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反派的棋局(中修)
春意盎然,阳光洒落。
亭台楼阁间,两道人影叠在一起,正在下棋。
只不过,在这渺茫的记忆中,她们的脸是模糊的,一位的脸似乎蒙在日光中,另一位在月光中。
“姐姐,我总是下不过你。”月光中的少女道。
对面的人却不语,只凶悍地再放二子。
随侍感慨道:“太女殿下果然棋法犀利,大开大合。皇女殿下虽然略输一筹,但棋法也可见精妙。”
阳光下的人动了,雕琢金龙的步摇也晃动,她抬眸,犀利地对另一人冷冷道:“你为什么这么下?”
或许是她语气不善的缘故,另一人无措道:“这招怎么了?”
“是破敌五百,先自破三千的破招。”
阳光下的人再次动了,她显然是棋法天才,一次落子,便毫不留情地推了对方的绵绵攻势。
而月光下的人手一顿,捏着棋子的手泛白。
“翡姐姐,但这是旁人教我的……”
“哦?谁?说。”
“是澜兮哥哥教我的呢……”
阳光下的少女手下一顿。
卿澜兮,南陵卿家嫡长子。
也是她的未婚夫,但处得一向不好。对方嫌恶她身有妖血,从来都避而远之。
“少和他待在一起。”
她皱眉,却悄悄地转了手腕,让了一步棋。
棋局的攻势出现僵局,她似是故意失误了一步,给了对方生机。
对面的人愣了愣,抿唇笑了。
那迷茫的阳光和月光逐渐交融在一起。
却见棋盘继续变化,杀气腾腾,变化无端,两只手起伏。
河界两方,仿若能听见声音。
——杀!!!
……
慕槿抬眸。
记忆中的棋盘和眼前的棋盘重叠在了一起。
只不过,眼前的棋盘更为庞大,她站在其中,如巨林中的一根草,沧海中的一片叶。
四周灵气四溢,只要动念,便能移动棋子。
她的手却有点干,眼睛也有点涩,因为……她许久没面临如此棋局了。
慕槿闭眸,却倏然道:
【对,我要出手。】
【此处有结界,我在其中,无人再能进,包括宛陵霄。】
她竟是在用灵识说话。
但她面前空无一人,119也不在她识海中。
慕槿停顿了会儿,又补充:【你帮我隔绝好天道,不要让119中途进来。】
静默。
滋滋……空气中隐约响起电流声。
慕槿又皱眉:【何必质疑?面对宛陵霄,我自有办法蒙混过去。快做,别让我说第二遍。】
【也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只见一道透明的电光乍起,如光罩蒙上了整个虚空,为迷瘴再团了一层常人看不见的屏障。
慕槿凝神看向前方——
太上棋盘。
在非邪四州中,褚竞翡,因过去尊华,同被称为“太上”。
亦喜棋,棋法气吞山河,宏妙绝伦,令世人赞叹。
但过去已是过去。
是么?
慕槿闭眸,却最终重新看向棋盘。
“平兵。”
她道。
轰隆——那代表兵卒的兵俑移动。
显气吞山河之势。
……
“东局,平后卒。”
“中局,兵吃炮。”
“西局,进卒一将。”
慕槿背对棋盘,阖眼,一边快速行走,一边飞快地道出走位。
她背后,棋子如斗转星移般变化,连绵不绝。
她白衣洒然,娇小的脸迎上虚空渗出的金光,眉心逐渐浮现戾气。
她继续道:
“东局,进炮。”
“中局,平兵。”
此时,若是让四州的高品棋士来看,恐怕也只会瞪大双眼,仰身拜服。
因为她背后三大棋盘上,正是三大著名残局。
“大征西”,排局之王,处处杀机。
“千里独行”,身家系于一车,稍错一步,便行差踏错。
“带子入朝”,陷阱密布,小兵需在漫天攻势下保帅夺胜。
这些古局,寻常高手,一般可解其一。
但此时,慕槿却是在同时解三个!
若让那位东洲的观棋监司棋大人来看,也只能说一声——恐怖如斯!
只因这种残局,寻常修士解其一都得耗干心神。
而此秘境中,棋子如高木林立,这番形态,本就惑人,若非高手,难以一眼洞察全局,几乎如同下盲棋。
慕槿却有条不紊地下着。
她莲步轻移,如在对付儿童的画帖般,几乎想也不想地说出解法。
然而,没有一步走错。
每一步都是正解中的正解。
棋子转移。
正如那昔日花园里那阳光之下的那只手下重现,棋力无边。那排山倒海、波澜壮阔的棋招,瞬间将对方吃尽!
……
半炷香后。
三局绝杀。
慕槿站起来,看到棋局所在的虚空消逝。
她破了此局了。
当虚空消散,她又回到了曲径交错的黑暗森林,影映在她的乌眸上。
她看向另一个方向,却是沉默了会儿,等了近半个时辰,才无声地在识海中道:
【你可以解开针对119的禁制了。】
【……滋……滋滋……】
光线浮动,当她眸上的影被光盖过时,慕槿的神色变了。
她似脚一软,径直扑在了地上,双手无助地撑在身前。
转瞬,她雪裙委地,乌发凌乱,恰如落难、饱受惊吓的菟丝花。
119出现了:【十号!!怎么样了?疯了,我怎么总是失联!】
却见慕槿正柔弱地擦着眼尾,那里多了两抹眼泪。
【……】119最见不得她这遇事不想办法、只哭的毛病,但见四周,惊道:【……咦,你怎么出来了?刚才的棋局呢?】
【119,我好像解开啦……】慕槿抽抽噎噎地道,【但我也不知道,我完全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似乎我挪到一个棋子到某一步时,这阵法就自动解开了……但我真的怕死了,一个人在那诡谲的地方……】
这正是慕槿设计好的谎言。幻境已毁,便无从查证。
【什么?你是自己解开了?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棋局?】
119声音满是怀疑,明显,119完全不觉得慕槿有能解开这秘境棋局的能力。
慕槿细声细气地解释:【那里有三处棋局。其中一个,跟我以前在书上读到过的棋局很像……“千里独行”还是“独行千里”,我就去试了试……】
见119依旧犹疑,她提示,【你忘了吗?我家中过去为我请过先生。】
【……哦。】119猛然想起来了,资料显示,慕槿在原生世界是位大家小姐,虽然体弱多病,但自然有被家长请人教习琴棋书画的。而各世界中,棋道虽有差异,但原理几近,名局相似也不难见。
【但,但我也记不清,只能凭着印象推那些棋子。】慕槿抹了把额顶的汗,紧张地说,【似乎我走到一步,就自行解开了……】
【想是你触碰了某机关。】119号帮她推理,【而这一步,或许正好和这个秘境中灵识想要的交易条件相关。】
慕槿:【嗯!我也这么觉得。我还记得那一步,是“进车”。】
【……进车么?】119似乎还在凝神思考。
慕槿却“哎呀”一声,似乎才想起什么,问道:【宛陵霄呢?他,他怎么样?】
然而,她话音未落,却见森林发生震动,慕槿听到了系统音提示:
【宛陵霄善念值-3】
【黑化风险+5】
【主系统提示,请干涉者和分系统立刻前往“记忆秘境:通幽井之征”,完成任务:“救赎目标:一”。】
【危险程度:五星。但为稳定目标,请立即前往。】
慕槿面色一僵,无措地张开嘴唇。119也似乎愣住了,随后喊道:【天……竟然触发了’主系统派发’!】
【不好,我们得立刻去找宛陵霄!】
——
参与攻略后,这是慕槿第二次触发主系统派发。
第一次触发,是她进蛇窟制造和宛陵霄的初遇时。那时,宛陵霄被蛇怪的余阵和系统扭曲的规则影响,产生了妖化,暴躁多疑的脾性放大,他差点把她掐死。
主系统派发任务:立刻安抚宛陵霄。
她便借势而为,凭着正好落入阵眼中的欲灵血(她如果出手其实可以阻止,但会暴露,想想算了),触发了“合梦毒”,与他好好地春风一度。
那过程,慕槿是满意的。
她也觉出,宛陵霄这狼崽子虽然过程中粗暴生涩,且事后因为猜出被算计,冷漠不认账,但看他整体表现,应该也是被她带满意了的。
事后,主系统的派发任务直接完成了。
而慕槿当时以为,派发和她的性命有关,但后来觉出,这派发任务似乎和她无半点关系。
——这只和触发宛陵霄黑化的关键节点有关。
而此时,她已经来到了一个漆黑的井前,下方一片森冷。是119急急地带她过来的。
正是一横一竖的另一笔画的尽头。
她趴在井边,雪裙狼狈,正咬唇看着里面。
【宛陵霄就在里面。】
119说:【但进入里面后,一定要小心。】
【通幽井,这是此界封印邪魔的地方,全天下最邪恶的邪祟都在这里。哪怕高品修士靠近,踏错一步便灰飞烟灭。六号就是在这里被逼死的。】
119吸了口气:【但为了救世……】
慕槿:【我明白。】
她闭上眼睛,跳了进去。
……
而再度恢复知觉时,慕槿溺在水里。
水灌入肺中,许多眼睛瞪着她,似乎黏腻的东西在扒着自己的腿,扯着她的皮肤,难受至极。
【十号,清醒,下方是噬皮鼍(tuo,音同驼)围,快踢开!】
慕槿低头,只见数只妖物朝她游来,人脸的怪物正缠在她身上,羊角、虎爪,数十只,正笑嘻嘻地盯着她的皮囊。
噬皮鼍围,低阶魔物,喜食人皮,但又有习性,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扒。
一只人脸怪物正小心翼翼地伸出虎爪,勾勒她腿上的皮,小心地抽出些许混着血的脂肪。
【太好了,我检测到你在这个秘境中的身份是一个六品修士,可以对抗这些低阶魔物!快,气沉中阙,引令入体,把它们打开!】
慕槿却瞪着眼前的一切。
此景无疼痛,但若常人看见,可谓恐怖。
她神情似被吓得要咽气,抖起了腿。
【十号!是气沉中阙,没让你气散双脚,这样,你就想象你在唱歌,但吸的不是气,是灵力,灵力要冲到你身体的中央!】
慕槿装弱一向很在行。
她像是反应了很久,翻了几次眼,才总算把灵气凝聚成功,打了出去。
水波荡漾,噬皮鼍围脸色大变,被尖叫着冲走了,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呓语。
119:【上面有浮木,快抓住。】
慕槿最终往上游,抓住了浮木。冲出水面的那一刻,大吸了一口气。
只见此处江水如血,天色亦如血,无数妖魔盘旋,如同炼狱,到处都是火光。
……
慕槿上岸了。
她跪在满是尸骨的岸上,气喘吁吁,头发黏在脸上。
而她眼前,放着三样东西,是她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
其中之一是一名牌,上面写着“蒲一”。
除名牌外,她从这具身体上还搜出了一个破旧的平安符,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阿娘岁岁平安”。但后面,却是一束头发,上面打了个祈灵结,此结通常用来保佑亡灵。
慕槿认出这头发来自稚童。
【通幽井事变,其突然被打开,褚竞翡前去镇压。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死在了这里。再往前,就是井口。】
119正在检测,严肃地道,【你在这个幻境的身份叫作“蒲一”,是一位来自镇井营的修士,随营常年驻守在这里。】
明明天上是血色,慕槿看向前方,脸色却异常苍白。
如果能仔细看,能发觉她的手指在发抖。
慕槿嘴唇哆嗦了下,手摸着额头,很烫:【我们现在哪里找宛陵霄?】
【不知道,他应该也会被随机安排一个身份。】
话音刚落,却突然一声大喝:
“什么人?鬼鬼祟祟!”
十数个修士冲过来,他们明显都比慕槿这个身份强,迅速把她制住,她被压下头。
慕槿正想挣扎着起来,但当瞥见他们身上的徽纹“太阳”,又听到一道呼声,她只觉脑中轰鸣了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只因他们喊的是——“太上。”
只见一个人影从日光中走出来。
那是一个女子。
她一身红衣,飞眉明眸,以血红珍珠为面靥,姿色明艳如人间繁阳。
但一眼之后,让人不敢再继续逼视。
虽若繁阳,她眉眼却盛着漫天戾气,这是常年刀尖染血之人才会有的,背上四把杀气凌厉的鞘,更是逼退旁人。
这是……慕槿咬唇。
有人已经把她的兵帖抢过来,看了后,道:“是逃兵。”
女子毫不留情:“杀了。”
慕槿这才回过神,她喘息了下,眼眶瞬间红了,娇声道:“不要——”
“敢忤逆千岁太上,拔了你的舌头!”有人拔剑。
却见女子又道:“等等。”
……
事情的发展有点奇怪。
慕槿的下巴正被挑起来。
明艳的脸离她很近。
慕槿鼻息有点颤抖……她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面对“褚竞翡”这具身体。
【这就是褚竞翡吗?】她在识海中颤声问。
【是。】119声音有点奇怪,【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慕槿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刚刚,她被眼前人单独带走了,带到了一片密林中。
随后对方就捏起她的脸端详。
这是奇妙的体验……随着对方指尖愈发用力,慕槿倏然脑中闪过了什么。
她看向对方,试探性地眨了眨眼,随后眼尾盈泪,紧咬朱唇,一如纤弱的娇花。
却见对方眯眼:“果然是你。”
慕槿:“……啊?”
“我是宛陵霄。”
“……”
“只有你在这种情况还会咬唇哭。”
慕槿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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