程虔，她猜他一定也想保护姚凤，只是舍不得放弃平和的关系和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严刚华这一闹，他对姚凤的心意就曝露在青春的纸上，白底黑字，明白清晰，而青春的纸往往是脆弱的。
郭句点自私地希望姚凤喜欢严刚华吧，这样多好，一切都完美了。
葛晶晶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王老六说了之后表明了态度，如果八班的学生没有道歉和悔过的意思，化学课就麻烦另请高明吧！
王老六先后找了胡吹风和严刚华，对他们的顽劣批判一番，最后找了姚凤。
王老六只说了一句话:“你负责让严刚华向葛老师道歉，不然你班干部就不用当了。”
姚凤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心里像船碰到了暗礁，她恨极了葛晶晶，从她红色的魔鬼头到她登着的高跟鞋。她心里也知道，严刚华多多少少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出了风头，可是倘若自己让他去向葛晶晶道歉，不仅仅情理上不可思议，就算是面子上也难过去。
只是…… 如果不再担任文娱委员，也许就不能实现和程虔同台演出的计划了，姚凤咬着手指头，不小心嘴唇出了血。
严刚华小声地问姚凤，关于王老六和她说了什么。
姚凤告诉了严刚华，然后看着他。
“我去。”
姚凤看着严刚华走进葛晶晶办公室，一阵难过和感激。她知道她想得到的一直是程虔的关照，也从来没想过放弃。
“对不起……”
这天下午，严刚华的位子一直空荡荡的，姚凤透过前门看见严刚华的家人进去了，出来了，又进去了……
等到严刚华回到位置上已是晚修十分，葛晶晶是个能折腾的主，又是写检查又是要记过，新老账一起算，她心里记恨着胡吹风，就算奈何不了他，杀鸡儆猴也算是对胡吹风的一次警告。
姚凤递给严刚华一张纸条，严刚华却是看也懒得看了。
严刚华没有想到，这不仅仅是一次批斗大会，还是一次感情击杀。老师们全都认为他和姚凤是男女朋友关系，喊来了父母，对此事做了严重的警告。严刚华不愿把事情闹大，至始至终没有承认，无论是自己是不是喜欢姚凤还是姚凤有没有喜欢自己。最后答应，不再和姚凤有过多来往，同意了换位置的要求。
王老六走进教室，讲了一通关于高中生不该早恋的道理，把严刚华换到了第二组最后一排。
他们内心无数次嘲笑过老师父母们的把戏，没收手机，调换位置，禁足禁闭，不惜一切。然而，在一片蓄势而来的青春面前，这些算不了什么。
晚自修结束的时候，郭句点在门口等姚凤，姚凤带着哭红了的眼睛出来，她说想去操场上走走。郭句点默然点头，陪着姚凤。
姚凤边走边哭，冬天的冷气被她哼进气管变成暖气又哼出来，夜晚的校园没有了人来人往，褪去了白天严肃的面貌，竟像是一个很幽静的九寨沟，那个密布落叶的水塘竟像是瓦尔登湖。在这里留下了显为人知的欢笑和鲜为人知的泪水，在这里走过不同的人和相同的事。
“姚凤，你喜欢严刚华吗？”郭句点是有意这么问的，如果他提到了程虔，就不打自招，但如果不探明姚凤的心意，她心里便不得安宁。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没有啊！”姚凤吃惊地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哭？”
“我把他害得这么惨，我心里难过啊。”
“可是他喜欢你呀，他为你做什么都不会后悔的！”
“我不想平白无故欠他的。”
郭句点脱口：“那你可以做他女朋友啊！如果你是他的女朋友，你就不欠他了啊！”
“点儿！你在说什么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郭句点心里已经猜到了……
那个人就是程虔吧……
其实郭句点心里一直都清楚，在姚凤面前，自己毫无竞争优势，甚至或者大概也许程虔也是喜欢姚凤的，只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来。而从郭句点的角度，一个爱慕着喜欢上自己好朋友的男生的角度，她早就感觉到了这一切的微妙。
姚凤深深地吸了一口冷风，心想：“严刚华，我注定欠你了，是为了程虔的演出，我不得不让你去和老巫婆妥协，你可不可以只是浅浅地喜欢我，希望你只是浅浅地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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