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丛烈的病一向来得快去得快, 当晚退了烧,没两天就好得没事儿人一样了。
白瞎梁超差点人都吓没了,以为演唱会铁定要延期。
演唱会前一周, 丛烈那边万事俱备了, 反而清闲下来, 天天在家里琢磨新歌。
云集跟他不一样。
廖冰樵的新专辑方方面面都已经蓄势待发, 所有的环节都需要云集来统筹协调,确保万无一失。
那一个礼拜云集忙得头打脚后跟, 每天早上六七点起来,在公司忙一整天,披星戴月地回来,基本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很少能跟丛烈打什么照面。
虽然已经完全把自己的队伍剔出来了,云集还是见缝插针地看过两眼演唱会那边的进程。
毕竟是委托给了成熟的专业团队, 万事顺利, 根本没有需要他额外操心的地方。
反倒是廖冰樵这小孩没经过风浪, 担心成绩担心得有点吃不下睡不着的,短短几天就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
“你已经尽力了, 到时候发出去就完事儿, 成绩什么的都不是需要你担心的问题。”云集把自己碗里的虾肉馄饨拨给小孩两个,“多吃点儿,吃不下也得吃,总不能专辑还没发就已经把自个儿饿死了。”
一向食欲旺盛的廖冰樵吃得很勉强, “我一个酒吧卖唱的,成绩好不好对我来说没什么重要。但是我怕对不起你。”
他声音越说越小, 因为他知道云集不爱听丧气话。
“对不起我什么呢?”云集倒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偏头看着他。
“我总觉得, 你对我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又是为了我上节目,又是为了我到处跟人应酬。”廖冰樵低着头,“如果我没做好,我就觉得我把你的赏识全浪费了。”
云集笑了笑,“你想太多了。”
廖冰樵不解地看着他。
“没有什么人付出努力是完全为了别人的。”云集放下调羹,“我之所以栽培你,当然也有爱才的成分在里面。”
他偏着头,语气和缓,“但我主要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早就跟你解释过,瀚海需要一个凿破困境的锥子,你就是被我选中的那把锥子。我为你付出的一切,包括磨出你的锋芒,都是在为‘凿破’这个动作蓄力。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你我都会获利。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是只为你好,所以你并不用有这么大的负担。”
廖冰樵愣怔着看了他一会儿,扎住一个馄饨往嘴里送,“云哥,我一直觉得你的心特别好特别软,但是为什么你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遥不可及呢?”
云集失笑,“我怎么遥不可及了。”
其实他知道廖冰樵这个问题的答案。
曾经他为了扶起丛烈,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他为廖冰樵做这点事儿,廖冰樵就觉得承受不起了。
但是上辈子以及这辈子的早些时候,云集在丛烈身上花的心血比廖冰樵十倍不止。
当然,丛烈对得住他的努力,一鸣惊人且经久不息,成为了歌坛中现象级的传奇。
丛烈给他带来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上辈子瀚海能扶摇直上,丛烈功不可没,这无人可以否认。
但凡云集这辈子肯依仗丛烈一点点,他都能少走很多弯路。
包括综艺包括廖冰樵,哪怕是在最深的谷底,凭借云集的实力确实可以逆风翻盘。
但如果直接把精力聚焦在丛烈身上,他绝对可以事半功倍。
可云集现在想法变了。
他觉得那些成功是他上辈子用很重要的东西换来的。
现在重新活一遍,心里那杆秤的砝码发生了变化,云集不愿意再重复同样的交换了。
云集想着想着,看廖冰樵的神色越发凝重,冲他咧嘴一笑,“冰樵,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千万不能跟别人说。”
廖冰樵的注意力被他短暂地吸引了,“什么?”
“我其实略微懂点掐算,”云集半真半假地凑近他,“我曾经给你算过一卦,发现你这一程吉星高照,只要你稳住心态,一定会一击即中,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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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集发现廖冰樵这小孩脑子还是会转弯。
那天跟自己聊过,他的黑眼圈就慢慢好了,也恢复了一顿两碗的饭量。
到了新专辑发售前夜,他甚至还开玩笑问云集:“哥,要是我成绩好,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吃顿烧烤啊?”
云集像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坐镇帐中,“你要是成绩好,我带着整个瀚海陪你出去撸串儿。”
其实他心里也不可能不忐忑。
要真的扒开他的心往里看,其实当下他已经任何其他都无暇顾及了。
命运的□□重新转过,他自己都能无数次地改变方向,又怎么可能保证廖冰樵上辈子的成功能再次重复出来。
云集开这一枪,很可能决定了瀚海此番是死是活。
但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
东风来不来,就要看东风自己了。
他表面一派从容,其实凌晨三点就醒了睡不着。
云集做好了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比如有人突然捏造黑料,比如就是纯运势崩了销量不好。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有措施应对。
只要廖冰樵能有上辈子一大半的成绩,那瀚海必然乘风而上,短时间内再无后顾之忧。
但他没想到新专直接爆了。
比上辈子还要爆。
发专当天下午三点,主打歌《逆命》就冲上新歌榜榜首,华语总榜第六,压在上头的五首也仅属于丛烈一人。
当晚六点,廖冰樵的专辑《天问》以二十三万张的交易量冲顶当日专辑销售额日榜,多个相关话题霸占微博文娱热搜半壁江山。
而就在此时此刻,云集几乎断网了。
他没像往常一样去刷各路的言论,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盯着后台的数据。
看着飞快跳动的数字,他的内心有了片刻的安宁。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解脱感。
好像是一个终结,又好像是一个开端。
他不用再去火烧火燎地去摸索和揣测风向,也不必去担心悬在头顶的未来会不会断头刀一样地斩下来,把他一分为二。
手机上不停有电话打进来。
云集不用接就知道这是闻风而动的橄榄枝。
因为上辈子也有无数这样的橄榄枝为了丛烈汹涌而来。
他心里明白,战争不过刚刚打响。
如果云世初在,甚至都不会夸他一句,只会冷冷评价一句,“骄兵必败。”
或许在上辈子,云集会在意云世初的评价,会为了阶段性的胜利更紧绷。
但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快乐或者兴奋,此时此刻就想喘口气。
他赢了。
但除了休息,他并不渴望任何奖品。
他想休息,就休息。
云集一个电话都不接,直接把手机关了。
毕竟距离明天还有八小时。
天塌下来,明天再补。
他正靠在椅子上养神,办公室的门响了。
“进。”他略带疲惫地答应了一声。
廖冰樵探头进来了,眉开眼笑,“哥,烧烤。”
不过仨字,逗得云集淡淡笑了起来。
他痛快地起身,“攒人!”
这一朝声名鹊起,但瀚海的摊子还没来得及扩张,把人全叫上统共也没百十号。
本来云集想去好一点的地方,但是廖冰樵就想吃烧烤。
因为前一阵录专辑,忌口多,廖冰樵被傅晴看得很严,连口泡椒都没吃上过,现在就馋羊肉串和小龙虾。
最后他们定了一家口碑很好的烧烤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了过去。
廖冰樵胃口大开,蒜蓉扇贝十个十个点,一个人恨不得吃上二百串。
“你看看你,你有那个超新星的觉悟吗?跟刚从饥荒游戏里放出来的一样。”傅晴乐不可支,“你今天可是卖了几千万的人,怎么对烤馒头片这么大瘾呢?”
“那还不是我云哥!”廖冰樵举着扎啤敬云集,“我能有今天,都得靠我云哥!我的命!以后都是云哥的!”
“快得了吧,”傅晴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天还没黑呢你就醉了,这面的局你还能盘吗?”
跟廖冰樵碰了杯子,云集正准备喝口啤酒,杯子就被拿了。
“哥,这可不兴你喝啊!”廖冰樵把两杯各喝一口,推给云集一杯热椰汁,“这个才是给你点的。”
傅晴越笑越厉害,拍着云集的肩膀,“云云,这才是你‘养儿防老’正确的打开方式。”
廖冰樵叼着一串烤虾仁,面色酡红,把憋了一周的话趁着酒劲儿说出来了:“话说今天除了我,丛烈不也一直在热搜上吗?他……烈哥今天也是大日子啊。”
稍微迷茫了片刻,傅晴的神情就微微一肃。
她看向云集。
云集端着那杯热椰汁,沉默着看了看窗外。
七点了,就快要下雨了。
“现在来得及吗?”傅晴看了看表,“体育馆也不远,打车应该……”
“我不用去。”云集笑了笑,伸手去够一串烤豆腐。
他当然记得今天还是什么日子。
毕竟网上各路期待的声音热火朝天,在等丛烈的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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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关机,”梁超皱着眉头跟丛烈说:“要不给小廖或者傅老师打电话呢?”
演唱会还有半小时开始。
丛烈平视着镜子,妆师正在补他上台前最后的阴影。
“不用。”
他想云集答应了那么多次,总不会真的不来。
打电话给廖冰樵和傅晴,找到人也是让丛烈心里不痛快。
他宁愿相信云集已经在来的路上,只是手机没电了。
云集不会不来的。
丛烈给他留了最前排最中间的位子。
不管丛烈走到舞台的哪一个角落,云集都能看见他。
他也都能看见云集。
这次演唱会的名字团队没有提前公布,全都用星号代替。
这是前所未有的,所有歌手之中也只有丛烈敢这么干。
因为他觉得同样是献给同一个人,之前的名字却已经不适用了。
丛烈很清楚地知道,c之所以重要,并不是因为c是c,而是因为c是云集。
如今他知道了云集是c,哪怕不能直白地告诉他,他也可以在礼物卡上光明正大地写上收信人的姓名。
演唱会的名字会在最后由他亲手揭晓。
在此之前,除了丛烈本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比云集提前知道。
到了登台的前一秒,梁超的目光跟着丛烈走,“烈哥,你放心,我会联系云总的!你别分神!”
丛烈没应他,转过幕后,走进了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和欢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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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舞台,丛烈是再熟悉不过的。
荧光棒和灯牌组成的星辰大海隐匿在高强度的灯光之后,其实刚站上舞台的一瞬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灯光徐徐地聚焦、减弱,跟随着丛烈走到钢琴边。
已经开始下雨了,却丝毫没有影响观众席上火热的气氛。
歌迷把灯牌罩在雨衣里,组成一个个蘑菇形状的光点,拼就巨大的“love”,献给台上的丛烈。
逆着令人目盲的聚光灯,丛烈向着观众席看下去。
全场最特殊的座位依旧空着。
云集还没来。
唱完第一首,丛烈临时调整了曲目顺序,把他新写的歌都往后挪了。
场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每一首歌,全体歌迷都跟着从头唱到尾,甚至要把丛烈的声音都盖过去。
演唱会在越扬越远的人浪中达到高潮,而丛烈的心却被越下越大的雨浇得冰凉。
一首一首歌唱过去。
云集一直没来。
中间换装的时候,丛烈从衣服里找出那颗耳钉,没顾及造型师的惊讶,自己戴上了。
除了防止耳洞愈合的耳棒,这是他第一次戴耳钉。
铂金带来一种很细小的冰凉,而钻石则让耳垂感到轻微的沉坠。
那颗耳钉亮极了,被聚光灯一打,简直如同一颗闪耀的星星。
大屏幕上丛烈的形象刚刚重新出现,现场的气氛就又拔高了一截。
“啊啊啊啊啊烈总!!!!!”
“烈哥!烈哥!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
“烈烈我的爱情——”
“崽你是最帅的!!!!啊啊啊啊——”
“我的星星——啊啊啊!!!”
丛烈独自坐在钢琴边,旁若无人地按下几个音符。
随着《致爱丽丝》的旋律,他低沉的嗓音融进还嵌着几缕黄昏的夜色。
那是一首新歌,选取了《致爱丽丝》几个小节作为前奏。
“云影徘徊
我数了我的心波
涟漪几朵
天光水色
我问你今夜晴空
繁星几颗
我向你伸出手
碰触蹉跎过的夜色”
这是从未放出过音源的新情歌。
丛烈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容纳了十万观众的体育场内,宛如一封新送出的情书,直击在场所有人的心门。
一曲终了,现场掌声雷动,尖叫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丛烈依旧在唱完的第一时间看向观众席。
那一片星辰大海的中心,还是空的。
丛烈在那一刻选择相信云集已经来了。
从之前把旺财推上风口浪尖快速给综艺风波画句号,到今天为廖冰樵发专扫除一切障碍,丛烈就是怕云集遇上事耽搁了来演唱会。
他登台演唱无数次,从来没有一次这么认真。
一定是人太多了,云集没有挤到最前面来。
这样也是好的,他身体不好,不必来前排淋雨。
丛烈抱着这种深信不疑,唱到了他最新写的一首情歌。
曲调平和,歌词通俗,不遮不掩。
前奏响起,丛烈环视着闪耀的万千星辰,试图找出那一片云。
“是路灯的影子徘徊不前
是镜子里的雨明目张胆
空气安静地跟我说晚安
我描摹回忆里的侧脸
我在想你
曾经深爱我的你
停下吧逆转吧
承载着爱意的时间
……”
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正是两句歌词之间的间隙。
丛烈抬起头,看见巨幕之上临时撑起的顶棚。
更多的水滴落下来,丛烈猜想大概是顶棚漏了。
淋点雨不算什么,只要云集在就好。
他若无其事地接着唱。
“你好,请问是丛烈吗?”
丛烈一皱眉,继续唱出下一句歌词。
“这里是京州管理局京杭分部,今晚九点半左右,有人报警说在近京路段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一名驾驶员当场死亡了,请问你认识一位叫云集的年轻男子吗?”
“什么意思?”
“是这样,如果你现在方便,我们需要你到相关单位配合一下调查。”
“你说有一名驾驶员当场死亡了,又问我认不认识云集,是什么意思。”丛烈听见自己问出来这么一句话,感觉胸腔里什么东西无声地撕裂了。
“你稳定一下情绪啊,事故原因我们还在调查当中。但是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而且死亡的驾驶员身份还在进一步确认当中,所以我们希望家属尽快来配合。”
电话里的声音逐渐模糊成了嗡嗡声,“请携带身份证件、手机或者相机等具有拍照功能的设备,因为可能会需要您……”
“是什么车。”
对方顿了片刻,“按规定我们暂时不能说。”
“是什么车。”丛烈的声音像是一支缓慢裂开的青瓷,细微地颤抖着。
“从残骸来判断,是一辆最新款的大切。”
电话挂断了。
丛烈几乎是用本能在继续唱最后一支歌。
记忆如同海水倒灌百川西归,在须臾间涌入他的脑海。
云集放在他枕头上的耳钉,他没戴过。
云集想听《致爱丽丝》,那么简单的曲子,他就不给他弹。
云集为他挡酒,半夜胃疼得睡不着觉,他冷眼旁观。
云集不爱吃牛羊肉,要吃饺子,他硬带着他去吃牛排。
云集送的玫瑰花,他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云集心心念念要听的演唱会,他故意不带他来。
云集父亲去世,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云舒在他的脑子里大喊:“丛烈!你以为你是幸运吗?云集的胃是怎么坏的!为把你从雪藏里捞出来,他喝了多少酒你他妈知道吗!”
“你为什么不能跟他结婚!你信不信丛烈,我绝对能毁了你!”
……
“我哥是你杀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杀了你丛烈!我要杀了你!!!”
他全想起来了。
原来都是真的。
原来他看见自己对云集所犯下的所有荒唐之举,都是真的。
除了他说他不去作为家属辨认。
他去了。
起初他还不明白电话里那句“还在确认身份”意味着什么。
直到他看到那张白布单子。
一个成年男人再瘦,也不会是那么薄的一层。
更何况,云集也挺高。
警员有几分不耐烦,“唉,走个形式吧,都这样了,看能看出什么来。”
丛烈几乎凝固在了那张金属台子旁边。
大概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警员叹了口气,“节哀吧,有时候人的命,天注定。”
丛烈一言不发。
头上悬着的吊灯被冷气吹得微微晃动。
空气里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气味。
丛烈很难相信这是曾经带着沐浴露的奶香、香皂香甚至是烟酒味的人散发出来的。
“看一眼吧,按规矩都是要看一眼的。”警员认出来他是个名人,态度又缓和了几分,“别看上身了,看不出来什么了。就看一眼脚吧,有一边还稍微好点。”
丛烈无法回答他,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眨一眨。
警员把单子的一角掀起来,露出来一段细瘦的脚腕。
沾了很多灰,但还是能看出来主人的皮肤很白细,年纪很轻。
那么漂亮的踝骨,好像只是弄脏了一点。
丛烈下意识地去擦那灰,被警员挡开了,“回去等通知吧,取证结束了会再联系你们的。”
短短几秒,舞台上的丛烈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病,汗水好似瀑布一样从他的后背上流下来。
观众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热情之中,步调一致地大喊“安可!安可!!”。
丛烈颤抖着去摸自己的耳垂,下意识地把耳钉向下一拉,似乎想要从疼痛中寻求一分清醒。
尖叫声重叠了。
丛烈想起来自己是硬把那个耳钉刺进耳垂的。
那是他最后一场演唱会。
当时也是血流如注,但歌迷们都以为那只是临时的造型。
尖叫也是为了他的歌声。
丛烈从来没唱得那么用心。
直到最后一句歌词落下,他也像是终于可以降落的极乐鸟,笔直地跌落三米高的舞台。
在临终的救护车上,丛烈听见了很多声音。
“丛烈,我过生日你也不能回家吗?”
“丛烈,我爱你丛烈。”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合法伴侣了。”
“你会对我好吗?”
……
“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做爱。”
他当时是庆幸的,他甚至有种解脱感。
他想:如果他还有一切可以付出,那他只要云集回来。
血从他的后脑缓慢地渗进头发里,所有的记忆随着意识流失。
很快逐一消弭。
原来他一直把前世当梦境。
“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做爱。”
原来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
现场一片骚乱,丛烈听见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
有人在维持秩序,“今天的演唱会所有的曲目已完成,请大家有序退场。”
很多闪光灯在闪,很多人在喊。
“丛烈你还好吗!!!”
“丛老师——看看我丛老师——”
“丛烈——”
“丛烈我爱你!!!”
“丛烈!!今天演唱会的名字是什么!!!”
丛烈只是朝着问话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被两个健壮的场务合力引回了后台。
“哥,你这是怎么了?”梁超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擦他耳朵上的血。
“cloudy。”丛烈眨眨眼,说出来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单词。
却无人意会。
“什么呀……”梁超招呼医务,“我天,快处理,这都快豁口了!”
在医务处理伤口的时候,丛烈好像没有痛觉一样,平静地直视着前方。
梁超试着问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回应。
各种电话像是轰炸似的打进来,梁超一边接一边插缝问丛烈,“哥,你要是病了,咱们现在去医院行吗?你别吓我了,云总……”
听见这个名字,丛烈的眼珠才稍微动了动。
他的喉结很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还在吗?”
“云总?”梁超见他有反应了,不由松了口气,“他手机开机了。他跟廖冰樵他们在外面吃烧烤呢,说是不想影响你,所以没过来。”
这话梁超说着都心虚。
他纯属是假传圣旨。
云集只说了今天要跟瀚海一起庆祝新专大卖,没空过来了。
但梁超看丛烈那个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盼了一晚上了。
他不忍心。
“他在哪儿呢。”丛烈的头发有点被水打湿了,一撮一撮地支着。
“他没说,再打电话问问吗?”梁超试探着问。
丛烈摇摇头,看上去依旧很平静,“今天还有事儿吗?”
梁超心说:事儿可不能再多了,现在丛烈血洒演唱会的事故估计已经把廖冰樵的热搜榜首顶没了,全世界都在打电话给他问丛烈怎么了。
但他看着丛烈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一个让他操心的字也不敢往外秃噜,“哥,你要不用去医院,我就送你回家歇着吧,正好这两天档期宽松点,你好好调整一下,别的事你都甭操心。”
丛烈眼睛一垂,很平静地交代他,“耳朵就说是不小心挂到的。”
梁超知道他在说刚才的演唱会事故,有些惊讶。
天知道丛烈是从来不操心这些鸡零狗碎的,哪怕篓子是他亲手捅的,他也是完全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
有时候甚至让梁超觉得他像是电视剧里面那种经典反派,天塌下来眼都不眨眨,狂得让人敢怒不敢言想揍不敢揍。
梁超觉得丛烈身上的某种气质变了,但又说不好。
直到丛烈走之前又叮嘱了他一句,“别让人打扰……云集。”
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丛烈的眼泪。
--
打开家门。
丛烈没开灯。
他害怕看见枯败的玫瑰。
不大的房间里很安静,但是空气里有淡淡的云集的气息。
脚边有点小小的动静,是查小理在碰他的小腿。
尖锐的刺痛从五脏六腑传来,就好像是一锅滚油正在丛烈的身体里烧开。
他痛苦地躬下腰,把脸埋在手心里。
丛烈终于知道疼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云集为什么疏远他忽视他。
云集曾经为了他付出过那么多的时间、金钱、精力,和数不清的爱意。
但他就是要为了那点一文不值的傲慢、全无由来的偏见,毁了云集的一颗真心。
上辈子他独自活着,一直否认着,安静煎熬着。
他重新活过来,遗忘着,误会着,责怪着。
可他有什么资格。
家里的门锁响了,灯亮了。
云集手里抓着一把用锡纸包着的竹签,“你在啊?怎么不开灯?”
他说话的语调有些慢吞吞的,尾音轻微上扬。
丛烈从沙发上起来,竭力保持着不动声色,伸手接了他手里的东西,“你喝酒了?”
他的手指蹭过了云集的手腕,是温热的。
“一点儿。”云集浑不在意,也不解释,脱了外套就朝浴室走。
“你喝了酒先别洗澡。”丛烈扶住他的手肘,慢慢把他往沙发上带。
云集今天才知道酒量这东西原来是会退化的。
重生之后他几乎一滴酒没沾过。
今天晚上实在是人多了高兴,主要也是他自己想喝。
结果不过两瓶纯生,他就感觉舌头根发硬了。
年轻人是真的能折腾,酒酣饭饱之后,又是唱歌又是打牌。
云集被他们架着,唱了不知道多少荒腔走板的歌,在牌桌子上输了个溜够。
但他今天就是有种空荡荡的高兴,什么事儿也不操心,累也是高兴的累。
他醉着,头一回觉得当个纨绔也没什么不好,人拼一辈子不就图一乐吗?
“你歇着,我去弄盆水。”丛烈低着头,转身走了。
云集眯着眼靠在沙发上,累得一动不想动。
过了一会儿,丛烈端着水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云集以为他要为了演唱会的事跟自己兴师问罪,笑着说:“当然开心,廖冰樵这小孩前途无量。”
“嗯。”丛烈低着头答应了一声,没接着问,“开心就好。”
一沾在沙发上,云集就有点睁不开眼。
发现丛烈在脱他袜子的时候,他睁开眼蹬了他一下,“你干嘛呢?别动我。”
还没等丛烈回答,云集努力聚了聚焦,看清楚丛烈耳朵上真的是血。
他眉毛慢慢皱起来,“你耳朵怎么回事儿?”
本来云集不问,丛烈都忘了耳朵的事。
但那么漫不经心的一句,像是一句钻心剜骨的咒语,险些把丛烈的眼泪疼掉下来。
“没事儿。”丛烈回答的声音很轻,“你休息一下吧。”
丛烈说没事儿那肯定就是没事儿。
云集懒得给他操任何闲心,往沙发靠背上一仰,不大一会儿就眯着了。
就像是捧着这世上最易碎的珍宝,丛烈握着云集的脚踝。
他摸了一下水温,轻轻把云集的脚放进盆里。
脚趾、足弓、脚腕,丛烈极为小心地揉过那双白细的脚。
之前云集膝盖受伤,他帮云集洗过澡。
在南市旅店那一次,他也抱着昏迷的云集清理过。
他对云集全身上下都很熟悉,知道云集哪里都是极漂亮的,是完全的造物所钟。
但是手中呼着那两颗饱满的、温暖的脚踝,丛烈的心里宛如有一条鳞片逆生的活蛇在不断游走,每行一寸都从他心肝上剐下一片血肉。
丛烈从来不知道,人的心,原来是会这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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