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夏国,靖国公府。
初冬的天,寒意弥漫。
鹅毛大雪肆意席卷着,将这世间一切裹进洋洋洒洒的纯白。
室内倒是截然相反,烧着地龙,暖融融的倒有些春意。
“晚芍,你还好吗?……晚芍?”
一道温和但难掩急切的男声在耳边响着,江晚芍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堂堂丞相府嫡女的闺房,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呢。
莫不是今晚的宴会上她贪嘴吃酒,醉了不成?
可是那男声还是不依不饶在耳边响着,带着不把她唤醒不罢休的架势。
“晚芍,你若不适,我扶你到榻上歇息吧。”
那男声又凑近了些,近到江晚芍拧起好看的眉。
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来到她房中烦扰?定要叫人狠狠打出去不可。
只是掀起眼皮,却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江晚芍意识昏沉的抬眸看去,却登时打了一个激灵。
眼前这青年男人,眉眼清俊,桃花目颇含风流,竟然是半个时辰前才道别的谢锦书。
“锦书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这话,她便觉得自己的嗓音很不对劲。
怎么如此的……娇媚?
绵软甜腻,带着微微的哑,生生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与她相距甚近的谢锦书一下子僵住了,面色变得很是奇怪。
像是有些诧异,但无法掩饰住眼底的那一抹贪婪。
江晚芍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为什么锦书哥哥看着她的目光,活像是只鬣狗在觊觎猎物?
“你离我远些……”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无措。
“还有,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
她明明是刚从夜宴归来,沐浴过后正准备就寝……
谢锦书非但没有推开,反而还拧着眉又凑近了些。
“晚芍,这里是我的靖国公府啊,你传信说裴渡出京,约我今夜秘密相会,你忘了?”
“什么?!”
江晚芍硬生生愣了片刻,不知道该先震惊于他话中的哪一层含义。
锦书哥哥不是靖国公的儿子吗,怎么说这话的口气倒像他自己是靖国公似的。
还有裴渡,什么时候出京了,她丝毫不知。
另外,她一个金枝玉叶,品行端方的相府嫡女,如何会与一个男子私下单独相会?
谢锦书看出她的思绪纷繁混乱,不着痕迹的压下眼底的烦躁。
“……晚芍,你可知道如今是何年何月?”
“永定二十七年,七月。”
江晚芍越说,嗓音便越小。
原因无他,她已经瞧见窗外那被雪覆盖的艳丽红梅。
谢锦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清俊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呆滞。
“晚芍,现今是永定三十年,腊月初一。”
“难道,你失忆了不成?”
他垂下了眼,心中愈发奇怪。
那卖药的也不曾说过,这欢好之药,还有致人失忆的功效啊。
江晚芍已经无暇去回答他,头脑中的昏沉更甚,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难耐的燥热。
身子发软,口干舌燥,好想找些凉快的事物贴着……
难道是这暖阁的地龙烧的太旺?
“锦书哥哥,请你派人送我回丞相府吧,我、我有些不适……”
咬着唇努力保持清醒,她抬眸柔柔看向谢锦书。
眼下状况未明,身子又这般异样,最好的选择便是即刻回家。
先请府里的大夫瞧瞧,再让父亲把情况一一解释清楚。
毕竟,失忆这事太过诡异,她一时还接受不了。
殊不知,她眼下动‖情的样子有多诱人。
面若桃粉,红的滴血的唇瓣微张,轻轻喘着气。
潋滟的桃花眸里水光盈盈,混沌而迷离,甚至连眼尾都染上了一片娇媚的红。
谢锦书不自觉的喉结微动,眸色微冷。
“晚芍,你如今已经嫁与了当朝摄政王,若要回家,应该回摄政王府,而非相府。”
这句话宛若给江晚芍当头泼了盆冷水,一下子让她清醒了些。
她嫁人了?嫁的还是当朝摄政王?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本朝从未有过摄政王。
还有……提到嫁人,她脑海里只能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可是那人,绝不会身居摄政王之高位……
脑海中的思绪太过混乱,江晚芍颤着手去取一旁桌面上的茶盏。
谢锦书看出了她全然的疑惑,心下确定,这是彻彻底底的失忆了。
“摄政王么,以你这三年前的记忆,也是知晓的,就是裴渡。”
“咔嚓”一声,江晚芍手中的茶盏骤然落地,摔得粉碎。
她张了张口,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来。
“你、你说我的夫君……是裴渡?”
自己的夫君,竟然就是自己一直朦朦胧胧心悦着的人。
刹那间,心跳的飞快,扑通扑通的,像是旋即便要超出负荷。
谢锦书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虽说过程曲折,但从结果来说,是这样没错。”
“什么意思?”
江晚芍不自觉的抓紧了衣袖,面上显露出些许急切。
谢锦书笑意加深,落在她眼中添了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
“大婚前,你我二人两情相悦,相约逃婚,奈何被裴渡半途追回。”
“那之后,你我多次私下相见,互诉衷肠,今夜便是其中之一。”
江晚芍一颗心方才还砰砰砰狂跳不停,此刻却忽然咯噔一下。
她?和锦书哥哥?
他们明明是一清二白的,她对锦书哥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怎么可能是他说的那般?
可是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夜间独自出现在锦书哥哥的府上呢。
一颗心瞬间冰凉,迅速沉入谷底。
难道,在这三年间,她已经变成一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了?
谢锦书瞧了下天色,觉得无暇再做毫无意义的闲谈。
“晚芍,良宵苦短,我们不如进入正题吧。”
说着,便伸手来捉她莹白的手腕。
“别碰我!”江晚芍猛的避过,咬着唇警惕地望向他。
不管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让男子近身的。
只有她的夫君裴渡……可以除外。
拔下发髻上的一枚金簪,她慌张到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我警告你,不许过来!”
谢锦书却是不羞不恼,反而肆意笑了,悠哉悠哉吟起诗来。
“晚来风定江波静,芍药香中锦书情。夜色朦胧月影长,梦里依稀见君颜。”
“这是念念你写给我的定情诗,你忘了?”
江晚芍又惊又愧,蓦然红透耳根,甚至连头发丝都紧张到发颤。
这诗写的如此孟浪不堪,锦书哥哥却背的熟练,难道、真是她写给他的?
这样的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夫君,怎么对的起裴渡?
谢锦书自认拿捏住了她,微微一笑,伸手便想抚上她轻颤的香肩。
只是还没碰到,便听一声震耳欲聋般的碎裂声。
上好的木质雕花门,不知受了怎样可怕的一击,硬生生碎成了无数块飞散开来。
江晚芍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抬眸看去。
没了木门的阻挡,屋外的寒风卷着雪花肆意而入,把地龙的暖意抵消的不剩分毫。
一身玄衣的高大男人,伴着这寒风踏入屋内,玉带束腰,绣着金线蟒纹的衣摆猎猎作响。
鼻若悬梁,唇若丹涂,墨眉斜飞入鬓,黑眸幽幽宛若沉潭寒星。
端的是矜傲至极的好相貌,眉眼间的冰冷却能拒人千里之外。
面上的寒霜之色,更是比万里冰封的雪原还要冷肃。
江晚芍身子一颤,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是裴渡,而且是三年后周身气场截然不同的裴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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