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湖畔怪谈


深夜,偌大的黄金湖畔寂静无声,阴尸们似乎非常畏惧那个鳄首男人,纷纷潜回湖中。

        木屋暂时安全了。

        卓郁将仍然活着的方浩拖进橱柜,权当是保护他,加上眼不见为净了,毕竟他还不想在这个惊悚片场杀人,也觉得没有意义。主观上去终止一个人的生命,和自我保护及反击,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对方现在没有反抗能力。

        卓郁不想做一个没有格调的人,而且杀死无能者对他来说也不存在什么快/感。

        比起那些,卓郁更想弄明白黄金湖发生了什么。他回想了一下那个鳄头面具,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鳄鱼……

        对了,《七日谈》里就讲过鳄鱼!

        卓郁小心翼翼的翻开那本卷了边的古旧书籍,这回他仔细研读了一番。

        这个故事要从两千年前讲起。

        在一个炎热的夏季,万物枯萎,土地皲裂,春泉部落受干旱之苦,迁徙了很久很久,才在群山之中找到了一处泉眼。于是他们暂时驻扎在这里,痛饮了一番。

        十多天过去了,他们很快发现这地方似乎有神秘的能量,受伤的人不会感染,患病的牲畜在这里也痊愈了,贪心的族长认为这里是一块宝地,于是大动土木,要将这里变成部落领地,让自己永远生活在这仙境一般的世界。

        然而他们砍伐树木,污染水源,惊动了仙境中的神明,这神明才刚刚初生,还很弱小,祂怯生生的警告族长离开此地,却被族长认为是其他部落的眼线,将其五花大绑的活捉了。

        于是,在七日受难中的第一夜,族长砍断了初生神明的头。

        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晨,神明完好无损的坐在囚牢里,脖子上连伤口都没有,这让族长大感惊奇,同时也大为恼火,他是战士出身,还没有他杀不死的东西!

        族长白天要监工,非常忙碌,就只能在夜晚对其处刑。

        七日受难的第二夜,神明被喂给了沼泽中的鳄鱼。

        被鳄鱼吃掉可能是当时最残酷的死法了,在一次次死亡翻滚中,神明的身体也被扭扯殆尽。就在族长自豪于自己的明智时,那死不了的家伙又再一次完整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彻底激怒了好战且残忍的族长。

        第三夜,火刑如期而至,神明被绑在了火刑架上,光洁的皮肤被火焰一寸寸烧黑萎缩,可他还是没死。

        第四夜,族长召集了所有部落成员,宣称神明是上天派来阻止他们留在此地的魔鬼,于是上百人你一刀我一刀,将神明活剐了。

        看到这里,卓郁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感叹这些原始人的愚昧与固执,竟让他从心里对这些行为感到非一般的厌恶,源源不断的怨恨似乎从他的体内蒸腾而出,卓郁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拳头握的死紧,掌心和指甲缝溢出血丝。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扮演的角色知道些什么?所以才做出如此大的反应?

        卓郁没有停止阅读,继续翻了下去。

        第五天清晨,只剩一副骨架的神明长回了肉/体,和之前一样完好如初,但神明也会痛,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于是呆呆的望着天空。

        这时,一个少年凑近了身子,神明知道他,这孩子是昨夜唯一一个没有伤害他的人。

        少年似乎对神明的痛苦感同身受,他偷偷端来泉眼的水,带来自己藏好的粮食,想要弥补部落对神明造成的伤害,即使他知道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即使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被发现、即使他会被打个半死。

        他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来到对方身边。

        神明没有收下礼物,祂只是对这个少年笑了,那笑容多么圣洁,竟对他毫无迁怒。

        那一瞬间,少年爱上了这位神明,而神明也喜欢上了善良的少年。

        在七日受难的第五夜,曾经活剐过神明的族人见到他仍旧不死,觉得这力量可以为部落所有,他们拼命灌输加入部落的好处,可以一起去杀害他人,掠夺资源,贪婪的嘴脸一览无余,还逼迫少年去游说对方,然而这一切污浊的语句对神明来说都是亵渎。少年死死闭上嘴,不愿再让对方经受一丝污染。

        第六夜,粮食不再充足的部落,终于从怒骂对方不知好歹,变成了感恩,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家伙能复原肉/体,所以将其当成了取肉用的牲畜,将神明啖入腹中。

        恋慕神明的少年发了疯,持刀砍伤族长,被众人押解到了囚笼中。

        在七日受难的最后一夜,神明看着这些人形的、真正的魔鬼,将同族少年的头颅砍断,剥下头皮。

        在这一刻,无论受到什么折磨都没有求饶的神明,突然发出了悲鸣,祂声声泣血,没过多久就倒在了地上。族长去试探祂的鼻息与心跳,这下子,神明是真的死了。

        ——祂的心死了。

        无法死去、但最终还是死去的神明,被抛尸进了泉眼中,化为不老泉。

        整本书翻完了,卓郁死气沉沉的坐在轮椅上,手指在不断颤抖。

        作为个人而言,他不该有如此大的触动与共情,因为他是个恐怖小说家,他见过更加残酷的现实案例,更耸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可《七日谈》这个故事,却让他犹如身临其境。

        而且,《七日谈》是个宗教故事,里面的情景在外人看来,或许太夸张了,只是在一味的夸大人性之恶,让人不耻,真正的社会上,不会有那么多坏人。

        但卓郁知道,这个故事是彻头彻尾的“路西法效应”。

        斯坦福大学曾经做过一项研究,他让志愿者分成两拨,一边是囚犯,一边是狱警,最终得出结论,即使是一个在外人眼里及其温和的人,在拥有了绝对的权力、武力和至高无上的身份时,也会因为环境的影响,成为对弱小者施暴的残忍恶魔。

        所以这才是故事中的少年最为难得的地方。

        卓郁揉了揉额角,看着《七日谈》,他有了新的猜测。

        在第一夜,只是族长一人对神明进行折磨,所以在他们来到黄金湖的第一天,只有一个阴尸到来。而第二天,神明被喂给了鳄鱼,所以刚刚才会出现那个几乎不可战胜的鳄首男人。

        那么第三天呢?

        卓郁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他拿着书籍,觉得不能再塞在轮椅里了,这可是重要的道具,一定要保护好。系统不是给了他三个格子的空间吗,也许可以将这本书装进去。

        卓郁反复试验了一下,果然,格子空间能将其收纳,也能全须全尾的把书召唤出来。

        就在他研究格子的时候,忽然从书脊处摸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

        卓郁挑起眉毛,仔细摸索一番,小心翼翼的用磨尖的叉子挑开封皮,一直撕到书脊,果然,有块折叠的小纸条从书脊空隙处掉了出来。

        卓郁将其展开,发现上面写满了数字,按照它的排列方式,应该是某种密码。

        “等等,这个字迹……”

        卓郁惊奇的抚摸起这张纸条,他摇着轮椅到篝火处取了块碎掉的煤炭渣,然后在木屋的地板上随便写了几个数字,再和这张纸条上对比。

        “这是我的字迹……”卓郁不解的呢喃,他翻过来看过去,只能判断出墨水已经干了很久了,甚至有些褪色。

        卓郁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费力的挪动身体坐到地上,观察起自己的轮椅来。

        “艾维瑞斯与詹宁斯!”他对车轮内侧的商标牌脱口而出,作为一个残疾、且有些闲钱的人来说,他一直都在更换市面上最新最好的轮椅,所以对医疗器械的品牌相当熟悉。

        这个牌子创造了世界上第一辆折叠轮椅,以此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品牌,他们的作品直到现在还是现代轮椅设计的基础。

        可是……这个牌子只流行于二十世纪中叶。

        果不其然,在一处隐蔽的夹角,上面标注了这辆轮椅的建造日期,它诞生在1938年。

        卓郁兴奋起来了,他抓住了“未知角色”的尾巴!

        卓郁连忙坐回轮椅,重新打开橱柜,三下五除二的扒掉了方浩的衣服,这件衬衫有浓浓的80年代复古乡村风,可卓郁自己身上的比那件更加老古董,针脚有细微差距,不像工厂现代化产物。

        “如果说这个电影的风格是八十年代末的cult血浆片,那我就是这个年代格格不入的存在。”卓郁右手纂拳敲向左掌:“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的角色,和周武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时代!其中的差距,按照那辆轮椅来算,足足有五十年左右!而且轮椅经过这么久的岁月,不可能还那么结实牢固,这压根就不符合常理,除非它定格在了某一年。

        换句话说,他早在五十年前就死了!

        在卓郁意识到真相的一瞬间,几乎压抑不住愉快的哼鸣,他笑了笑,开始对全屋进行排查。

        卓郁从木屋的大门处开始看起,光是门槛上就有不少陈年的轮椅印痕,那一条条细窄的车轮印,若是不仔细看,只会当成是木质地板的自然磨损。

        卓郁一开始没太在意这些地方,但他和轮椅相伴太久了,只要仔细分辨,就能看出这些不和谐的地方。

        而且这车轮印,和自己现在所坐的轮椅,是同一型号。

        这真是明晃晃的线索,卓郁相信,这栋木屋的真正主人,便是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旅人”本人。

        其次,他还发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点,这在他刚刚进入屋子时就发现了。

        那就是偌大的一个木屋,连锯子斧头都一应俱全,却愣是找不到一把小刀。他在厨房寻找有利于隐藏的水果刀、或者是餐刀时一无所获,最终只能用把餐叉对付对付。

        这同样是个队友们没太在意的细节,可卓郁却对此上了心。

        毕竟这个屋子的生活痕迹很重,可是西方人最常用的餐刀和水果刀却不见踪影,未免有些刻意。

        卓郁把玩起了自己磨好的叉子,将其放入格子空间,然后便随着轮椅印痕找到了痕迹最重的一间屋子。

        他姑且将那个挂着大壁画、看起来像储藏室的房间认定为“自己的房间”。

        在这里,他有了更为惊人的发现。

        屋内堆放着杂物和木板,还有破碎的家具和兽骨,卓郁努力推开这些碍事的东西后,果然在靠窗的位置发现了四四方方的压痕,那是四柱床给地板留下的磨损。

        这里曾是间卧室。

        而且将杂物移开后,一些过于明显的打斗痕迹便跃然其上了。

        钝器砸在地板上的凹坑、被撇在角落的陈年胶带、凌乱而又绝望的指甲抓痕……这些线索上了年头,比起其他猜测,卓郁更倾向于是五十年前留下的。

        在系统给的记忆中,这里频繁出现失踪的起点正是五十年前。

        这卧室,又或者说“旅人”本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卓郁皱紧眉头,又仔细看了看地板上的抓痕,忽然,他的头部开始泛起刺痛。

        如同时空错位,一段一段零星的画面像破碎的胶片,不断浮现在脑海中。卓郁只觉自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一双双强壮有力的手按住他的腿。

        他拼尽全力的挣扎,不断的说着什么,但那些人没有放过他,他的脚踝被胶带死死捆住,只能用手徒劳的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抓痕,直到指甲崩裂也没能逃过。

        “快动手,等那个怪胎回来,咱们就没机会了!”

        “哈哈哈,真恶心,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对话模糊不清,但语气中满含恶意。

        随后,闪着银光的斧头和锤子在卓郁耳边响过破风声,咔嚓一声,刺骨的疼痛席卷全身。

        卓郁猛地回过神来,冷汗竟从额头不断滚落。

        他抚摸着自己的双腿,那种幻痛还残留在腿上,告诉他刚刚的不止是臆想,而是在他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无力反抗的绝望,被戕害的怒火,以及想要守护某人,却再也不能相见的那份思念……卓郁活到现在,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复杂且强烈的情感。

        在这一刻,他似乎与“旅人”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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