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以后不要再做,府中有数名绣娘。”
江晚芍往他怀里又贴了贴,另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悄悄绕到他腰后,搂紧几分。
略微抬头,清澈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没关系的,别的母亲都能做,我自然也能为怀澈做。”
裴渡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那芍儿可知,在为儿女绣香囊之前,总是会先为谁绣几只吗?
这句话在他的唇齿之间流连几遍,终究化为沉默。
芍儿从前是绣过香囊的,他亲自瞧见过。
少女绣那香囊上的鸳鸯图案时,唇角还带着甜蜜的笑意,一副入神想着心上人的模样。
只是冷不丁注意到站在身后的他时,顿时收起了那样的表情。
慌忙把香囊挡在身后,结结巴巴问他,“阿渡哥哥……你怎么不声不响的……”
他那时也曾幻想过,香囊或许是绣了给他的,只是小姑娘害羞而已。
后来看到那一模一样的鸳鸯香囊,是在谢锦书的腰间。
他心头的那点幻想顿时破灭了,狼狈的很。
那一日,就连路旁小儿嬉戏的笑声落到耳中,他也觉得似在嘲笑自己。
三年后的他,已经不会为了这种事而落寞自嘲了。
手握重权,谢锦书的生死尽在他一言之间。
可他还是不知足的想着,这都比不上那只芍儿亲手制的香囊。
敛眸,瞧着在他怀中乱拱的小脑袋,终究是忍不住开口。
“芍儿,深夜唤我前来,可是有事?”
江晚芍埋头在他怀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气恼的咬了下唇。
“我想问你,你是不是讨厌我?”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我……从未讨厌你。”
江晚芍眼眶微微发酸,竭力咬唇忍住落泪的冲动。
犹豫了,他犹豫了。
裴渡是怕自己伤心难过,故意这样说吧。
若是没有犹豫,一定是要说讨厌她了。
“那你我二人为何从未……从未圆房?”
江晚芍忍着心中的酸涩和羞怯,问出这个她一直憋着的问题。
裴渡沉默了,黑眸中墨色翻滚。
江晚芍丝毫没有怀疑过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毕竟,裴渡是她心悦已久的人。
九岁时,她乘轿出行,路遇残暴的奴隶贩子,殴打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
她很是生气,叫人警告了奴隶贩子。
不顾抱月摘星皱着眉的劝阻,让人把那个几乎不能站立的少年扶入轿中,带回相府。
做这件事,只是因为她向来厌恶那些仗势欺人的恶人。
可是等她见到梳洗完毕,浑身伤口被干净纱布打理过后的少年时,小小的她足足震惊了好半晌。
终于回过神来时,被相府上下娇养的无法无天的她,破天荒的露出一丝羞涩。
走到那暂时只能卧床养伤的少年面前,小声唤了声哥哥。
可那天无论她说了什么,那少年都只是目光冷寂的望着前方,不看她,也不说一句话。
几天下来,府里的人都说,小姐救回来的少年,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坏了脑袋的哑巴。
听说后的她,凶巴巴惩戒了说闲话的人。
仍旧是一有空就往少年的房间跑。
少年不理她?没关系。
江晚芍就晃着小短腿坐在床边,翻着话本子给他讲故事。
嗓子讲累了,就端着瓷碗,把自己爱吃的那些菜一道道喂到少年唇边。
少年总是被她烦的不行时,才会皱着眉吃下去。
后来江大小姐发现了,少年似乎只是不喜甜腻的食物。
而她喜欢的,无一例外都是甜的。
不过没关系,她仍是坚持着让少年同她吃一样的。
共同爱好要培养起来嘛。
不记得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月,少年的伤完全好了。
父亲瞧她实在喜欢这少年,便让少年做她的“书童”,每日伴她去国子监读书。
她以为少年是个实实在在的哑巴。
直到某天,她被盛气凌人的长乐郡主欺负了。
郡主抢去她的紫竹毛笔,冷笑着丢在地上,就在她气的眼泪汪汪的时候,身后的少年忽然动了。
少年上前,居高临下盯着长公主,嗓音很哑,也很冰冷。
“捡起来,还给她。”
郡主不知道为何就被震慑住了,哆嗦着手捡起毛笔,还向她道了歉。
不过那天江晚芍还是哭了。
她扑在少年怀里哭的眼泪汪汪,小嘴不停念叨着。
“为什么你的第一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为什么第一句话要对那个坏女人说……”
从那天以后,少年愿意同人正常言语了。
只是她一直很好奇少年的名字,每次眼巴巴地询问,少年只说自己没有名字。
有天少年忽然对她道,“如果你想,可以为我取一个名字。”
那之后,向来贪玩的她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
满脸喜色钻出书房时,她欢欢喜喜对少年说了裴渡这个名字。
裴水轻流映月明,渡口舟行别青萍。
裴渡,愿你无论遇到何种风霜雪雨,都能安然渡之。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晚芍明白了许多。
靖国公对父亲有恩,二人又是结拜兄弟,于是都想为她和靖国公之子,也就是谢锦书定下娃娃亲。
这是靖国公府,以及相府,阖府上下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她偷偷去求过父亲好几次,说自己不愿嫁给锦书哥哥。
她以后要和阿渡哥哥成亲,永远在一起。
父亲都是那副无语凝噎的表情看着自己,然后摆摆手说她还小,以后再议。
后来渐渐长大,她的脸皮薄了些,不再像幼时那样厚如城墙。
才发现,裴渡对自己始终是不冷不热。
他们的相处模式,和书院里那些眉目传情、心有灵犀的青梅竹马截然不同。
于是,便也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对裴渡表露真心。
直到莫名其妙失去记忆,她发现,原来三年后二人的关系更加奇怪。
裴渡不肯说,那么她自然而然的猜测,三年前定是自己逼婚强嫁与他的,所以关系僵硬至此。
江晚芍,别失望,你可以再争取一下。
她在心里默默鼓励自己,既然已经成亲了,她一点点的改变二人的关系,再让裴渡喜欢上自己,应该算不得天方夜谭吧。
“我一个人害怕,夫君,以后你陪我睡好不好?”
纤细葱白的指尖抓紧了男人的衣袍,紧张的等待着下文。
裴渡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某根弦骤然崩断,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什么。
小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我身子冷,要夫君抱着才暖和。”
见他不答,江晚芍又搬出自己身子不好做理由。
裴渡呼吸凝滞,像是竭力克制着什么。
“好。”
江晚芍就等着他这一声好,方才还垮着的小脸顿时喜笑颜开,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轻纱质地的小衫,随着动作不经意间滑落,要掉不掉的挂在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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